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南斯问:“私人掏腰包哇?”
周淮移回视线,盯着前方。
“嗯,私人掏腰包。你想报多少就报多少。”
费南斯考虑片刻,说:“不行,还是得找你师父报销,线人还有线人费呢?我都喂到你们嘴里了,怎么着都得给点好处费,我还要精神损失费。”
周淮问:“你缺钱?”
费南斯撇了撇嘴,问:“你不缺钱?”
周淮说:“我够花。”
……
两人跟着况世锋逛了半天,快七点的时候,来到了城郊结合部一栋写着“标间出租”的楼下。
楼房一共四层,临街而建,对面是个待开发的荒地。
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周淮拉着费南斯走进了荒地旁一个废弃的电话亭里。
天气骤变,晚风乍起,冷得厉害。
亭内黑暗潮湿,凉意渗入骨髓,膝盖阵阵发凉。费南斯蹲下来,抱住了腿。
见她抱着腿瑟瑟发抖,周淮说:“斌子说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你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有情况我叫你。”
费南斯问:“你呢?”
周淮说:“我在这看着他。”
费南斯没动,把头枕了膝盖上。
“之前你是不是也是一直在我家楼下,猫在一个地方,这么看着我?”
周淮看她一眼,随即把视线定在了一楼门口。
“嗯,你作息还蛮蛮规律的,除了某些时候……”
费南斯问:“累吗?”
周淮说:“看着你的时候不累。你在楼上不出门,我和小江在楼下车里待着,一人一天,一人一夜,还可以轮着休息。”
费南斯说:“那我俩也换着休息。”
周淮没吭声。
费南斯问:“你们看了我多久?”
周淮笑了笑,说:“也没两天。”
费南斯嗯了一声。
周淮说:“去吃点东西吧。”
费南斯摇了摇头,说:“太冷了,我脚麻了,不想动。”
周淮看她一眼,说:“你就盯着一楼出口和那辆车,如果看到他出来就叫我。我去买点吃的。”
费南斯点头,说:“好。”
梁晓斌到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见两人挨在一起取暖,梁晓斌唉声叹气道:“可怜啊,可怜。”
费南斯瞪了他一眼,问:“你怎么回去?”
梁晓斌说:“打车啊。”
费南斯说:“打车费找他报销。”
梁晓彬愣了一下,哈哈哈笑了。
费南斯说:“每天多少钱,也记个账,到时候找他一起报。”
梁晓斌哟了一声,看着周淮,道:“这就当家作主管账了?以后,你是不是得领生活费过活了?”
……
费南斯咬着牙,说:“再多嘴,不给你报销了。把你车撞了,扔到河里喂变形金刚。”
梁晓斌说:“你当我傻,变形金刚又不吃车,人家有能量块。”
周淮打断他俩,说道:“别扯了,快回去。”
梁晓斌说:“你当我想和她扯啊,我这不等出租车呢吗。”
周淮拦下一辆出租车,将梁晓斌塞进了车里。
车子启动,梁晓斌从车子伸出头,趴在车窗上,说:“大美女,费大美人,你可一定要温柔一点啊。那可是我的婚车,我买给我未来媳妇的……”
费南斯看向那辆“婚车”。
半旧不新的酒红色起亚,款式老旧,少说也得五年了。
当婚车?恐怕人家姑娘要嫌弃死。
两人钻进了车后座。
周淮打开空调,摇下车窗留出一条缝隙换气。
很快,车里暖了。费南斯吸了吸鼻子,不再抖了。
“梁晓斌人真不错。”
周淮看她一眼,说:“岂止不错,还英俊帅气,古道热肠。”
费南斯笑了,说:“你说的对。”
周淮凉飕飕地说:“所以,你什么都愿意和他说。”
???
费南斯眨了眨眼。
周淮冷哼了一声,说:“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费南斯说:“我以为他那大嘴巴,肯定会和你讲。我以为……”
周淮说:“你还以为什么?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每天陪你玩?”
