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芷晓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方雅的背。
顾芷晓在北华教了一个月，和这群学生的相处还挺融洽。
她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一群已经心飘向食堂的模样像极了曾经的她，看了下手表，还有二十分钟。
想着该讲的内容都讲完了，自己也饿了，便敲了敲讲台，叮嘱他们下楼小声点。
他们高兴地欢呼，又立马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离开教室，下楼。
顾芷晓看在眼里，笑在嘴角。
她抱着书回到空空如也的办公室，走进去看到有个妇人坐在她的位置上，面容精致好看，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印记，只是乌黑的发间还是有几根藏不住时间的白发。
妇人看到她笑着站起来打量她，眼尾多了几条细纹。
顾芷晓以为是哪位学生做坏事被叫了家长，礼貌问好：“您好。”
“你好。”妇人笑着点了点头。
她把书随意放在旁边的办公桌上，走到饮水机前，打开上面的柜子，取出一个纸杯和一包茶叶，沏了杯热茶拿给妇人，“您喝茶，小心烫。”
“好，谢谢。”
“不客气。”顾芷晓坐在自己旁边办公桌的位子上，看了下干净的桌面，呼吸间，她都能认出两道交杂的气息哪抹是自己。
她舔了舔唇，转头问，“阿姨，您是哪位学生的家长？需要我帮您叫下您孩子的老师吗？”
妇人放下杯子，笑着说：“我是江离青的母亲。”
顾芷晓的呼吸凝滞，瞳孔渐渐放大，脑子一片空白。眼睛直视面前的妇人，细细看去，和江离青确实有几分像，尤其是那双桃花眼。
“被吓到了吧。”
顾芷晓的理智被妇人好听的声音带回，不像燕市女孩的豪爽，围着铜炉喝酒畅谈的烟火气，嗓音更像他们那边，温柔细腻，是一块奶油质地上好的提拉米苏。
意识到直视的不礼貌，顾芷晓急忙低下头。
“别害怕。”
“没，没有……”顾芷晓紧张地舌头打结，咽了下口水，“阿姨，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没多久，也就十几分钟。”
顾芷晓点了点头，江母的视线一直在顾芷晓身上，给她四处跳窜的视线添了一层罪恶感。
她看着桌上的纸杯，站起来说：“阿姨，我再给您添点水吧。”
“不用，够喝了……”江母和蔼地说，“你坐，我们聊聊天。”
“好。”
顾芷晓挂着强挤出来的笑，局促地坐下，舔着唇，双手不断摩挲，视线慌乱没有焦点地看着四周，唯独不看对面的江母。
“妈。”
顾芷晓听着门口的声音，感觉上天真是眷顾她，总在她最窘迫无助的时候派人来拯救她。
她看向门口，江离青穿着白衬衫和灰色西装裤，修整的刘海落下几簇，搭在前额。
江母站起来看向走进来的江离青：“阿青？”
江离青跑进来停在顾芷晓身前，“您怎么来了？”
“我这不是知道你结婚了，想着来看看儿媳妇。”
“他调查了是不是？”
“你别怪你爸，他也是担心你。”
江离青的温柔突然崩裂，寒意渗透出来：“我不用——”
像是想起来身后还有顾芷晓，他把话收住，嗓音极力忍耐，但还是有掩不住的冷漠，“先回去，芷晓要工作。”
“好。”江母叹了口气，应下。
江母挽上包走出座位，顾芷晓的前方被江离青挡得严实，江母只好站在顾芷晓身侧，顾芷晓移向江母，等着她说话。
“晓晓，你爸爸马上要过生日了，你能来吗？”
江离青先顾芷晓一步拒绝：“芷晓的工作不一定能来。”
江母看向江离青，眼里都是诉说不出的情绪。顾芷晓察觉出他们奇怪的母子感情，但总归不好拒绝，说：“阿姨，我来这里是交流学习，差不多六月末就要回禾市，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叔叔的生日？”
“下个月，可以吗？”
顾芷晓笑着应下：“可以。”
“好好好……”江母笑着点头，“那我和你爸爸就等着你来了。”
顾芷晓点了点头，江离青看着江母，说：“您先去车上，我有话要和芷晓说。”
“好。”
江离青把江母送到门口，和顾芷晓挥手，她笑着摆手回去。等门关上，看着江离青回到她面前。
