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沙发上等待清理的间隙,拆自己从便利店买来的用品,忽然想起自己没把钱给江尧。
柳诗诗打电话问前台:“刚才有人给我留字条吗?一个,额,长相不错的中国男人。”
前台非常礼貌:“有的小姐,您是下来取还是我给您送下去。”
她环顾了一眼清洁中的房间,说自己下去取。
拆了方才买的水果味女士香烟,她叼着一根,随手抓了个打火机下去。
夜色如画,柳诗诗从前台那取了对折的长方形纸条,坐到大厅沙发处,拢火点燃细烟,咬在嘴里慢条斯理打开纸条。
纸条背脊有折痕,她微微抚平,对着酒店富丽堂皇的明黄色灯光辨认那一行字迹风雅的汉字。
烟角火光猩红,像是在炙烤黑色笔记。
江尧没留联系方式,也没提钱的事,只留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薄荷味再清爽也是烟。
所以,要她少吸?
混杂着清烈薄荷的烟味狠狠入肺,柳诗诗摘下唇间的烟,将纸条攥进手心,猛然捂胸咳嗽了两声。
-
没过两天,就是正式开拍的日子。柳诗诗没抱什么希望的和小谭一起到当地警察局立了案,又重新买了手机注册号码。
第一天中午拍完,午饭间隙,梁思远端着饭盒坐到她旁边椅子上,瞥了一眼远处的万辰,笑意横生:“他在你那儿撞到铁板了?”
“你怎么知道?”
梁思远道:“进组以来,这小子暗戳戳的,谁看不出来,更何况那天晚上,我看到他灰溜溜地从你房间出来了。”
柳诗诗吃着饭差点被呛到,轻咳两声,端过一旁水杯喝两口顺了气才转向他:“你看到了?”
“那可不,”梁思远轻拍她背:“我差点去给他揍一顿。”
她哈哈笑两声:“你揍他干嘛?”
“我都追不到的人,能叫他捷足先登?”梁思远收了手,抽一张纸巾递给她。
柳诗诗笑道:“得亏你没出手,否则今天国内的热搜就该是梁影帝片场耍大牌欺凌新人。”
“难道不该是我们为你大打出手吗?”
“您可别折煞我了,”柳诗诗半真半假玩笑道:“我这名声还想要呢。”
梁思远轻叹一笑,不再说话。
第二天的戏在布雷拉美术学院取景,这次的电影本身讲述的就是一个留学生与来自中国的美术教授之间的故事,导演特地选来布雷拉取景。
学校里有学生来做他们的群演,当天拍摄结束时,围观的中国留学生上来问柳诗诗要签名和合照。
她被簇拥在人群里,低头签名的间隙,耳畔忽然传来一声不甚清晰的“江老师”。
笔尖一停,柳诗诗愣了两秒抬头,隔着乌泱泱人群看到经过这里的江尧。
米兰天气舒适,傍晚也晴空万里,布雷拉充满古艺术气息的建筑前,他穿一身浅色大衣,手里夹着几份教材,笑着回应和他打招呼的学生。
柳诗诗不假思索的放下笔,拨开人群冲他挥挥手。
江尧停下脚步。
她用口型做出等我,而后折返迅速把所有签名签好,和粉丝告别。
剧组那边也收拾好了,梁思远走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柳诗诗看了一眼等在原地的江尧,摇了摇头:“你们先吃,我有点事晚点再吃。”
梁思远目光看向远处又收回,笑道:“没事,我等你。正好有一场明天的戏想跟你讨论一下怎么配合。”
她犹豫一瞬,迅速做出决定:“那行,思远哥,你等我几分钟。”
柳诗诗从小谭那要来自己的包,从里面翻出几张钞票,走到江尧跟前:“上次忘记还你了。”
江尧没有收,他天生风流眼,不笑也多情,目光落到她脸上问:“吃晚饭了吗?”