费南斯抿了抿嘴,说:“我以为,他给我的资料都是你让他给我的。”
周淮看她一眼,抱胸靠在了椅背山。
“脸是黄力打的?手腕也是他划的?”
“嗯。”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遇到这种情况不要硬碰硬。”
费南斯怒了,说:“什么叫硬碰硬,我他妈被掳走的时候,连个求救的人都找不到。要不是我妈保佑我,老天开眼,你现在见到的就是我的鬼魂了。”
周淮问:“还疼吗?”
费南斯说:“当然疼。”
周淮转过身,抬手摘下帽子。
淤青消了很多,还剩下淡淡的痕迹,也许再过一个星期,就消了。
周淮抬手摸上额头,费南斯啪地一巴掌打在他手上,骂道:“你有毛病啊?”
周淮嘶了一声,看她手一眼,道:“你他妈手真重!”说着,搓热了掌心,按在了那淤青处轻轻按摩。
“忍忍,这样消得更快。”
费南斯问:“那天晚上,你都看到了?”
周淮看她一眼,说:“看到了。”
“所以,为什么生气?”
周淮没说话。
“说话,我不喜欢憋着。”
“气你不听我话,自己逞英雄。张锋是什么人?你心里不清楚?”
“哦,你看不起女人。”
周淮弹了弹她额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费南斯说:“我喜欢靠我自己。”
周淮缩回手,靠在椅背上,看着她说:“那为什么还让斌子帮忙?”
费南斯顿了顿,沉默。
周淮怒了,咬着牙道:“你把我当成你什么人?宁愿求一个素未平生的陌生人,也不愿找我!”
费南斯说:“大家都是成年人,需要空间。”
周淮哼了一声,嘲讽道:“把我拦在你的生活之外才叫空间?”
费南斯抓住他手,周淮一把甩开她手,说:“我不是你的泄欲工具,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
费南斯眨了眨眼,呆愣半晌,看着他。
“你把自己说得那么难听?”
“那我换个词汇?你包养的小白脸?高兴了,哄我两句;不高兴了,就甩脸子走人?”
“你到底在气什么?”
周淮盯着她,说:“你做了什么,我可以不管。但是,我不希望像现在一样,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你的一切,更不希望你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后悔终生。”
费南斯道:“你是这么看我的?”
周淮摇头道:“猫爪锋利,如不修剪,终会伤人伤己。张锋、黄力,不是没有别的方法,可是你偏偏选了最危险的法子。更何况,你还有我。”
费南斯眼神暗了暗,看着他,说:“我为什么要求一个压根不相信我的人?”
周淮叹了口气,道:“我从始至终都相信你。从我在你家里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仔仔细细看过你的监控记录。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做过。”
费南斯盯着他,说:“那晚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回答?”
周淮转身看着她,道:“我是警察,审讯室里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责任,不是……”
突然,唇上一阵温热柔软,周淮愣了愣,随即闭上眼睛,搂住了她腰。
半晌后,费南斯退开来,摸了摸他头,说:“好了,这事儿翻篇了。”
周淮问:“答案满意吗?”
费南斯皱了皱鼻子,说:“不满意,太晚了。”
周淮张嘴咬了咬她下巴,然后吻了上去。
喘息渐渐平复,费南斯趴在他胸口上,吸了吸鼻子。
“我闻到你身上有一股酸味儿。”
周淮蹭了蹭她头顶,说:“我闻到你嘴巴里一股大蒜味儿。”
……
费南斯抬起头,往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谁让你刚刚买辣炒花蛤的?!”
周淮噗嗤一声笑了。
费南斯问:“你是不是在吃醋?”
周淮顿了顿,说:“没。”
费南斯哦了一声,抿着嘴笑了。
“为什么第一时间不给我打电话?”
“手机被黄力扔了,那个键盘机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就记得小江的号码。”
“你不记得我的手机号?”
“不记得。他的号码是他一个字一个说给我听的,你的号码是人家发给我,我自动保存的。”
“那现在把我的手机号码背一遍。”
费南斯拿出手机看。
片刻后,周淮伸手拿过手机,说:“背一遍给我听。”
费南斯想了想,重复了一遍。
号码没错,周淮这才将手机还给她。
“这手机多少年了?”