“抱歉，我有个朋友昨晚非得给我办生日宴，他知道我结婚的事情，醉后又喜欢胡言乱语，就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应该是聚会上的人听到和我家人说的，他到今早开会结束才和我说这件事，对不起，打扰你了。”
顾芷晓摇摇头：“没事。只是我还以为他们已经知道了，原来他们刚知道。”
江离青欲言又止：“我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只是我——”
“我知道的……”顾芷晓说，“要不是我不小心说出口，我也不会让我爸妈知道。而且要是我是你父母，知道自己儿子结婚了，肯定都会来看看儿媳的，不用记挂在心上。”
江离青看着顾芷晓：“谢谢你谅解我。”
“谈不上谅解，都会理解的。就像当初我随便一个电话你就能来我家一样，这次你父亲生日我去见他们，就当抵了。我也不是一个喜欢欠人情的人。”
江离青眼神黯了一些：“你没欠我。”
“欠不欠的，当然只有我自己清楚。”气氛安静了几秒，顾芷晓开口，“你快送你母亲回去吧，她应该等急了。”
“好。你记得吃饭。”
顾芷晓眨眼，笑着点头：“好的。”
江离青走到门口，打开门，顾芷晓叫住了他。
“江离青。”
江离青转过身，光打在教学楼上层的玻璃上，散在他身上，整个人虚幻又真实。
顾芷晓露出好看的笑颜：“生日快乐。”
江离青愣了一秒：“谢谢。”
江离青走后，办公室和她年纪相仿的赵智海上完课回来，看到里面的顾芷晓，笑道：“又提前下课？”
“我都讲完了，剩下半小时和他们三十几个人干瞪眼多无聊，正好我也饿了，提早放何乐而不为呢？”
“说得对，所以我今天也向你学习，提早了五分钟。”
顾芷晓笑着，食指晃动点着赵智海：“赵老师，学坏了哟。”
“还不是顾老师言传身教……”赵智海打趣完，问，“吃饭了吗？”
“还没，刚收拾完。”
“那一起吧。”
“好啊。”
顾芷晓和赵智海走出教室，往另一侧的楼梯走去，那离教师食堂近。
身后，折身返回的江离青正巧看到这一幕。
两个人带着同根耳机，并肩走在廊道上。
男生身高和他差不多。
他看着手里的甜品，是刘子义上周去禾市出差，他专门让他带回来的泡芙，是顾芷晓朋友圈偶尔更新照片，总会出现的那一家。
原本打算等顾芷晓下班拿给她，但回到车上看到这东西，想着甜品放久味道不好，提着就跑了上来。
江离青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在另一侧的楼梯口。
他想……
如果他没休息那几秒，如果再快一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展示自己的存在。
即使顾芷晓不说实话，但他至少存在在顾芷晓身边，而他的条件一定能劝退很多人，可现在他只能站在这里，看他们说笑着离开。
江离青推开办公室的门，把泡芙放在顾芷晓的办公桌上，坐在她的椅子上，上面还有残余的温度，他撕下一条便利贴，快速写下几个字起身离开。
顾芷晓把耳机还给赵智海，嘴角还残余着大笑的形状：“我的天，太好笑了吧。”
“是吧，这个视频我看一次笑一次。”
“不行不行，给我发一个，等我不开心就点开看。”
“好啊。”
赵智海把视频转发给顾芷晓，抬头有几个同系的学生走向他们。
笑着走近和他们打招呼。
“顾老师，赵老师。”
顾芷晓毫无顾忌地回应：“你们好。”
赵智海就没有多想地点了下头。
“谁告诉您的？”江离青边开车边质问身旁的江母。
江母装着糊涂：“什么谁告诉的？”
“昨天生日宴上，就算徐立夏酒后胡说，刘子义他们怎么也不会让您知道。”
江母侧着身，看着江离青，不解地问：“阿青，你怎么回事？结婚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还想瞒着我们？是不是小菲没和我们说，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和你爸？”
“我就知道是她。”江离青踩下刹车，看向江母，“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告诉他别再去打扰顾芷晓，否则我一定找他算账。”
“找谁算账？阿青，那是你爸爸——”
“他不是。”江离青怒喝一声打断江母的话，“谁都能是，就他不是。”
“阿青。”
