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日回来,他得赶紧。
山路湿滑不好走,从茶农处借来的斗笠和蓑衣在半道上派上了些用处,只可惜雨下的太大,那飞溅的雨水像密布的箭雨,浸湿他全身的衣裳。
到茶庄内,亮浮休剑。
茶庄掌事下跪涕零:“公子……这是专供湖州府的,我们真不能卖给别人。”
“湖州府已被攻破,湖州现在是南褚当家。”
“怎么可能!南军不是刚打下共州……”
说来说去,那掌事不信他的话,或许是南军名声太好,也不觉得他会伤人性命,即使被他用剑抵着喉咙,还是一个劲儿的哭号。
他不愿再听,便拉来了掌事的妻子,掌事这才换了说辞:“不是我们不愿卖,是这一批新茶还在七星灶上烘着呢。”
“今夜之前制成。”
这种天气制茶,似乎不很合适。他也想拿最好的奉给她,但她大概会觉得不必要,如果她知道他离开军营,只为了些医嗓子的茶叶,应该会怪罪的。虽然她下了令,今日是让将士们休整的时间,但他身为副将,在她不在时,理该监管营内事务。
天越来越黑了,雨势仍没有收小的意图。
衣裳已经半干,他静静地抚着浮休剑的剑鞘,等着最后的时刻。
灯火在不停晃动,不停晃动。然而,那一刻来了,马蹄声如峻急水流,在雨声中清楚响亮,灯火肃穆,如同小兵见到将军般挺直了腰杆。
一个浑身湿透、而又姿容萧肃的女子走了进来,水迹在竹地板上逶迤。
“解忧。”她微微抬起眼,声音嘶哑,威慑极淡,却令人胆寒。
他怔愣了好些时候。
他没有问她是怎么找到他的,又为什么要亲自冒着雨来,又或是怎么提前回来了。他问不出口,她总有她的理由,很多时候他也没法推断,但在那时候,他心乱如麻,彻底没法思考。
他帮她擦拭着散开的湿发,手指穿过寸寸青丝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空白一片,等他重新梳好她的云鬟后,她已经睡着了。
“主上。”他低声唤她,她并没有醒来。
那种失去她的恐慌蜂拥而至。
他颤着手去探脉,万幸还有微弱的脉搏,但脉象古怪、毫无规律。他回想起她说过的话,她说自己所练功法特殊,脉象与常人不同,如要准确,得贴着心脏仔细听才能准上些许。他没有犹豫,侧耳贴至她心口。
冰冷的衣料,一下下跳动的心脏。
他终于消了紧张。
又照顾了昏睡的她会儿,茶送到了。他将蓑衣箬笠给她披上戴上,提上茶,抱起她,找到棚下踏着地的山行良驹望月。望月认生,撤着步不愿让他上来,许是雨大,气味难辨别。
他无他法,便将她的草药包解下来给望月嗅,望月这才安分下来。
待用腰带将两人系紧后,抖动缰绳时,有一个念头进入脑海——他不能失去她,不论她是寐是醒,是弱小还是强大。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战局
六月二十二日辰时,第一批离开殷西的百姓已从城门结队而出,向殷东各城行去。总督令已下达:凡出城百姓需于二十二日至二十六日辰、巳、午、未、申时于城门口排队登记,为防战争紧急,百姓需跟随各城交涉使前往就近城池,众人入城后,交涉官回殷西,此后是生是死各不相干。
由于只有每日一个时辰城门大开,而登记手续又刻意放慢了,自然形成了批次。
当第一位殷西的交涉使拍向城门时,辅西卫正在将领的安排下准备进攻。
交涉使个个言辞锐利,是煽动民心的好手,拖着安静的长队也不会影响,在与守城军官说了不过几句,便激得身后的队伍群情激愤,交涉使自然乘机逃走。
本来没有想放弃人民的殷东,陷入了开了城门也不讨好的境地。在从百姓口中得知这五日都会有离开殷西的百姓后,辅西卫不得不改变了计划,并非是他们重视这八城的百姓,而是这几个月的风云变幻后,世家们已显出了不安,如果再不顾百姓,恐怕皇甫氏压不下反对的声音了。
他们还算小心谨慎,登记入城百姓的户籍文书,特别清出闲置的驿站来集中看管。
当然,这自然困不住那些被许诺了千金的囚犯们。除交涉使是褚阳的人外,入城的百姓中还有一个的联系人,负责记录囚犯的情况,等到战争开始,囚犯便可以依照他的口证,获得褚总督赠予的钱财。联系人多是行者,武艺高强,也负责总控入城后的行动,顺便处理那些作恶严重的囚犯。
然而,死囚不知道,在临行前的招待饭菜中,他们已被下了三日即发的剧毒。
“将军,听殷东出来的人说,他们离开城池每天都限了一个时辰,那别的时候,不一样可以……?”
刚被封官的辅西卫平乱将军眉头长锁,道:“可如果他们不按照这个来呢,有可能正好碰上,如果入城的人里有他们的奸细,那这个可能,就太大了。”
“那即刻让城令排查?”
还未等辅西卫将军发话,一位通传兵匆忙进了帐,喊道:“将军,入城者中有敌方刺客,城内长史遇刺了,现在正中毒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