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芷晓拿着手机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睛迷蒙，有气无力地说，“你要不信我就开视频。”
“起了就行。你把地点给我说一遍。”
顾芷晓拿下手机，左手撑开左眼看着昨天顾母发来的语音，转成文字后慢慢复述：“经九路庭院，上午十一点。”
“行，别迟到了啊，第一次见面你给我注意点。”
“知道了。”
顾芷晓挂断电话，倒在床上，手机从手心里掉落。几秒后双手捂住脸，盖上被子，懊悔地在里面蹬被子。
三天前，顾芷晓就不该接那个电话。
顾芷晓处理完学校的工作正准备回家，顾母的电话打了过来。她收回系安全带的手，滑过接通，说着吴语。
“妈。”
“下班了吗？”
“嗯，正准备回家。”
“哦，好个好个。”
“妈，有事情？”
“哦，是这样的，妈之前不是和你提相亲——”
顾芷晓的心情被相亲两个字挑坏，嗓音里透着无奈和烦躁：“妈，我说多少次了，我不相亲，你又来。”
“你之前回家一说，你爸就不让我给你找了，但这次是你胖姐姐上门说的。”
“胖姐姐？”顾芷晓叹了口气，“她搞什么？”
“妈这次真的看过了，真的不错，你去看看。”
顾芷晓叹了口气：“工作忙，赶不回去。”
“不在老家这，和你上学一个地方，也在燕市。”
顾芷晓无奈地笑了声：“胖姐姐厉害的。”
“去看看？你胖姐姐费心给你找的。”
“你让她别费心了，最后一次。让她把时间定在周末，我就周末有空。”
“行行行，那我问一下地址到时候发给你。”
顾母明显高兴起来，顾芷晓要挂时，对面夹杂起顾父洪亮的声音。
“又弄事情，女儿不想结婚就不结，催催催，催什么催。”
“一个姑娘家不结婚你养啊？”
“养就养，又不是养不起，从小就我养的，怎么大了我就养不起了，供不起我就卖房子。”
顾芷晓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挂掉电话。
这种争吵，在顾芷晓26岁后频繁出现。
顾芷晓明白母亲的心意。
明白母亲是在害怕她真的要自己一个人过，在害怕没有他们的照顾她怎么爱护自己，在害怕她一个人后半生该怎么办。
顾芷晓更明白父亲的纵容。
他只想让顾芷晓开心，只要开心就好。从小在父亲的呵护下，顾芷晓的一生顺遂平安，一直到现在，她都过得平凡且开心。
顾母三天没来电话，顾芷晓以为她可能被顾父的说教忘记了这件事，心情一下子就松懈下来，一直到周五晚上，顾母发来了一条信息。
顾芷晓强颜欢笑地回了一个「好的」，然后完全失去熬夜的兴趣，倒头就睡。
早上六点，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通电话吵醒，顾芷晓迷糊地翻找手机，找出枕头底下的手机挂断，翻个身继续睡。
刚进入梦乡，又来一通电话。
顾芷晓忍着怒火关掉。
又来……
顾芷晓怒吼一声，拿起手机看看是谁这么不怕天打雷劈，一看到备注，愣了几秒，把怒火硬生生咽下去才接起来。
“妈，怎么了？”
“几点了还在睡。”
顾芷晓取下手机看了下时间再放回耳朵上：“不是才六点多。”
“六点一过不就是七点了，我和你说多少次了，早饭必须要吃，对身体好。再说了，你看你现在瘦的，再不好好吃饭，那得瘦成什么样？我和你爸多担心你啊。”
顾芷晓按压突然抽痛的太阳穴，闭着眼点头：“行行行，我现在就起，行了吗？”
“行，记得吃早饭啊。”
顾芷晓看顾母松了口，手倒在被子上。
“对了。”
顾母一声，顾芷晓又把手机拿起来。
“别忘了今天的事情。”
顾芷晓撩了撩落下的头发：“什么事？”
“相亲的事啊，你这孩子，就知道你忘性大，还好我打了电话。”
顾芷晓回想了下昨天的消息，疑惑地问：“不是十一点吗？”
“对的啊，你这孩子几点起我不知道啊。”
“那你也不用六点就给我打电话吧。”顾芷晓舔了舔干涸的唇，“挂了，我答应你去我就去，你要是再打电话来催我，我真就不去了。”
