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青听话地闭上眼睛。她脖子往后仰，一只手控制住头发，一手按住泵头。
喷完后，顾芷晓趁着还没彻底定型，快速理了一下。
一个酷似爱心的刘海就这样出现在顾芷晓眼睛里。
顾芷晓见过江离青统共就四次。
第一次是在聚会上，那时候他的头发没有打理，碎发就随意地散在额前。
第二次是在餐桌上，刘海帅气又繁杂，一看就是专门找发型师做的。
第三次是在她家里，一身休闲，刘海却成熟地尽数推到后面。
第四次是现在。
——民政局里——
——她给江离青做得刘海。
看起来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稚嫩，配上江离青本身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立体的五官，不夸张地说，看起来就像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下一对。”
顾芷晓的出神被屋里的催促声勾回来。
但有个问题绕住了顾芷晓。
江离青的颜值在学生时期一定是众人追捧的校草，而她，顾芷晓，不惊艳不勾人，她的清秀耐看在江离青的映衬下显得苍白无力。
究竟是什么原因，江离青竟然选择她作为协议的另一方？
仅仅是不想再耗时间相亲了？可论他的条件，即使没有外观这一加分项，燕市多得是身份匹及得上的女孩，偏偏就落到了她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外地人身上。
她好奇又怀疑。
“来，新娘子笑一笑。”拍照的人对着正在冥思苦想的顾芷晓说。
顾芷晓收回思绪，看了下身旁的江离青。
“紧张了？”江离青的声音带着笑意。
顾芷晓微微点头：“有点。”
江离青舔了下有些干涸的嘴唇，两只手不知道是太热还是攥得太紧，冒了不少汗，佯装搭在膝盖上，让裤子把汗吸收走，语气有一点飘，但稳稳地落在顾芷晓耳边。
“就当平常拍照，很快就结束了。”
“嗯。”
“两位可以靠近一点……”摄影师透过相机看他们，手指挥着他们到最佳角度，“新娘头朝新郎方向歪一点。”
顾芷晓听从摄影师的话控制脑袋的行动。
“哎，对了。新娘的下巴再抬高一点。”
顾芷晓全身不是很协调，每次拍证件照都会把下巴的动作扩大变成整个头的动作。
“头不动，下巴高一点。”
顾芷晓紧抿唇，鼓着嘴，努力把脑袋和下巴分隔开，调整了四五个回合，摄影师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顾芷晓真的找对了角度，语气依旧和蔼地对着他们说：“好，保持住，看镜头，别眨眼。”
摄影师连拍了四五张，从镜头后站起来说：“好了。两位可以去旁边选照片了。”
“谢谢，麻烦了。”顾芷晓从座椅上站起来致意。
摄影师摆摆手，笑着说：“没事，新婚快乐。”
“谢谢。”
江离青回了一声，从裤子口袋里拿了几颗糖果给摄影师，顾芷晓转身太快没看到。
两个人选了一张他们都笑时的抓拍。
只是顾芷晓的眼神很空洞，就像筋疲力尽后躺在床上，脑袋空白，只想裹一圈被子把自己塞进去，周身黑暗，但踏实，然后闭上疲惫的眼睛，一觉到天亮。
相较之下，江离青有活力多了。眼睛深沉，却止不住笑意，就像寂寥孤寂的风吹叶落，比起被迫远扬遭人碾压，他这片落叶稳稳落在了根周围，等待来年的相会。
两个人拿着裁剪好的照片回到刚才的登记处，把照片交给工作人员。不一会，热乎乎的结婚证就移到他们面前。
“新婚快乐。”工作人员满心的祝福。
顾芷晓拿起一本结婚证，看着工作人员：“谢谢。”
刚想转身走，就看到江离青拿出一把牛奶糖和巧克力放在桌上：“祝您生活顺心。”
“谢谢。”
顾芷晓看着江离青的动作挑了下眉。
回到大门口，顾芷晓看着热度不减的队伍，不知道该赞扬他们的坚持还是羡慕他们对爱的纯粹。
“后悔吗？”
“嗯？”顾芷晓看向江离青，“什么？”
江离青看着顾芷晓，又问了一遍：“后悔吗？”
“后不后悔的……”顾芷晓把手里的结婚证举到两人视线中间，“似乎没有讨论的意义了。”