“还没。”
“我也没吃,”他微微垂首:“不如请我吃饭抵了这钱。”
柳诗诗迟疑道:“我已经约人了。”
江尧点了点头,目光中看不出什么波动。
傍晚的风很柔和,落日浓郁如画,落他一身金黄光辉,黑发被风带起一两捋。
他们之间隔着一步距离,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接过那几张钞票。
之后,他微微颔首一笑,转身离开。
柳诗诗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对着他的背影喊了句:“江尧。”
江尧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脸还是那张脸,桃花眼高鼻梁,轮廓分明,岁月匆匆也半分未变。
但就这么看着,让她莫名觉得与从前判若两人。
不该是这样的,江尧该永远张扬肆意的活,喜怒都慑人,永远叫人觉得情意绵绵,三分真情绎十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温和平静掩饰一切。
他仍在淡淡注视着她。
柳诗诗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再见。”
他顿了顿:“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迟来的圣诞节快乐~
第3章 江月情诗
梁思远订的餐厅很有格调,安静的意大利本地菜,餐厅装潢宁静温馨,有穿着燕尾服的演奏者在墙角弹钢琴。
柳诗诗没什么胃口,吃了点东西就晃着酒杯往沙发后靠,问他想研究哪场戏。
梁思远笑:“别这么拼命,拍了一天了吃饭时间休息休息。”
她抿一口醇香葡萄酒,支着脸看向窗外漂亮的夜景。
梁思远同她聊天,她时不时应着。
到最后,梁思远放下刀叉,笑着叹气:“诗诗,你也太过心不在焉了。”
她迟钝地收回目光,张了张嘴:“抱歉……”
梁思远无奈一笑:“你有心事。”
“不完全,”柳诗诗笑:“就是有点累了而已。”
“因为刚才那个男人?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是江家二公子吧。”
“你认得出?”
“差点没认出来,”梁思远给自己添酒:“不过现在看你的样子,也确定的八-九不离十了。”
柳诗诗没有说话。
“我还记得当年和你拍《困城》的时候,江二公子几乎住在片场的样子——”梁思远晃着酒杯:“不提也罢,这么多年,我看他倒不像从前了。”
柳诗诗顶着杯中在灯光下光影变换的深色液体:“思远哥,你说一个人变化这么大,会是因为什么呢?”
玻璃墙后有一辆马车路过,车辙滚动的巨大响声吸引去了她一瞬的注意力,梁思远也等这阵声响过去才开口:“大约是放下什么了吧。诗诗,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不能一直沉溺于某个特定的过去,尤其当其他人都往前走,就更加如此了。”
柳诗诗收回目光,微微动唇。
梁思远轻轻举杯,碰她杯壁:“诗诗,马车上坐的不会永远是同一批人,有人下有人上,也看看别人好吗?”
优雅悦耳的曲子缓缓流淌,一曲终了,演奏者起身致敬,表明要换下一首。
酒液晃荡,玻璃相撞声清脆,她垂眸一笑:“好。”
餐厅距离酒店并不远,饭毕,柳诗诗和梁思远一同步行回去。
路上,经纪人云姐打来电话,叫她赶紧看看热搜。
柳诗诗云里雾里,打开手机,脸色微变。
热搜第一冠着她和万辰的大名,点进去是一张万辰从她房间出来的照片。
配文:影后新恋情?与当红小生米兰酒店私会!
照片出处尚不得知,但评论和营销号已经一水的炸了。
她这些年私生活干净,黑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点,几乎是要往死里轰炸。
梁思远皱眉:“这个角度和清晰度,很清楚啊,恰好拍到万辰和你的房间号。”
柳诗诗冷笑两声:“清楚的简直像摆拍。”
梁思远瞬间了然:“蹭上你的热度,无论如何他都不吃亏,被骂的只有你。”
以往每次爆出这种事,往往最后是女方挨骂,男方凭着这股风青云直上,仗着的就是女明星们爱惜人设,不肯主动澄清这些阴晦事情,或者就算澄清了,也是百口莫辩,没有证据。
梁思远问:“要不要我替你出来澄清?”
“不用,”柳诗诗合上手机,一手插兜:“给他脸了,敢算计到我头上。”
梁思远抬手揉揉她发顶:“这小子歪路走多了,刚进圈不了解你的性子,给他点教训也好。”
柳诗诗一僵,下意识想躲开,又克制住自己没动。
半晌,她淡淡道:“是得给他点教训。”
-
第二天拍戏时,到片场,众人诡异的目光在她和万辰之间打转。
陈嘉唯拨弄着她鲜红的指甲笑:“诗诗姐瞒得真好,我们竟半点不知道。”
柳诗诗懒得搭理她,坐下任化妆师上妆。
陈嘉唯盯着她吹弹可破的细腻皮肤,心里越发泛上酸劲:“诗诗姐28了吧,皮肤还这么好,怎么保养的呀,您和万辰得差了小五六岁呢吧?”
说完,捂嘴咯咯笑了两声,兴致勃勃等着她给出答案。
柳诗诗眼皮未抬,红唇淡启:“保养秘方倒还真有一个,你想听吗?”
“什么?”