“行行行，那你再睡会。”
顾芷晓倒在床上，把手机扔进床头柜关上，蒙着被子继续睡。
三个小时后，电话再次响起。
顾芷晓顶着怒火踢被子，一半的被子踢到床下。
顾芷晓卡着点来到约好的地点。
对着店名拍了张照片给一直催促的顾母发过去，理了理已经没型的刘海，推开门走进去。
服务员走上来：“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没座位了。”
“我有预约，请问六号包厢在哪里？”
“二楼左拐。”
“好的，谢谢。”
顾芷晓走上楼梯来到包厢，扣了扣门。
“请进。”
顾芷晓推开门，里面的人已经坐着一个人，正低着头。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顾芷晓没看到正脸，把脱下的外套挂在一旁的木质衣架上，走回来拉开椅子坐下。
“正好，是我来早了。”
顾芷晓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不久前好像有听到过。
顾芷晓不算是个声控，但刷手机听到好听的声音会停下几秒划过去的手，对于那些非常好听的声音确实会记一记。
比如，现在这个声音。
顾芷晓抬起头，他也正看着自己。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顾芷晓问。
“上周的高中同学聚会。”
顾芷晓了然地挑眉：“怪不觉得熟悉，那个——”
话半就结束，因为她忘记这位老同学叫什么了，只能尴尬地咬着下唇。
江离青浅浅一笑：“江离青。”
“顾芷晓。”顾芷晓立马接上自己的名字。
她看着干净清俊的江离青，对他的好感往上升了一点。
“这里的部队火锅和烤肉都很好吃，你可以试试。”
“好，谢谢。”
顾芷晓知道这家店，张卉雅来燕市找她的时候几乎会来这里吃上一次。
也算是燕市的一个网红店。
顾芷晓拿起筷子，想到对面不是个熟人，打着招呼：“我先吃了。”
江离青点了点头。
早午饭没吃的她在吃到一口年糕后，完全忘记了现在的场面，只顾着先填饱肚子。江离青坐在对面没有一点反感，反倒在一旁烤起肉来。
实话实说，江离青的烤肉技术很不错。
顾芷晓期间夹起碗里放温的一块烤肉，没有蘸料直接吃，一放，大小适中，一咬，外皮脆响，内里汁水足，肉香溢满整个空间，非常满足。
江离青用公筷把烤好的肉夹起，用剪刀切块放在一个空碗里，起身递到顾芷晓面前。
顾芷晓抬头看着江离青，嘴里还在咀嚼鱼饼，笑道：“谢谢。”
收回眼的时候瞄到江离青手腕上的表，价格昂贵。
顾芷晓不了解表的市场，但江离青手上的表张卉雅有给顾芷晓看过，很贵。
之前张卉雅是打算买一块给男朋友当生日礼物找她借钱，结果钱刚到手，男朋友就出轨了。
那时候顾芷晓知道后连夜去陪张卉雅，以为她会很伤心，结果就一顿酒的时间，人就没事了，顾芷晓看着比自己心情还好的张卉雅，瞬间觉得那七百真是白花了。
之后张卉雅把钱还给顾芷晓时轻飘飘说了句：“还好没给我去商店的机会，不然钱肯定少了。”
江离青像是注意到顾芷晓的视线，坐回去说：“之前生日朋友送的。”
顾芷晓点点头，继续吃。
“是男性朋友。”
江离青冷不丁加了一句，顾芷晓抬头，眨了眨眼，把到嘴边的烤肉放下，说：“哦，那这朋友还挺好的。”
说完后把放下的烤肉夹起。
顾芷晓没注意到，她礼貌地回应后，江离青眼里闪过的落寞。
顾芷晓吃饱喝足，抽了张纸擦嘴，看到面前的江离青断线的脑子重新开机，掩唇咳了一声：“那个，抱歉，我吃起饭来不太注意形象，也不看人。”
“没事，很真实。”
“江先生，我其实挺好奇的。”
“好奇什么？”
顾芷晓双手放在桌上，手腕交叠从桌沿垂落：“能有送得起这表的朋友，您的身价应该也不便宜，怎么会？”
顾芷晓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江离青知道意思。
“再成功只要没成家，在父母眼里都是失败。”
江离青回得得体，顾芷晓也认同地点头。
