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怒极反笑,正要发怒,奶奶干枯瘦弱的手按住了我,说:“别怪安安,是我看雨大了,才要去给他送伞的。”
“妈,我看他就是被你宠坏了,你别再惯着他了。”
奶奶流下了混浊的泪水,“我不宠他谁宠他啊。”
那人似乎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靠数落我挽回一些面子,继续说道:“你今天就跟我回家,别再麻烦你奶奶了,她那里我会让护工照顾。”
“嗵!”
我起身的太猛,坐着的椅子被我踹倒,我并未顾及,阴沉着脸向着我所谓的父亲一步步靠近。
“你和你老婆只顾着挣钱,生下儿子却不管,爷爷干农活没看住他,他被人拐走了,你们才回来装慈父慈母,对爷爷奶奶都没有好脸,爷爷病了都陷在对你们一家三口的愧疚中不愿医治,这才郁郁而终。”
“你,孝顺吗?”
“生下我,只为了做他的替身,他未回来,你们都未正眼看我。他回来后,你们更没有再看我一眼,生下他没有管好他,生下我没有为我负责。”
“你,配做父亲吗?”
“今天但凡你们有一丝可能来给我送伞,奶奶会不顾我的叮咛跑我来给我送伞然后摔倒吗?她病了,你不问她的意愿,只顾自己的面子到处数落。”
“你,配做儿子吗?”
父亲的身高只将将一米七三,此时的我已经一米七八,走到他面前,我自上而下俯视着他怔愣地表情,看了许久,他才在我的逼迫下转身向门口走去。
跟在他后面,我看到了门口一脸愕然的母亲和神情复杂赶来的哥哥,然后我收回脚步,关上病房的门,走到奶奶床边,扶起椅子,坐在椅子上,拿起水果刀,颤抖着给她削苹果。
“孩子,苦了你了。”奶奶又说了这句话。
“如果你实在不喜欢这里,大学就报一个远一些的地方吧,从头来,开开心心地上大学,像别的孩子一样。你只要记得,奶奶爱你,你得到的爱并不比别人少。”
“你不要恨他们,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做罢了。”
远处吹来一阵风,打断了我的思绪,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我并没有回头。
“奶奶在天上看着你呢,你一定要好好的。”哥哥说。
我回过头,看着只比我矮一点的哥哥,他似乎从奶奶那次摔倒之后,就对父母和颜悦色了一些,尤其是三年前结婚之后,定居在了玉溪县,时常会带妻儿去看望父母,也会陪奶奶说说话。偶尔,也会在逢年过节给我发几条关心的信息。
“孟临远?”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嗯?”哥哥似乎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叫他的名字,我似乎也甚少和他说话。
“你真幸福。”
说完这句话,我走进房间,只低头说了声,“我走了”,然后换鞋离开。
你真幸福,在最初的两年得到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全部的爱。
你真幸福,在被卖的那六年,有另一对爸爸妈妈在爱着你。
你真幸福,在之后的十多年乃至一辈子,都能得到爸爸妈妈的爱。
你真幸福,只要说一个字,就能换来他们无尽的关怀。
你真幸福,因为得到了爱,就会去爱别人。
你真幸福,有自己的名字。
第11章 偏废
2011年六月,陆清阳研究生毕业,他撺掇着我们几个玩得好的人来一次同学聚会。
我本来不打算去,但是想到好久没有回学校了,我突然就想回去看看。
我是周五下午坐高铁到林荫市的,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们订的酒店离学校不远,说是约着周六下午一起吃饭,吃完饭可以一起去学校转转。
我们宿舍的四人加陆清阳都来了,还有室友方照的女朋友陈文珂以及她们宿舍的另外两人。
我毕业之后和大家联系的并不多,所以席间只是听他们说着话,勾起有些回忆,也有些怅然,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和周围人也有了感情。
到后来,大家言语间都带了酒气,对面有个女生突然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说:“孟临渊,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为什么要那么对白艺鸢?”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诧异地看着我,我也同样茫然,今天来之前我真的都不记得今天席上所坐的三个人都叫什么名字,只是刚才听他们聊天,我才将将知道这个女生是叫刘蔷薇,我不知她为何会这么说。
坐在她旁边的陈文珂没有喝酒,立即拉着她的胳膊说:“蔷薇,别闹了,艺鸢已经结婚了。”
“对啊对啊,都过去了。”陆清阳也开始打哈哈。
刘蔷薇似乎没有打算善罢甘休,冲着我说:“毕业前一晚,艺鸢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了你一夜,你为什么没有下去?”
