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面具人,还在原地。
“你们想活吗?”
那个空洞的声音,如同鬼神的审判。
夜晚,昶城城令听着军官的汇报,一时心寒如披冰雪。他持笔的手不停颤抖,使他不能在送向翰城的信上写下一个字。他一咬牙,猛地用左手扼住右手,摔下了笔,大步出门去。
他去见了那几位和反贼头目打过照面的逃兵——不,是幸存者。一百五十人的队伍追击三十疲兵,况且他们又对地形不甚熟悉,照理不会失手,但他显然没有仔细想过,为何禹州和朔州诸多城令都没有全力协助二殿下……
要么是他们已被策反,要么是得不偿失,有损他们利益,要么是知道仅仅在做无用功……
“大人……我们对不起您啊……”
“不必了,你们既然已经说了,再说何益……况且,你们也只是保命而已……我来只是想知道那个反叛头目的情况。”
“啊……啊。他……戴着银面具……拿了一把砍人像切菜的好剑……我们是后来被找到的,他就一个人,问我们想不想活,没答话的都被他杀了,我们怕极了,就回答了想,然后他就问我们关于城内的事,还有关于大人家小的事。”
“这个人……太可怕了,之前有人要偷袭他……他只拿手……轻轻一点,就是手指上一碰!碰到那个人的太阳穴,就死了。”
……
次日,昶城城门外,褚阳牵着一位稚容少女的手,而身后站着的缁衣士卒则扶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弓箭手对准了他们,却又冷汗涔涔地僵着动作,不敢错手放弦。
城令站在墙头,明明是六月的天,却手脚冰冷。
褚阳摸了摸少女的头,接过身侧士卒递来的弓箭,对准着城楼上的旗帜一发。
即刻,风穿人过,箭插杆上,下悬绢帛。
城令颤着手打开绢帛。
——“昶城城令亲启:天下将倾,朔、烨、南境已蓄势而发,只待皇甫令行有不逮,便以勤王之名攻下翰城。此天意也,不可违。昶城处殷朔之间,危甚。见君女烂漫可爱,不忍其受离乱之悲,遂同其祖母一并带离。若欲全命以恤母女,何不顺天而行?褚阳敬上。”
城令放下绢帛,看向城楼下的母亲和女儿,竟觉得恍惚至极,过去三十多年的经历如走马等一般碾过他脑海,正于此时,他看到他那天真无忧的女儿拉下了那褚姓逆贼的衣袖。
一股极致的紧张袭上他额头,心里,竟泛起下一刻骨肉将要死在他面前的预哀。
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然而,恶魔只俯下了身子,凑近去听女儿在说什么,然后顿了一顿,把面具摘下,递给女儿。女儿拿了面具,细细察看,模样兴奋。
恶魔转过身来,露出一副素净的女性面容,容色平静,平静得高洁无比。
“七日,褚字印杀严州粮道督。九日,褚字印再杀禹州英城尉。
皇甫王朝新帝三年六月十四日,褚阳入昶城,昶城反,出《褚氏讨皇甫檄》,誊抄一千五百份递送往周边四城。殷州三城惧,不动,报总督府,总督府久不应,报翰城,送信者疑被杀,亦无回音。朔州一城得书,州内尽传。
三日后,殷州总督遇刺而亡,新任总兵自领总督位,请褚阳入城详叙。各城方知殷州已为褚阳囊中之物,褚阳入城后,替殷州总督位,随行亲信解伯兴,受总兵职,而代总督者不知所踪。
褚阳就任后,东南八城、东北四城不愿从褚,抱团反抗,言当从翰城命剿灭之,遂操练兵卒,向内进攻,然以多败少,褚阳率亲卫力敌殷东众军,以竹制突火木仓威慑,殷西大胜,殷东遽向翰城报信。
安城天枢总阁处殷州西部,时阁主闻人铭在阁中,似与褚阳无往来,两方态度不明。然天枢阁素不为屈膝之辈,个中详情,不得而知。
自此,一场向旧朝旧制举起刀刃的乱世拉开了帷幕。”
——《中洲冷氏历史教科书·前代史纲要》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输赢
总督府,靛青衣袍的俊容男子瞟了眼那在旁沉默的男子,转向面前面容素净的年轻女子,问:“不过……仙子那时怎么知道我拿下了殷州?”
“以你的耳目,必然很清楚我的行踪,朔州不见,想来你人不在朔州。至于殷州,西南乃肯綮之处,接南北而无漓、渊之阻,中山之隔,一向为南境所防,你要帮我,必然想到此处,何况你总阁正在此。”
褚阳微垂着眼帘,闻人铭知道她最近在筹备应对皇甫氏的进攻,大抵疲惫,便不再与她多谈,但看到一旁一直盯着褚阳看的解伯兴,似无意地问他:“解先生过去和仙子也是这般配合的吗?”
说没有嘲讽之心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个跟着褚阳从南境出来的军师,在行军打仗方面、甚至是策反鼓动方面,也没有和褚阳默契协调的样子。
解伯兴垂着的眼终于抬起来了,对上到闻人铭深沉的凤目,道:“阁主长愁于处理皇甫氏的眼线、保护自己在暗的门人,想来也已无比劳心,多谢您记挂我与主上。”
闻人铭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记挂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