一来二去，两个人的话题结束，顾芷晓不是主动挑起话题的人，气氛尴尬下来也不会主动开口，但她的眼神会飘忽不定，玩着手里的纸团。
“我想把相亲结束在这一次。”
“嗯？什么？”顾芷晓没理解江离青的话，看向他。
江离青看着顾芷晓有些浅的瞳孔，平静缓慢地说：“我们结婚吧。”
顾芷晓被吓得咳了起来，江离青倒了杯温水，她接过喝了一口，刚进去又咳了一声，尽数喷了出来。
顾芷晓把水杯放下，快速抽了几张纸巾盖住桌上的大片水，水顺着桌沿低落，把顾芷晓浅蓝的牛仔裤熨深。
“不，不好意思。”
顾芷晓忍着呛意转过身，手挡着脸用力咳了两三声，才渐渐停下来。
江离青起身，又抽了几张纸盖住已经被水腐蚀的纸团，拿起来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用重新抽的纸把那片地方擦干净。
处理完后坐回去，等到顾芷晓转过身后，带着歉意开口：“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事，就是有点突然。”
“确实是过于突然了，但这个想法在没见到你之前就已经定下了。相亲确实对我的生活造成了烦恼，但父母安排的事不好推却。
我大致的情况你应该都知道了，至于我的情感生活，以前交过一任女友，但没发生过任何实质性的关系，分手后就一直单身。”
顾芷晓支起的手落下，碰到筷子尾端，翘起的一端挑动虾壳落在她脸上。她撤手，筷子应声落在地上。
她把掉在身上的虾壳拿走放在桌上，弯身时，一双手先她一步碰到筷子。
纤细修长，骨骼分明。
顾芷晓是个手控。
她看了几秒就移开视线，舔了下唇掩盖刚才的不礼貌。她坐起来，看到江离青把脏筷子放在他那里，取出一双新筷子在他温热未动过的茶水杯里涮了涮放在她面前。
江离青继续说，“不要害怕，只是一种形式。成为夫妻的关系里，你依旧可以去寻喜欢的人，我也是，当一方找到了双方的婚姻关系自动解除。
你可以放心，我会支付你作为我妻子的生活费，每月的费用由你定。
后续不管是我还是你提分开，我会在你指定的地方买一套地理位置最佳的房子作为赔偿。”
顾芷晓无措彷徨，只好低头玩餐具，听到江离青的条件，一激动，没控制住力气，按着勺子尾端的手一滑，勺子弹到了地上。
清脆一声，碎成两半。
顾芷晓看了眼，懒得去管，抬起头看着江离青，面色凝重：“江先生，这种玩笑不经开的。”
“这不是玩笑。”
江离青站起来走到衣架，拉开公文包取出里面的文件，走到顾芷晓身旁递给她。
顾芷晓抬头看着江离青，他扬扬眉示意她看。
顾芷晓翻开。
封面过后是一纸协议。
协议内容是江离青刚才说的那些内容。
在短短的几十秒内，顾芷晓的内心打起了仗——
“顾芷晓，犹豫什么，同意啊，这么好的馅饼再不吃可就被人抢了。”
“不行不行，这种馅饼就是毫无道德底线的范本，可以嘴上说说，但不能实践啊。”
“这种怎么就毫无道德底线了？人就不能有个梦想了？”
“这是个屁梦想，不就是好吃懒做。”
顾芷晓的脑袋吵得像被人一棍子偷袭后脑，刺疼晕乎。她把合同书拍在桌上，停止内心的争斗，结果突如其来的声响把江离青杯里的水惊得洒出来一些。
“抱歉，我情绪有点激动。”
“没事。”江离青放下玻璃杯，儒雅地抽了张纸擦去手上的水渍，“顾同学，考虑得如何？”
顾芷晓在正义和邪恶的天秤里选择了平衡：“那个，我再考虑考虑？”
“不着急，你随时都可以答应。”江离青淡淡地说，好像对于顾芷晓的回答他一清二楚，并不觉得惊讶。
又好像，顾芷晓所有的回答他都无所谓。
顾芷晓觉得只有不在意才会无所谓。
她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容，低头拿起筷子夹起碗里还没吃完的肉。
身心还都处在突然的震惊中，手颤地肉从筷子里掉下，回到碗里。
江离青见状，把茶杯里的水倒在自己的碗里，重新倒上热水，取了一个新勺子，在玻璃杯里过了下放在顾芷晓的碗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