“对你而言,十数人的性命不如一匹马?”话语中怒意更甚。
“马对我有用,而你的手下,对我没用。”她无动于衷,语气依旧冷漠,“未当场格杀,已算给往生门面子了。”
这种话,暴虐冷酷,不像一个年轻姑娘能说出来的。
纱帘后默了片刻,罗刹主轻笑一下,不知是不是嘲讽,道:“真是个视他人命如草芥的姑娘……不知道你手上沾了多少血,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挑了挑眉,扬首问道:“你往生门杀人,难道有什么不同?”
“往生门只是刀……”
她静静地将手放到腰间配剑上,道:“却不算好刀,好刀认主。”
纱帘扬起,杀机乍现。那姑娘旋身一转,避过一道掌风。
“小姑娘,杀往生门的人,要承受相应的后果。”那声音一顿一扬都听得极美,却让人不敢忽视其中的威慑。
话音刚落,数十把柳叶刀穿帘而出,那姑娘凌空一跃,踏刀而上,竟展露出非凡的轻功,不过几步便跳过了刀雨。
“够了。”她落地后,随手扔掉空手接过的刀刃,正了正自己的帏帽,道,“别坏了我的剑。我给解药,你让我走。”
说着,她从腰间木盒中拿出一个药瓶,丢向那蜷缩的大夫,又道:“放心,就是现在没气了也能救回来。”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可气。可大夫光顾着害怕,根本不敢愤怒,连忙将瓶中的小丹丸给众倒地的杀手们服用。
隔着纱帘的罗刹主有些懵,自打她喊了句“够了”后,还不太明白她为何突然转变了主意,思忖之下,见那姑娘腰间佩剑,竟然是木制的,不由得大为惊异地问:“你是……为了自己的剑?”
“怎么,很奇怪?”姑娘侧了侧首。
于此时,大夫大喊道:“活了,救活了!罗刹主,这真是奇迹啊……”
笔直站立的姑娘则说:“人我还给你了。你想赔钱还是赔马?”
一声悦耳低笑从纱帘后绕出,说:“我赔你一把匕首……和往生门的毒楼。”
那姑娘沉默了好一会儿,抬头问:“你脑子有病?”
一觉醒来,褚阳倒是记起了她是怎么被强拖到往生门的。能在梦里看到以前的自己,记忆还很清晰,也是少有。
不过,她发觉了。虽然她在往生门只当了半年客卿,但这半年改变了她。
她坚持了一种,心里根本就没有的“道”,来掩盖空无、减轻残酷,直到真正拥有。
如果是那时的她,现在对上皇甫令,是绝对可以用强硬手段让他国破家亡、并一生不能复国的。而她离开往生门后的种种周旋布局,不过是想让这风波小些,不波及太多无辜的人而已——可走到最后,皇甫令兵戎相见,还是只能用战争解决。
而今,集镇北卫和天下血卫的兵力,也很难对抗皇甫氏现可用的禁卫军、密卫、辅东卫、辅西卫、芟夷军、青龙军,和戍守西北、东北边疆的九万大军。这里的九万,不包括辅兵和民壮,是实打实的精兵强将。皇甫氏是世家篡位,从轩辕氏那儿继了北境边防,边疆自然算安定,皇甫令本事大,竟还能镇得住那些戍将。
最佳情况下,辅东卫叛皇甫,南军在她掌控之下,而戍边军不动、或支援三万以下,她才有打入国都翰城、将皇甫氏彻底推翻的全胜把握。
辅东卫自然是要看谭光谭仪父女的立场,至于南军,她作为南境之主,自然是名正言顺的首领,如有人意图取而代之,也该掂量一下她的众多麾下。而戍边军不动……
“褚阳,小心。”
云中君清雅的嗓音唤回了褚阳的意识,她看了看脚下,原来不到五步处便是台阶。
她点了点头,敛下眸子,走上台阶。
登堂摘面纱,见了罗刹主,罗刹主已说将任务布置下去,明日杀楼便会开始计划。褚阳就隐蔽身份的事同他嘱咐了一两句,又道:“有件事,不知你能否帮忙?”
“我做到这个份上,就差没有把往生门给你了,你还用得着问?”
褚阳平静地说:“我想传讯西北天鹰和东北木邪,告诉他们皇甫将乱,以牵制北疆。”
纱帘后的人影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两国会信你么?”
“天鹰被夺了要塞红铜关,早想复仇。木邪虽小,夹在永野尔萨跟王朝之间,却在轩辕和皇甫氏时都没有做属国,可见其性。他们在近都皆有细作,只要南帝印天下皆知,他们会信。”
罗刹主犹豫道:“最快的传讯方式,莫过于天枢阁,次是冷月商道,再是皇甫氏密卫。你曾言与天枢、冷月契盟,为何……?”
“如果皇甫令还有本事调动边防,而届时皇甫氏执意保护政权,撤军北疆,北疆便会生民涂炭。这我自然知道,也是因此,天枢闻人铭大概不会允许我这么做。”
她把玩着茶盏,补充道:“堂外那个、还有罗刹主你,可能也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