江离青笑着把头垂得更低，等眼里的落寞消散后抬起头，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吃饭吗？”
“不去律所吗？”
“已经下午一点了。”
“是吗？”顾芷晓蹙眉看了下左手腕的手表，没注意分针的指向，瞟了眼就抬头，“那是不是要跟她说声抱歉？等了我们这么久。”
“排队拍照时我发了消息，告诉她我们今天去不了，等我回来再去找她。”
顾芷晓点点头，掌心覆着已经起反应的腹部转着圈，说：“那我们去吃饭？”
“好。”
“那走。”
顾芷晓快速地走下台阶，江离青转身看着顾芷晓的背影唤了她一声，顾芷晓听着声音转身，看到原地不动的江离青，问：“有东西忘拿了？”
江离青摇摇头，一步跨过三阶，走向顾芷晓，两只手塞进裤子两侧的口袋，又拿出来，手心翻开，一共躺着五颗牛奶糖和两颗巧克力。
她爱的费列罗。
喜欢的旺仔牛奶糖。
——她幼时所剩无几的爱意都被江离青捧在手心。
“谢谢。”
顾芷晓拿了一颗糖拆开放进嘴里，在里面来回翻滚，奶香味瞬间蔓延，填满所有的空隙。
“不用意犹未尽，都是你的。”
顾芷晓看向江离青。
阳光依旧刺眼，持续炙烤人间，挑衅人类的极限。
江离青逆着光，撑起了她的一小片阴凉地。
顾芷晓笑着，点了点头。
第9章
“五串蜜汁烤翅。”服务员把铁盘上的烤翅放在桌子的铁盘上，顾芷晓对着服务员点头：“谢谢。”……
“五串蜜汁烤翅。”
服务员把铁盘上的烤翅放在桌子的铁盘上，顾芷晓对着服务员点头：“谢谢。”
“不客气。”
服务员拿着盘子往后桌走，张卉雅拿起一串问：“然后呢？”
顾芷晓回到家看着母亲对着结婚证傻笑的模样，想了很久觉得应该和张卉雅说一声，就把她约出去吃饭，但又怕直接说会吓晕她，就把和江离青这一个月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快到爆炸点时，被服务员打断。
“我说到哪了？”
“和江离青相亲。”
“对，但当时对他没什么想法。然后我就回家参加丽丽的婚礼，你也知道。”
张卉雅点着头接话：“然后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又在催你的婚事？”
“他们大概是对我麻木了，没像以前一样个个围着我说……”
顾芷晓把手里的铁签放下，“倒是我那个大伯母，说我就算了，把我爸也给带上了，我气不过，嘴一快就说我有一个完美的男朋友，而且很快就结婚了。”
“然后呢？”
顾芷晓拿起纸杯一口喝完里面半杯量的酒，往下说：“然后，在我认识的几个异性里，只有江离青配得上完美二字。”
“再然后呢？”
“再然后……”顾芷晓看了眼张卉雅，表情还很正常，就继续说，“我就拜托他，帮忙见一下我父母。他答应了。”
张卉雅给顾芷晓空掉的杯子续酒，听到这，笑着挑了挑眉：“哟，这老同学还蛮给力的嘛。”
“你不难过？”
“难过什么？”
“他不是你的暗恋对象嘛。”
张卉雅满脸疑惑：“我什么时候说江离青是我的暗恋对象？”
“就高中聚会那天啊，说得还可大声了，留下的那几个人包括江离青全听到了。”
张卉雅张大嘴巴，问：“真的？”
顾芷晓点点头，然后说：“不过后来我看江离青没提过你，应该是忘了，不用担心。”
“我去……”张卉雅捂着脸，“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顾芷晓双手搁在桌边，无奈地说：“大姐，你喝醉后不记事这一点请你刻在DNA里好吗？”
张卉雅听到被人质疑自己的酒品，立马反驳：“哎，别瞎说，我也不是全忘记的，只是一些小事情不记得而已，大事情我还是记得的。”
“哦，是吗？那你和我说说聚会那天你记得些什么？”
“我想想啊……”张卉雅想了几秒，记忆突然闪现，看到江离青朝她走过来说话，对话内容一字不差地出现在她脑海里，“我想起来了，之前就要和你说的，就你和——”
“十串牛肉串。”男服务员洪亮的嗓音不着痕迹地把张卉雅的「江」给遮掩住。
服务员把一把牛肉串放在托盘上，拿出笔划掉纸上「牛肉串」两个字，看着她们说：“餐都上齐了，两位不够可以加。”
