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星行——晏榕
时间:2022-02-09 17:22:44

  褚阳神色平静地把印按了下去。

  皇甫氏称治以来,密卫的力量终究不如当年的轩辕血卫,也并未培养出有力的谍报组织,并不能很好地拔除敌国潜入的探子,想来,即使是她不传信,天鹰和木邪也终究会在风暴的一开始,便如饿虎扑食一般,紧盯南方的沃土。

  可这终归不一样。或许近四十年的悲哀生命扭曲了她的人格,罗刹主说她是没有心的人,但确实需要装作有心。有心,才能让有心的人拥护、依附自己。

  其实也不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心,她就不会在这世上挣扎。说到底,只是她的心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而已。

  临行前,一位往生门门人将一把藏于套中匕首递给她,并说:“罗刹主将‘式微’送给你保护自己。”

  褚阳接过,静静地抽出匕首,看着上面的寒光,云中君始终注视着她,察觉到她眼神里的冷漠。最后,她收匕入套,道:“替我罗谢谢刹主。”

  从鬼哭谷边的小路乔装下风露亭时,天色阴沉欲雨。褚阳倒是背了两顶斗笠,又从毒楼里拿回了些自己的东西,和银面具一起,放在随身的轻木药箱里。此时的褚阳看上去像医女,但那药箱里只有毒药和解药。

  她抬头望了望天,低声吟哦着:“‘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云中君问:“此诗何意?”

  “‘这是苦于劳役的人所发的怨声。’”她回答道。

  六月初二,风露亭杀手已全部出杀,褚阳同云中君他们向国都而去,看到满街兵卒带着银面具的画样东搜西找。

  此夜,兴州令遇刺身亡,一剑封喉,血染车舆。当地城尉探查现场时发现,其马车内放了一张纸条,纸上用正楷写了“吾承天命、诛罚奸佞”八个字,在“天命”两字上按了一个印,印的中央依稀可见一个“褚”字在兽口中狰狞。

  六月初三,此案上报国都,兴州告急,兴州百姓暗中为兴州令的死讯额手称庆。晚膳时,凌州奇城令中毒身亡,唯一目击者是他强掳来的良家子,此女惊慌无措,言不明真相。案上整齐地摆放了一张写了字的纸,上有“黎庶涂炭、皇甫无德”八个正楷字,一个“褚”字印按在了“黎庶”二字上。

  六月初三,奇城戒严,凌州令得知兴州令死亡现场同有“褚”字印,下令在凌州内排查凶手,将此案转呈叶州总督,又立刻加强州令府的看守,窝于州令府。

  六月初四,皇甫令特遣手下指挥使为特使,前往凌州督察案情,又率凌州守军向搜查风露亭。风露亭首次被官府查出所在地,罗刹主高坐主位,从容不惊。同时,下领南境六州的叶州总督在接案后,陡然卧病,将其推至翰城大理寺。

  六月初五,辰时,殷州总兵失踪,总兵府内找出了一张的纸,“忠正受戮、权贵行恶”八个字书写其上,上印“褚”字。于此同时,褚阳以其财可通神的本事,潜入国都。

  “你知道吗,最近一连死了两个贪官……”

  “我听我在大理寺做守卫的堂弟说了,那两个贪官身上,好像有个什么‘褚’字的印子,还各有齐刷刷的八个大字,写的是杀奸贼的话……”

  “杀奸贼?那个兴州令倒是出了名的爱强抢民女……奈何人家手段高啊,不是自愿的也成自愿的。不过……这不就是反了朝廷了吗?”

  “嘿,咱们可不能瞎说,现在大元帅府那位不知怎么了,还沉得住气,但连杀两个朝廷命官,总不是上头能忍得了的。咱们就看着吧。”

  越不光鲜的地方,藏着这国都的秘密。

  褚阳握着云中君的袖子,穿行于国都的西角暗巷,那儿是唯一敢在天子脚下进行暗箱操作的地方。一路从民居进来,褚阳已听到不少关于“褚”字印的议论,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但皇甫令的做法,让她有些疑虑。

  自从打听到皇甫令派遣手下指挥使前往风露亭后,她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风露亭没有完成委托,而且种种迹象都表明其十分可疑,皇甫令连凌州都没有着力去查——

  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元帅府最近有什么动向?”褚阳从袖中拿出一些碎金,放在阴暗角落里卖旧书的男子面前。

  那男子耷拉的眼睛顿时一亮,又抬头一看,有些惊讶地道:“丫头片子……怎么……”

  褚阳随手将碎金一按,那本密实的书册即刻下压几分,在木桌的嘎吱声中,男子恐惧地向后退了退,听她斜眼道:“你说实话,我恕你不敬之罪。”

  “是、是……”男子感到她身上传来的威压,骨头一缩,压低了声音道,“那‘褚’字印案闹得满城风雨,先前北郊反贼之事里,二殿下追捕反贼不成,反与南宫家交恶,皇帝对此很不满,现在这个‘褚’字印,很明显是反贼的手笔,皇帝大怒,命大理寺彻查,甚至迁怒二殿下……”

  “说重点。”褚阳将碎金攥在手里。

  “皇帝没让二殿下插手此案,只是二殿下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便调兵搜索,也协助大理寺的调查——他自己便只在大元帅府。只是,前天晚上,我远远看见有一辆马车,从侧门进大元帅府,看进门时的情况,那车夫和侍从,都是大元帅府的人。”

  “具体。”

  “我虽然不清楚马车里到底是谁,但前天,我在大元帅府周围打听到——那个监察采买心腹女使,被调回府内了,之前朔州西山上的贵女在府的时候,是她负责安排的。而且,大元帅府内进的红枣、石蜜,多了少许。”

  褚阳心中暗流乍过,一种不好的猜测闯入她的脑海,又听那男子更为神秘地道:“应当,那带进门的,就是之前在大元帅府长留的贵女。”

  于此刻,她回眸看了一眼云中君,又转过头,从口袋中随手拿出碎银,同碎金一起丢到他面前的书上,道:“你们道上的规矩,不用我强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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