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薇在不远处带大家排练动作。她清脆地喊着节拍，眼睛却没有看着班里的女孩子们。
她一直盯着秦熙那边的排练。
梁以薇眯起眼睛，看见昙在洲的手扶在秦熙腿上。
楚云他们几个人远远地路过。
江鸣远说：“你看那边排练，他们班干嘛呢？”
陆梓凡仔细一看：“怎么有点像秦熙啊？”
嗯？楚云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瘦瘦小小的身体被举得高高的。
江鸣远笑弯了腰：“他们玩杂技呢啊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动作我觉得可以叫‘托塔秦天王’！”
陆梓凡纠正他：“把‘塔’去掉，谢谢。”
楚云没有笑。
他有点担心地看着，琢磨着这个动作到底危险性高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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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活动课。
下楼之前，昙在洲和秦熙嘻嘻哈哈的。
“我说，你被这么多人举着，不怕啊？”
秦熙翻个白眼：“怕啥，怕也没用啊。”
昙在洲做个鬼脸：“你想啊，要是我们中哪个没扶稳，你不得掉下来？”
秦熙倾身过去锤他：“我告诉你啊，你别乌鸦嘴。”
昙在洲笑着躲开：“那么高，啧啧，想想都让人害怕……”
秦熙凶巴巴地瞪着他。
“你看我干嘛，我才不会出问题呢。那万一你要是掉下来……”他眨了眨一只眼睛，“我也会接住你的！”
小姚老师把当天的动作教完了，秦熙和班里女孩子们一起跳了几遍。她感觉自己已经全部记住了，就跑去和四个男生一起练专门的动作。
这边梁以薇监督大家继续练习。
因为她自己跳得好，所以对大家也都很严格。梁以薇把动作拆解开来，一个一个和大家过，挨个儿纠正女生们的姿势。
林羽墨今天正好来月经，肚子很不舒服，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单独休息，就勉强坚持着，跟着大家一起跳。
梁以薇慢慢“巡逻”过来了。
她发现这边有一个“偷懒”的家伙。
梁以薇在队伍前面高声开口：“林羽墨！你怎么不认真排练的？”
林羽墨一听，连忙打起精神。
梁以薇不依不饶的：“动作软绵绵的，跟没吃饭似的。从前面看很明显的，到时候比赛了，你是要给我们班丢人吗？”
林羽墨低下头。
旁边有女生护着林羽墨：“别说啦，她熟练了就会跳好的……”
梁以薇本来就因为被秦熙抢了风头、昙在洲还和秦熙有“亲密接触”这事儿，每次排练健美操就心里烦。现在还有女生不配合，还和自己对着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正好有人往枪口上撞。梁以薇冷笑着，我不往这儿开火往哪开？
她提高了嗓门：“不想跳就不要跳，我们班也不缺你一个！”
林羽墨哭了。
本来就肚子疼，再被当众这样说，脸上哪里挂得住。
好几个女生围过来给她递纸巾。
秦熙正被举得高高的。她看见班上的女生围起来一圈，感觉出了点什么事。
她让几个男生放她下来，一溜小跑来到女生堆里。
林羽墨正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秦熙急急忙忙给她擦眼泪，一边问：“怎么啦，我才过去一会儿就这样的，谁惹到你啦？”
林羽墨委屈地扯扯她的衣袖，抽噎着说：“我肚子疼……梁以薇骂我……”
？？？
秦熙一下子听明白了，她转过头，看见梁以薇两手插在裤子后面的口袋，满不在乎地看着这边。
真让人火大。
秦熙握着小拳头跑到梁以薇面前，努力保持得体的语气：“她身体不舒服，以后不会了。我帮她道歉，你下次不要那么说她。”
梁以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管得着吗？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问清楚情况了吗？”秦熙也忍不住了，“她没离队休息就是给你面子了，你还想让人怎么样？”
梁以薇一直都看秦熙不爽，正好借这个机会散散火气：“我反正不管，跳得不好就是不好，还不让人说了？都这么娇气还要不要比赛了？”
她看秦熙没接话，更加无法无天了：“你也是的，自己不在那边排练，跑过来干嘛？”