“快二十年了。”
“你的?”
“我妈的。别小看它,我就是拿它给小江打的电话,续航能力超强。”
“手机号也是你妈妈的?”
“嗯。”
“这么多年一直往里续费?没注销?”
“嗯。”
“你妈托过梦给你吗?”
“从来没有。”
周淮将她揽在怀里,叹了一口气,说:“我妈也从来没托过梦给我。”
费南斯搂着他腰说:“你以后你妈想你了,我就让她托梦给我,我告诉你。”
周淮亲了亲她头顶,说:“好。”
“还说梁晓斌没告诉你,那大嘴巴,我不信。”
周淮笑笑,说:“有的说了,有的没说。”
“让我住进你家,真的是可怜我?”
周淮笑了笑,说:“不是,其实是想每天都见到你……”
半晌没听到回答,周淮低下头看,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第55章
三月的天气阴晴不定,昨夜还是寒凉入骨,今日已是阳光明媚,暖人心脾。
待到艳阳当空,晒得人昏昏欲睡之时,一楼门口走出来一人。
况世锋。
费南斯使劲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正要叫醒周淮,周淮已经醒了。
一个多小时后,况世锋将车停在那栋楼外,下车打开大门,将车开进去,而后将门关上了。
周淮让费南斯等在车里,自己溜了进去。
屋里电视开着,声音不大,两人说话声入耳清晰。况世锋问:“强叔,又去哪出货啊?”
那人说:“这个是人家半年前就预定好的。安北平安县乌金村姚长富家。他弟弟死了六年了,打了五十多年光棍。”
况世锋问:“多少钱?”
那人说:“问这么多干什么?给你一万。”
况世锋说:“你看这次去隔壁市,路那么远,能不能多一点?”
那人冷哼,说:“这不比你一块块贴瓷砖赚的多?嫌少,那我找别人。”
况世锋忙道:“强叔,别生气啊,和您开玩笑的。跟着您,我高兴都来不及,哪敢嫌弃。”
那人哈哈哈笑了,骂道:“兔崽子,好好干,以后有的是钱赚。”
况世锋连说好。
那人说:“到了后,什么都别说,只负责交货。钱我转账给你。”
两人将小房间里最外面的一个冰棺拖了出来。
况世锋问:“这谁啊?”
那人说:“说了你也不认识,问这个干嘛?”
况世锋嘿嘿笑了两声,说:“以前都是半夜出货,这次白天出货。这不是有点好奇吗。”
那人低声呵斥道:“又忘了我说的话了?!”
况世锋说:“向强叔保证,以后,不该问的绝不问。”
待车子离开,那人走到电视柜旁,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匆匆写了几笔,而后锁上门,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两个多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了市殡仪馆门口。那人和门卫打了声招呼,走了进去。
周淮盯着他的背影,说:“这个强叔和马玉芬说的那个叫马强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费南斯问:“马强和刘大昌去和民村难道是为了找尸源?”
周淮点头道:“有这个可能。”
费南斯问:“接下来怎么办?”
周淮看她一眼,笑着说:“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现在脑子转不开了?”
费南斯将帽子摘下,拨乱了头发,拉着周淮下车。
刚要走进去,门卫大爷拦住了两人。
费南斯挽住周淮胳膊,抬起头已是满脸泪水,眼珠通红,语带哽咽,缓缓道出“妹妹”车祸的惨状。
……
周淮看她一眼,把脸转向另外一侧。
门卫大爷一听连连安慰,让两人去二楼找马主任,说安葬流程他最熟悉。
两人谁都没想到门卫大爷口中的马主任居然正是马强。
敲门前,费南斯用口型说:“买彩票!”
周淮猛掐大腿,方憋住笑。
马强已经五十八岁,再过两年就退休了,此刻正坐在办公室里,一边慢悠悠地喝茶,一边用电脑看新闻。
见两个面容憔悴、衣衫松垮的情侣模样的年轻人敲门进来,马强放下手里的茶杯,抬头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