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画一副面具,上面花纹繁复,秀气的缠枝内,竟排布着各样蛇虫。于花草茂盛中包藏剧毒,确实骇人,不过她看得越久,越觉得那有一种别样的感觉,甚至觉得那种冷毒,合着褚阳一身淡而冷的气质,很是诱惑人心。
褚阳……这个人是这世界上的强者,终将成为这世界的主人。
她止不住地想那个人。不到半年,她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坚韧、镇定,终于在这纷杂的世道里,有了从容以对的能力,因为她第一眼见到的——是那张银面具。
入夜,夏蝉聒噪,声嘶力竭地喊了会儿,就被府内的仆人捉了去,此后,万籁无声。冷洇染静静地掌灯,低眉看了眼自己写出来的字,将纸折几下,抬手放于火苗上烧掉。
“咚……咚……”
窗棂上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很轻,在寂静的黑夜里几不可闻,但又那样明显。
冷洇染心头一跳,下意识向门口望去,那儿有使女日夜看守,悄声抬起步履,向门口走去,听不到门口的动静,顿首思量片刻,疾步退到窗口处。
心跳加快之中,她心中竟然升起一个念头。
是那个人吗?
想来,她从朔州被抓到这儿来,也有好些天了,依照褚阳的力量,应该也能探听出她的消息。
她不敢随意出声,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窗户,尚未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一道黑影飘然擦着面颊而过,无声落地。方才,来者墨色的发丝像从最深的黑暗中抽出,划过她的耳朵,让带给她一丝凉意。
她终于反应过来,侧首看向那一张银面具,心中狂喜,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噤声的手势阻止了。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若你想现在走,就跟着我。”
声音很低,几不可闻,冷洇染却听得清楚,连忙点头。
褚阳抱着她跳出窗外,手脚干脆、几近鬼魅地杀死了修为不凡的守备。血珠微微浮动,有几滴拂向银面具,使得那反射着月光的银光染上几分赤色。
被褚阳抱着的冷洇染从怀中拿出手帕,抹了抹银面具的血色。
“怎么了?”褚阳微微低下头,声音沉冷,却因很轻,蕴了一丝柔意。
夜风有些凉,面上却似有火烧,冷洇染即刻摇了摇头。
见褚阳不再看她,她心中似乎被一种情感装满了,她不由得问:“褚阳,你以前……我是说在地球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
“为什么这么问?”
“你很厉害嘛……”
在向后逝去的屋宇中,褚阳静静答道:“也不是。”
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宽容,冷洇染抱紧褚阳的腰,问:“那你……在哪儿读的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清华,计算机,不过还没开始读。”
清华……真是不意外的回答呢。没有开始读的意思是——褚阳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比她岁数还小一些?
褚阳一定是很优秀的人,可为什么要让这么优秀的人——来到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来自新社会,接受最高等教育的人,又怎么能忍受这腐朽肮脏的世界,一个一点也不重视知识和一点也不渴求真理的世界。褚阳想要天下,为何要天下呢……如果除了做统治者别无实现愿望的他法,褚阳也一定不会——
她有些懂了。
“如果我们能回去的话……是不是能在北京相见呢?你看……你要读清华,我在央美上学,虽然不是一个区的,但总在一个市嘛……”
“或许吧。”
冷洇染突然想哭。
她和褚阳……或许一辈子都不能在北京相见。
“褚阳……我想回去上课,来之前我的作品还没改好呢……老叶可看重我了……”
她的泪夺眶而出。
“我爸还说着让我放假早点湖南,他要给我做剁椒鱼头……以前我妈嘱咐我用颜料不要浪费,我跟她说了好久,她就自己去学画画了,可我考了动画,到现在家里一直是她在用颜料,现在的颜料多贵啊,还老托我带……”
冷洇染低声地哭诉着,不知不觉中,褚阳已带着她落到了一处院子中。
即刻有人举着灯从四方围过来,褚阳将冷洇染轻轻放下,冷洇染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胡乱抹了抹眼泪,站在褚阳身边观察着那些人。
“去请解先生。”褚阳平静地道。
不多时,来了几位气势深敛的人,其中一位清隽男子上前来,抬手行了一个礼,道:“主上。”
冷洇染心下一惊,顾不得那句主上是对褚阳说的,下意识打量了下那男子,那男子的气质十分沉稳,一双眼睛形状极好,却微敛着,带那么丝缄默疏离的意味。
她本以为褚阳会向那位男子说话,没想到转向了她,褚阳问:“冷洇染,冷月山庄是否安全?闻人铭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