“少说话,”她慢条斯理道:“少吃酸不拉几的东西,对皮肤很不好。”
“你!”陈嘉唯一气,怒指她。
“放下你的手指头,”化妆师上好眼影,柳诗诗淡淡抬眼:“二十好几的人了,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吗?”
周围顿时发出一阵低低笑声。
陈嘉唯原本就是带资进组,仗着背后有人众人都不敢惹,柳诗诗又是影后,资历很深,两人呛起来没人敢帮腔。
他们本就看不上花瓶,此刻见柳诗诗三言两语出口讽刺,心里都觉得陈嘉唯好笑。
陈嘉唯收回手指,冷冷瞧了她半晌,气得撩开帘子出去。
柳诗诗再度合上眼。
小谭在她身边多年,早就习惯了自家诗姐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架势,所以也没多惊讶,只是上前问一句:“诗姐,云姐那边问您想怎么处理。”
“让她等一等,今晚我会给她打电话。”
“那国内舆论那边?”
“不用控制。”柳诗诗道。
“好的诗姐。”
今天的戏,借用了学校内的一间空教室进行拍摄。
这场戏份,是万辰所饰演的女主同学,心仪女主,想要强吻她,被女主拒绝甩巴掌的剧情。
柳诗诗支着脸,看不远处万辰和导演商量让她借位的事情,他不敢亲自来找她说,就拜托导演传达。
她捏捏长指,勾了勾唇角。
戏正式开拍。
柳诗诗所饰演的女主赴同学之约到学校湖边,她坐在长椅上等了很久,男孩才从背后倏地抱住她。
她不适地挣扎开,抱着书慌忙起身退后两步。
他长臂一揽,抓住她细嫩手臂,真诚讲述自己是多么喜欢她。
她早已心有所属,一点不拖泥带水的拒绝了他。
万辰所饰演的角色是一个非常偏执的角色,被拒绝之后沉下脸,猛地把女孩拉到怀里欲强吻。
女孩一巴掌甩到他脸上。
柳诗诗没借位,这一巴掌带风,结结实实打在万辰脸上。
声音之清脆,让他脸上立刻浮起手指红印。
万辰愣住,看着怀里女孩慌乱的神情慢慢变得羞怒,耳根和脸都通红,仿佛真是纯洁少女被侵-犯而羞恼一样。
他一瞬间怀疑,是不是柳诗诗太过入戏,所以忘记了借位。
下一秒,镜头移到柳诗诗背后,拍他的表情。
万辰怀里原本神情赧然的女孩倏然脸色变冷,嘴角慢慢挑起一抹讽刺的笑,眉梢眼角都是高高在上的讥诮。
她是故意的!才不是入戏过深!
万辰一下子明白过来,神情铁青,猛然松手。
导演不悦皱眉喊“卡”。
“万辰,你怎么回事!”
“导演,她!”
“她什么!入戏失手也是常有的事,拍完不就好了,卡掉还要再来一条!”
柳诗诗活动了两下手腕,一脸陈恳:“不好意思,刚才太入戏没刹住车。”
导演摆摆手:“借位本来就会断情绪,不怪你,刚才演得很好,再来一条。化妆师来补妆!”
小谭小碎步跑来抱着外套给柳诗诗裹上,凑到她耳边低声:“诗姐,您手疼吗?”
一旁的梁思远挑挑眉。
“还好,”柳诗诗抽一张湿巾慢条斯理的擦拭掌心:“就是有点脏了手,沾的都是粉底液。”
她擦完把湿巾团成一团,抬眸扬手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中。
垃圾桶在教室门边,柳诗诗也自然而然看见了,站在教室窗外的江尧。
他单手抄兜,不知道是路过,还是站了许久,目视她打人的全过程。
她指甲一时刺入指腹,扯动了一下嘴角,对着窗外的人客气一笑。
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她总觉得江尧回以一笑的眸间,浮着难言的星点笑意。
不像他前几日的淡淡神色。
柳诗诗只怔了一瞬,后头梁思远喊她去拍戏准备,她回头应了一声,再转回来时窗外已经没了人影。
收工已经是晚上,柳诗诗回到酒店,给经纪人云姐打了电话,邮件发送给她一段视频。
万辰想要她打掉牙往肚里咽,可真是找错了人,酒店不会往客人房间里装监控,不代表她不会装。
柳诗诗在娱乐圈混迹多年,什么肮脏事都见多了,对圈内人有十分的防备心。每次到一个酒店住第一件事就是往房间里装监控那傻逼往枪口上撞,可怪不得她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