“好，谢谢。”
张卉雅和服务员道着谢，顾芷晓已经拿起一串牛肉吃了起来，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张卉雅指着自己，看到顾芷晓点头，皱眉使劲想了想被服务员打断的画面，但短暂性记忆的她脑子已经一片空白，越想越记不起来，她及时制止了自己，“忘了，等我想起来再说吧。你继续说你的，见完叔叔阿姨之后呢？”
“之后啊……”顾芷晓收回好奇，继续说起自己的事情，“他表现得太好，我家里上到我父母，下到我外甥，个个都十分满意。”
“然后呢？”
“然后——”
顾芷晓苦笑一声，放下签子转身打开包，把一本鲜艳的本子放在张卉雅面前。
张卉雅看着那几个金字，瞪大了眼睛，只是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着拿起来，轻轻拍了拍掌心：“姐妹，办･假证就没必要了吧。”
顾芷晓干笑一声：“对啊，免费的假证。”
“不是吧！？”
张卉雅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字字震惊得如同五雷轰顶了。顾芷晓抿唇眨巴眼睛，无奈又真诚。
张卉雅半站起来又坐下去，几秒内找了一个她能接受的理由：“你是要了人家清白然后意外怀孕了？”
“不是，谁要谁清白啊？我是个处好嘛。”
“所以你们真的上床了？”
顾芷晓真想把张卉雅的嘴巴给捐了，低喝一声：“没有。”
“那是为什么？”
顾芷晓把两侧落下的头发撩到后面：“见家长那天我爸家的亲戚几乎都来了，总不能刚见完就说我们分手了吧？”
“怎么不行？分手借口那么多。”张卉雅认真地教着顾芷晓，“比如说彩礼问题，性格问题，习惯问题，不都是完美的借口？”
顾芷晓冷笑一声：“你是不知道那天的江离青表现得有多完美，就差顺我爸的心意入赘了。我猜要是我爸开口提，他能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
张卉雅大受震惊：“我去，他认真的？你没和他说就是帮个忙？”
“丽丽结婚那天我气上头了，我都不记得我打电话和他说了什么。”
张卉雅被顾芷晓的做法激得情绪上头，忘记了文明：“那你他妈昨天不和我说？我要知道了哪还能有这红本的事。”
顾芷晓被张卉雅说得心底的不服气泛上来：“前几天你一直和我说房子设计的事情，我给忘了。昨天看到你才想起来，但你一直在和我谈论时装秀，不是衣服就是模特。就你那张嘴，我还没修炼到能让它被动闭嘴的程度。”
“别跟我贫。”张卉雅喝了一口酒，酒杯砸在桌上挥出一点酒，洒在桌上，“说说你到底是什么想法？就为了让你大伯一家嫉妒？”
“一半一半吧。”
“顾芷晓，你不是一个在意外人评头论足的人。怎么？越活越老旧了？”
“再不在意，我也总归是个人，人嘛都会虚荣和嫉妒……”顾芷晓在铁盘里挑着螺丝肉，“他们都狗眼看人低近三十年，也该我们一家耀武扬威了。”
“就为了一个狗屁的耀武扬威，你就把你后半辈子搭进去了？你的潇洒独立呢？你挂在嘴边的自由呢？”
“一直都在啊。”顾芷晓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擦嘴，“我们有协议，只做名义上的夫妻，私底下各过各的。我依旧是自由的，没有任何拘束。”
“那万一他毁约了呢？万一他对你图谋不轨呢？你们现在是夫妻，在夫妻存续期间，他对你做什么都是合法的。”
顾芷晓对着酒瓶喝了口，含着酒摇了摇头，咽下后说：“不会，江离青是个很好的人。”
“你和他才见过几面啊。你见过他家人吗？去过他公司吗？有真正了解过他吗？”
张卉雅的连问把顾芷晓问懵了，什么都答不上来的她只好摇头。
“我真的是……”张卉雅无奈地扶额，另只手像握了鸡蛋一样，激动地抖着，最后攥成拳头砸在桌上，“顾芷晓，你是个博士，博士哎，还是哲学博士，脑子比起周围人总归是多些理智和清醒，怎么也干这种蠢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