秦熙看了一眼四个男生的方向。梁以薇吃醋吃得正上火，口不择言：“天天和男生搂搂抱抱的，勾引谁呢！”
“你……”秦熙感觉浑身的热气都窜到头顶了，正要反驳，忽然又收声了。
她想，自己也不可能一直在她们排练的时候呆着，梁以薇说不过她，要是继续骂林羽墨怎么办。
况且，要是她俩闹掰了，班里的比赛肯定会受影响。
还是得以大局为重啊。
秦熙最终没有接话。她抿了抿嘴唇，不带情绪地看了梁以薇一眼，转身回到林羽墨旁边。
她拉起林羽墨的手就往队伍外面走，到了一个小台阶处停下：“来，你坐边上休息一会儿，什么时候身体舒服了再练。”
林羽墨有点担心地看了一眼梁以薇的方向：“那她……？”
秦熙一脸无所谓：“咱们别管她，你听她讲话就当耳旁风就好！”
“真是气死我了，”秦熙跺跺脚，“她这人，给脸——不要脸！”
林羽墨笑了出来：“你这小鬼头。”
她拍拍秦熙的背：“你也快回去练吧，注意安全哦。我看着都担心……”
“我没事的！”
秦熙搂了搂她，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第28章
距离健美操比赛还剩一周了，秦熙他们几个的展示也越来越熟练。
活动课，小姚老师觉得他们几个练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别人在旁边监督也可以完成，就去女生队伍里指导大家的动作。
休息的时候，秦熙跑去小卖部买水，给四个男生一人带了一瓶。
“喏，给你们的！这么长时间辛苦你们了！”
秦熙笑得露出八颗牙齿。
昙在洲附和着：“对啊，天天举着你这个小肥猪，可把我们累坏了……”
几个男生哈哈大笑，秦熙抬脚踹了一下昙在洲的屁股。
她把水分给四个人，其中一个男生犹豫了半天才接过。
这个男生叫沈文修，是“托举四人组”里负责抬秦熙左肩的。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秦熙一眼，低头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秦熙觉得他可能是有点害羞。毕竟，平时在班里，都没怎么见过沈文修说话，跟个透明人似的。
每个班都有这种同学，话少、孤僻，独来独往。和谁都不熟悉，同学们自然也不会去亲近他。但是如果偶然被人照顾到，哪怕是无意之间，也会在他们心里激起极大的波澜。
沈文修成绩中等，长得甚至不能说不帅。一米八几的个子，瘦，戴一副眼镜，很儒雅的样子。只是因为过于社恐，在班里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连秦熙这种和每个人都能聊上几句的活跃分子，平日里和他的交流竟也只停留在“作业交了吗”、“同学，借过一下”这个层面。
包括他们几个排练的时候，另外三个男生聊得热火朝天的，只有他默默坐在一边。神游似的，也不知道在没在听大家说话。
秦熙是那种“心里有大爱”的仗义之人，她不喜欢看见有人被冷落，无论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所以，她会专门和沈文修唠两句，想方设法让他觉得自己没有被隔离在讨论之外。
每当这种时候，沈文修会有点腼腆地笑着，很认真地听她讲话，偶尔小声地附和一句。
可是今天，沈文修却异常沉默，还有点心不在焉的。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就继续排练。四个人举起秦熙，小声喊着口号向前走。秦熙发现，沈文修很频繁地抬头看她。
她有点惊讶。之前这个男生从不主动和她进行眼神交流，都是低着头，在老师提醒下才会抬头看着正前方。
今天老师不在身边，秦熙其实是有点忐忑的。但她又想到表演的时候肯定也没有其他人在旁边，提前习惯才好。
走完一个流程，他们放秦熙下来。秦熙和他们讲了一下需要调整的动作细节，又提醒大家注意步伐和其他人保持一致。
“再来一次吧！”她冲大家笑笑，“大家要有默契啊。”
秦熙小声喊着节拍，又升到了半空中。男生们开始齐步向前走。
这时，沈文修又抬头盯住她，秦熙困惑地回看他的眼睛。
隔着厚厚的镜片，有一部分情绪被消解了。沈文修的目光里有躲闪，有不安，很挣扎的样子，好像藏着深深的痛苦。
秦熙感觉他都快哭了。
那双眼睛一瞬间涌出巨大的悲伤，愧疚像潮水一样弥漫开来。沈文修托住秦熙的手古怪地摇晃一下，向旁边撤出极小的距离。
秦熙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
下一秒，沈文修绊了一跤似的往地上扑去，他的手彻底离开了秦熙的身体。