我努力地回忆那个时候的事,好像是那天喝多了,给林想发了信息就睡着了,第二天才看到白艺鸢的信息:你下来一趟,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
当时天已亮,我觉得她应该已经走了,就没有回消息。
“夜晚那么冷,艺鸢她就在你们楼下,等了整整一夜啊!回来之后,她躺在宿舍发了三天烧,过了半个月才回的家。”
我的心有些沉。我一直以来挂念的是林想,每次给她发信息都是小心翼翼的,她的任何一个表情任何一条信息我都不会错过。
我追在她的后面,亦步亦趋,希望她能回头看看我。但是我却忽略了,也有一个女孩,在紧紧追着我。
我埋怨林想,她不知道我为她做了多少,她不知道我对她的感情有多深,放下她谈何容易。那白艺鸢是不是也曾埋怨过我,因为我不曾知道她为我做了多少,我也不知道她对我的感情有多深。
听到刘蔷薇如此说,大家都有些震惊,陆清阳最不喜尴尬,便打破沉默,“白艺鸢不是已经结婚了嘛,你们就别纠结了。”
“是啊是啊。”我的另一个室友也附和道。
一直没有开口的另一个女孩辜迎说:“艺鸢结婚前一晚哭了好久,她说这辈子嫁不了最喜欢的人,嫁给谁都一样。”
纵是对感情无比冷淡的我,听到这句话也不禁心头一震,我到底在无意之中给这个女孩带来了多大的伤害。而我,何德何能。
许久之后,连一向沉稳的陈文珂也问了出声,“我们都见过那个女孩的照片,她漂亮,艺鸢也不差。况且我们都能看出来她不喜欢你,你到底为什么不能接受艺鸢?”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和林想走到教学楼前碰到的几个女生里就有刘蔷薇和辜迎,想必是她们偷拍了照片,又见到了我和林想的相处,才得此结论。
听到这些质问,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为什么不能被白艺鸢软化,我不知道。
我为什么在醉意朦胧之际给林想发了信息,却没有看到白艺鸢的信息,也没有给她一句解释,我也不知道。
白艺鸢结婚了,我只当她是放下了,她结婚前哭着说的那句话,我更不知道。
林想没比白艺鸢漂亮多少,出场也比白艺鸢晚,林想甚至从头至尾没有喜欢过我,我却从来没有回头看过喜欢我的白艺鸢,我还是不知道。
晚上躺在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眠,同房间的陆清阳似乎也知道我的难处,还是宽慰了我,“没事,都已经过去了,白艺鸢已经结婚这么久了,你也不必内疚。”
我沉默了一会,对陆清阳说:“我明天早晨有事要去一趟云海市,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
本来和陆清阳约好的,周日下午一起坐高铁回长凌市,下午听她们说了那么多,我心中有不安分因子在蠢蠢欲动,我想抓住一些真相,一些我不知道的真相。
陆清阳不知道云海市有什么,只当我是想去散散心,便没多问就同意了。
我订下了早晨的高铁票,坐一小时的车就能到云海市,接着又发了一条信息,得到回复才放下手机睡去。
第二天中午和对面的人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听她的提议去海边转转。她终于还是问了出口,“你是想问林想的事吧。”
我大概可能真的是心比石头硬,昨天下午听说了那么多事,震惊和内疚之余,我终于反应过来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白艺鸢为我做了那么多,白艺鸢同样也不知道我为林想做了多少,那么,林想知道我为她做了那么多吗,而林想在这些年又做了什么呢。
我想知道这件事,所以就来了离林荫市不远的云海市,找她最好的朋友文栩。
第12章 终篇
文栩停下脚步,坐在海边道路的椅子上,我坐在她的旁边,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文栩看着我的样子收回了嘴角的微笑,继而严肃地说道:“小学弟,你不要怪林想好不好,她也挺苦的。”
我皱了皱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还是问道:“她有什么苦的?”
旁边的人似乎知道我的想法,并未纠结,而是问:“你喜欢林想七年了吧?”
我知道林想和文栩的关系很好,无话不谈,所以她说这句话我并没有诧异,我知道自己找对了人,只淡淡应了声:“嗯。”
“她喜欢她前男友,九年了。”
“砰”,我仿佛被枪击中了心口,那把枪威力巨大,让我来不及反应,我的心就被贯穿,有一个黑黑的洞。
我以前只听说喜欢一个人会很幸福,但是对于我来说,喜欢林想用了七年时间,这七年真的很苦。而文栩形容林想很苦,用的是她也喜欢一个人,九年。我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会被形容是受苦,多了两年是更苦,而目前来说,就是这般。
文栩不知道这句话对我的冲击有多大,而是继续说:“她前男友叫林念,和我们同一届,是在社团认识的。当时我还没有和林想一起玩,听说他俩特别好……”
“你说,他,叫什么?”我几乎是强撑着自己被击破的心听着文栩说话,还是抓住了其中的些许信息。
文栩自然知道我问的是林想的前男友,便说:“林念,想念的念。”
我很讨厌孟临渊这三个字,但是因为中间的字和林想的姓同音,我开始把它当作是我俩之间的缘分,没有再那么排斥这个名字,但是我没想到,连名字我也败的彻彻底底。他俩一个姓,连名字就像情侣名一样,时常会被大众念起,而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无比可笑。
文栩似乎感觉到她说的话对我来说有多残忍,试探地问:“要不,我说些别的?”
