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褚阳向南宫家去了封信,匕首正标在大门上,言及皇甫令难容南宫家,想必第二天早上,南宫家便会尽人皆知。
回到驿馆上房后,她倒头就睡,云中君进来,关上窗,又小心地替她摘下银面具。
云中君大概猜得出她的目标。
……
十四年前的南宫家偏院,褚阳装出头部受伤,木讷愚钝的样子,选上当少爷小姐们的伴读女侍。
少爷小姐们上的文课,她边装作懵懂服侍的样子,边求知若渴般地学习。
“二百零三,过来,磨墨。”
她低头应道:“是……”
“二百零三,你替我抄!”
她唯诺地答:“奴婢不会写字。”
“我管你会不会!”
“二百零三,把这个喝了,我看看这毒药有多厉害。”
她眼神麻木地接过,道:“是。”
她侍奉的那位,是个天赋没她一半的纨绔少爷,颐指气使地让她做这样那样的苦差,将她视为牲畜,只要他稍有不称心如意,对她就是非打则骂,她有无数次想宰了他。
两年后,文课的东西她整理书架时偷偷学得差不多了,她无法停下学习的步伐,因为她知道,这是她逃离这个牢笼的唯一助力。
黑灯瞎火,小小女童从楼阁窗户里爬出来,她轻手轻脚地关上窗。周围竹叶摇动,宛如鬼影,可女童毫无惧态,驾轻就熟地抹开脚印,钻入竹林。
她边跑着,口中边默念着刚刚阅读的南宫家内门心法。借守备懈怠,她夜夜偷跑书楼,已经自己摸索着练了两个月的武。
刚跑出竹林,距离偏院不过几百米距离,却看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诶!二百零三,你在这儿干吗?”那一贯颐指气使的草包少爷竟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你身为奴仆,擅自离开居所,是死罪!”他大叫道,“我要告发你!”
他嚎完,就要过来揪褚阳的头发,她心中一急,反手就一推。
“什么?你竟然有内功……你个贱婢定是偷学的!”
褚阳心脏直跳,看着他向后退去,似是要逃离去叫人……一切不过此刻之间,若她破不了这局,她命休。
额上冷汗涔涔,她猛地握起拳头,步步接近,低声斥道:“身为奴仆,就不能学武?”
他见她接近,有些害怕,却傲慢地说:“贱奴们都愚钝,都学不会,就算学了,也只配伺候我们,有什么用?”
她沉默了片刻,眼中轻轻地掠过一丝轻蔑,再抬首时,那里乌沉沉的,像极深的夜。
“愚钝?我习武两个月,可于我面前,你的力量,不过蚍蜉撼树。”
褚阳说话的时候,虽然气息不稳,声音有些颤抖,但其中力道,重如泰山。
她步步紧靠那少爷,目光宛如吃人的魔鬼,那小少爷突然感到彻骨的恐惧笼罩了他,让他抬不动脚,举不起手。
风声静止,殷红飞花。
她能听到心跳的声音,能听到风吹竹林的声音,还有很多别的声音……乱在风里,分不清。她解下那小少爷的鞋子后,静静抬头,望向天边那一轮明月。
明月永远皎洁。
她无声恸哭。
褚阳醒来的时候,外面在下雨,下得很大,像是要洗净世上污浊颜色,她揉了揉太阳穴,这几日总在梦中出现以前的事。
云中君观察到她起来的神色不佳,犹豫问道:“可是有事?”
褚阳没回答,只径直带着云中君出门去。
带云中君出门,实非褚阳所愿,只因怕云中君在国都动作,坏她筹谋,便不得不放在身边监视。虽然云中君似乎对帮助他的徒弟没有什么兴趣,留在她身边看她奔走,是为了解开真相,但那也不见得,他会全然不管她做的事。
云中君其实还有一个选择,就是设法将她制服,当作解药养着。不过,他应当知道,她也不是那么好制服的。
褚阳凭着自己医毒高绝兼修为出众,尤为自信,并不想管云中君的想法。而今,南宫世家与皇甫氏里的纠葛,她多方探查,算了解得比较清楚,也是要借此铺路。
正于褚阳正大光明地游走国都及近郊,名曰闲游,实则部署时,她遇上了闻人铭。
褚阳清楚,那必然不是偶遇。
“仙子留步。”闻人铭目光直穿褚阳眼底,又给其身侧云中君见礼,“云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