秦熙左肩失去支撑，急速向下坠落，身体的倾斜直接让她的右肩也从另一个男生手中滑落下去。
她只发出半声惊呼，尾音就被吞进嗓子。
秦熙完全没有办法分出精力去叫喊。她集中全副注意力，调动起全身的肌群，去阻止自己的下坠。
身体的摆荡让她离右侧站着的男生更近了。
秦熙双手奋力扯住这个男生的衣服。事发突然，下坠的惯性太大了，根本很难抓牢。男生的衣服裤子都滑溜溜的，扯住的一点也纷纷从指间滑出去。
她尽力让自己攀附着这个男生以减小冲击力，直到再没东西可抓。
昙在洲在她身后。他突然发现秦熙的腿从他手里向前滑落出去，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急速下坠。
他一下子收紧自己的手，钳住秦熙的小腿。又超前跨出一大步，把胳膊举到她身体下方，堪堪接住她的腰际。
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运转到极限。
秦熙双手掌心狠狠砸在地上。
她感觉手腕都被震得发麻，尤其是左手，整条胳膊都受了电击似的。秦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只感觉小腹被有力地兜住，勒得生疼。
秦熙匆匆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势。
左手掌下端一跳一跳地疼，擦破的一大片渗出殷红的血。细小的砂石布满伤口，有火辣辣的灼痛感。
右手掌心受力小一些，只掀起了一小块皮，没出血。周围密布着红点，估计过两天会变成青紫色的淤血。
但是，右手指尖钻心的疼痛传来。中指指甲在贴近肉的地方折断了，鲜红的血灌满了裂缝。无名指的指甲劈裂了一点，但因为受到外力拉扯，淤血布满了大半个指甲盖。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肘关节，感觉没什么大碍。
应该都是皮外伤。秦熙松了口气，她把双手稍微藏起来一点，不想让其他人替她大惊小怪。
林羽墨从队伍里冲出去。她把秦熙背在身后的手使劲拽出来，只看了一眼就叫出了声。
小姚老师也匆匆跑过来，刚走近，就看见昙在洲把沈文修推了个趔趄。这个卷毛男生像个愤怒小公鸡，冲过去准备揍他，沈文修只是站稳了身子，既不躲，也不还手。
老师连忙把他俩分开，带着他们走到秦熙旁边。
“让我看看，”小姚老师心疼地拉开秦熙的手，“怎么回事儿啊，突然就摔下来了？”
秦熙瞥了一眼沈文修。
他站在老师身后，肩膀塌下来，衣领被昙在洲揪得乱糟糟的。他躲着秦熙的目光，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秦熙朝老师笑了一下，没事人一样解释：“刚才……我在上面开小差来着，一不小心重心不稳，就……”
沈文修愣住了，抬起头。
昙在洲也惊呆了，他刚想说话，就被秦熙瞪了一眼，还是闭上了嘴。
小姚老师也很困惑，她开小差应该没什么影响啊。难道不是举着她的人开小差，秦熙才会掉下来吗？
她担心秦熙是因为几个男生在身边，没敢说实话，就把她单独拉到一边。
小姚扶住她的肩膀：“你和老师讲，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听不到的。”
秦熙越过老师的肩膀，看见沈文修瘦瘦的身体一点力气都没了，快要瘫在地上似的。
她垂下眼帘，思考了几秒，又抬起头盯着老师的眼睛：“是我自己不小心。和他们……没关系的。”
小姚皱着眉。
既然秦熙坚持这样说，那暂且当成是这样吧。
秦熙抿着嘴笑了一下：“没关系的，就一点点破皮。我去医务室消个毒就好了。”
小姚叹了口气：“好。你快去处理一下吧。”
林羽墨看秦熙被老师拉走了，四处瞅了瞅。操场上有不少同学都看见秦熙掉下来了，目光都朝着这个方向。
她看见跑道边不远，有两个人正低着头往自己的方向走，就一溜烟冲过去。
江鸣远和楚云在专心致志地探讨着什么，都没注意操场这边出的事情。
林羽墨冲到他们面前，脸朝着楚云：“秦熙摔下来了，你去看一下吧。”
她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江鸣远连忙凑上前拍拍她的背。
楚云听到第一句就跑没影了。
林羽墨和江鸣远慢慢也往这个方向过来。
秦熙和老师聊完，抬脚就要往医务室走。她忽然感觉身边空气流动变快了一点，一个人带着风声停在她前面。
楚云抓住她的手腕举起来，仔细看了一下伤势。他的眉头锁起来，目光像是结了冰，冻在了她的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