江母唤了一声看江离青不应她，便没再说话。
顾芷晓和赵智海吃完饭一道走回来，遇到正在散步的院长和副院长，看到他们露出的笑，直觉作祟，她感觉那笑不太单纯。
想法一闪，顾芷晓和他们挥手之后就忘了。
回到座位上，顾芷晓看到桌上的泡芙，是她最喜欢的那家，欣喜和惊讶占据她的眼睛。
首先想了想办公室的人，除了她，都不来自禾市。打算发消息问张卉雅是不是她准备的惊喜，拿起手机看到下面被压着的便利贴。
“刘子义从禾市出差回来带的，我给你拿了五份，尽早吃，不然容易吃坏肚子。”
下面的署名写得潇洒得体。很像江离青给她的感觉。不羁且端庄。
顾芷晓给江离青发了句谢谢，便放下手机分给了办公室的老师，分到最后，还留下两个，拿起一个边吃边准备下午的课。
江离青回到公司，看到徐立夏站在公司大门口，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回复顾芷晓的消息。
低头越过跑上来的徐立夏，把手机放好径直往里面走，前台看到他站起来唤了一声，他点头走过，徐立夏跑过来跟在后面进了电梯。
“兄弟，我错了，怪我喝醉酒嘴没把门。”
江离青没有回应徐立夏，他在一旁等得心急如焚，电梯行了一半，江离青才缓缓开口。
“别自责啊，我其实还挺感谢你的，这一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开口，感谢你，帮我解决了这件事。”
“小菲真告诉你妈了？”徐立夏听着江离青阴阳怪气的语气，彻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悔满满，“我醒酒后就一直给小菲发消息打电话，但她都没理我。谁知道她这么迅速。”
电梯一到，江离青就走了出去，转身，脚蹋在地坎上，合拢的电梯一碰到鞋就敞开。
江离青看着徐立夏，语气变得严肃：“这件事就这么过了。但有句话从现在开始给我记住，别再拿我当你约林之菲的借口，我和她毫无关系。再有下次，绝交。”
说完，江离青就转身离开，徐立夏在里面站了几秒，等电梯门再次要合上时，手伸出挡在两扇门间，电梯再次打开，跑了出去。
“小菲但凡对她哥能对你这么上心，我才不会出卖兄弟。”
“那是你的事情。”江离青打开办公室门。
“但……”
江离青看到自己座位上有人，座椅转过来后，他皱眉走进去：“你怎么来了？”
徐立夏听着江离青的口吻，转过头，看到来人有些惊讶：“小菲？你不是今早要赶回剧组吗？”
“剧组哪有见阿青哥重要。”林之菲站起来，看着徐立夏，“立夏哥，你能先出去一会吗？我有些话要和阿青哥说。”
“好。”
徐立夏走出去，看着眼睛里都是江离青的林之菲，低头转身把门关上。
林之菲走到江离青面前，笑着问：“阿青哥你这是生我气了？”
“没有。”
“哎啊，我也不知道不能告诉伯父母，都怪立夏哥喝醉酒把这个秘密抖出来。”
“徐立夏抖出来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也没见你事事告诉他们。”
“阿青哥，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好奇嫂子就去你家，对不起对不起。”
林之菲扯着江离青的衣袖，江离青抬起手，她扑了个空，有些低落地收回手，说，“我刚说你结婚了，然后一看到叔叔阿姨的表情我就感觉不对劲，就没说下去了。”
“你都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
“嫂子叫顾芷晓……”林之菲双手背在后面，“嗯，哲学博士，现任暨阳大学老师，很厉害啊。不过嫂子的模样我倒是没看到。长得好看吗？”
江离青问：“他什么表情？”
“伯父嘛？”
江离青点了点头。
“看到嫂子学历时还挺高兴的，后面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色变得超级严肃。我刚想凑过去看一眼，叔叔就让阿姨去找嫂子了，我只好先通知你。”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林之菲还在纠结江离青的态度，眼神委屈着：“阿青哥，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