我闭了闭眼睛,压下了心中的沉闷,缓缓说道:“不,我就想听这些事。你知道,他们在一起多久,为什么分手吗?”
我想了解她的事,我想了解那个他,他何德何能能得到她的喜欢,又为什么,舍得放开她的手,在得知她那么好之后。
“嗯,好像在一起半年多吧,分手是因为异地,林念家里离林荫市不远,以后要留在林荫市,林想呢,想回成安市,这两个地方离得太远了。”
我推算了一下时间,大约在林想大一下学期他俩在一起,然后大二时分手,也就是那个时候,林想就决定了要回成安市。不过想来,她自来是有计划的,也不意外。不过,她如此理性,为何会明知没有好结果还毅然决定和他相恋呢?
“后来好几年,林想都掩饰的很好,我甚至觉得她早都把前男友忘的干干净净。直到2008年,我和朋友去成安市找她,她才说起来2007年底,她是准备辞职考研然后去找林念的,但是她家里出了事,她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文栩似乎在回忆怎么说起,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不过放弃这个想法之前,她还是去找了林念。结果是两个人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家人,也不知该如何继续。林想给我们看了他俩告别的短信,我只记得林想好像说,她不会强迫自己忘记他,一切顺其自然。林念回的是:我爱你,再见。”
可能怕刺激到我,文栩的话说的简单,并未说他俩有多不舍。但是以我对林想的了解,那一定是极其痛苦的。她如此看重家庭,计划好了一切,毕业回家。可是她遇到了她喜欢的人,明知不能有结果,还奋不顾身的开始。即使分手了,她还一直未曾忘记,九年确实有些长。
喜欢林想一年的时候,我想着过两年就忘了,后来就骗自己大不了五年,五年过了之后就说八年,八年过了总该忘了吧。但就林想的事来说,可能十年也不一定会是终点,对她来说是,对我来说也可能是。
我突然想起,2007年年底,林想给我发信息说她想辞职,我问她想去哪里,她说还没想好。
我当时天真的以为,她会和我一起回长凌市,却不知,在她的计划里,是为了追随她所喜欢的人。
因为除了奶奶,没人爱我,所以我只想着如果林想能和我在一起,那我就把奶奶接到身边一起生活,所以从未想过一定要回到家乡,我无法想象他俩为何会为了家人而放弃对彼此的感情。
现在得知这些,又经历了奶奶的去世,我似乎是有了些许理解。
文栩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去年她主动找你聊天那次,她不是故意消遣你的。她有一个同事,大概有些偏执,一直在纠缠她,给她发信息打电话,还偷偷跟踪她,后来她报了警,这事才了。那段时间她一直在否定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给了对方些许希望,才让对方那么执着。她会和你聊天,只是在无奈之中想要了解你们会喜欢她的原因而已。”
因为林想主动问起我什么时候喜欢的她,我以为她被我感动了,准备接受我,所以趁机表白。她拒绝之后,我恼羞成怒,说了不让她再找我的气话,当时的我,真的觉得她在消遣我。
现在想起来,她应当是把那人对她的纠缠当成了她自己的错,才会极力否定自己,然后找到我们会喜欢她的原因,她来改正。
当时的我没有安慰她,没有给她信心,没有问她否定自己的原因,而是又羞又愤还冲她发了脾气。这样说起来,和她说的一样,我似乎并不了解她。
“我觉得你喜欢她七年挺痴情的,但是林想喜欢林念九年也足够长情。你应当也能想的到,她和林念的事,都是我从她口中得知的。九年了,她还记得当初的点点滴滴,还能完完整整叙述给我,她说她一想起林念就心疼,她莫不是得了什么绝症。”说到这里,文栩嘴角也划过一抹怅然。
呵,她想起他会心疼,我想起她就不会吗?如果说她得了绝症,那我也一定是。
我几乎可以想起来和她相处这七年的点点滴滴,我曾引以为傲,可是她,记的却是九年前和另一个人的点点滴滴,这一方面我都比不过她,还如何能用这个感动她。
此时的我,已溃不成军,却还在坚持着找林想不喜欢我的原因。“那个男生,他是不是长得不帅,是不是对林想不是很好,是不是比林想年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