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屯故事——凌空大鸟
时间:2022-02-10 08:03:11

老四瞪了他一眼,“你尽讲歪理儿!”
老大不服,“那也比你强,你说你,教书让人家辞了;扛水泥扛不动;卖冰棍儿化了,你可干啥好呢!”
老四一听,当时就没话了。
是呀,老四也恨自己窝囊,干啥好呢?他恨家不起,可又无计可施,想来想去,突然眼前一亮,他仿佛看到了一线出路,撂下饭碗就去找三聋子。
三聋子这功夫气还没消呢,见着老四就磨叨。
“四儿呀!你大哥也忒不是物了!你说他……”
“三大爷!他不知好歹,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真是一母生九子,九子还个别!你说老王家咋出了这么个货!四儿呀,吃了吗?”
“三大爷,吃过了!”
“没吃三大爷给你下点儿面条!”
“吃了,真吃了!”
这三聋子打老四一小小就稀罕他,和王永德说过多少次要把他过继过来给他当儿子,可王永德护犊子,说啥也舍不得,所以他一见老四就磨叽这个事儿。
老四就哄他:“没过继我不也跟你自己孩子一样吗!”
“那能一样吗!差一层是一层啊!你来找三大爷有事儿呀?说吧!”
“三大爷!你在城里呆的时间长,我想问问你,城里挣钱容易吗?”
三聋子吸了一口气,“要说容易也容易;要说难也真难!就看你能不能吃了那份儿苦了!”
“你那么大岁数都不怕苦,我这年轻人怕啥呀!
“那可不一定,你们年轻人儿身子骨金贵,不像我这老胳膊劳腿儿抗折腾!”
“我不怕!”
他往三聋子身边凑了凑问:“三大爷!你告诉我,你那钱都是咋挣的?”
“哎呀!你可别跟三大爷学!三大爷那不叫人了,那就跟要饭花子差不多!”
“那,三大爷!你说我要进城能干点啥呢?”
“现在城里那来钱道多了!干啥不挣钱!蹲市场、干零活、这边买、那边卖,一点儿一点儿慢慢来呗!挣了钱,开饭店,办公司,一样当老板!咋的,你想进城打工?”
“想当啥,我爸能让我去吗!”
“嗯,有你大哥这比样,他更不能让你走了!其实年轻人出去闯荡闯荡也好!现在政策宽,路子广,庄稼院儿活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三大爷!这些话,等我走了你再和我爸说!”
三聋子一惊,“什么?你真要走啊!”
老四点了点头,“嗯!三大爷!火车上查票严吗?”
“我穿得破衣喽嗖,没人管我要票啊!这都是跟你爷爷学的!““嗯,我爷上我老姑那,从来不买票,有一回出站台,检票员管他要票你猜他咋说的?”
“咋说的?”
老四学着山东口音说:“旧社会没钱不坐车,新社会没钱还不坐车了!”
说完,老四哈哈大笑。
三聋子说:“你爷爷有道啊!”说完,他瞅瞅老四,又摇摇头:“不行,你不买票怕是不行!”
说着话,他拿出一些钱来递给老四说,“这钱你拿着!不多,三大爷就这点心思,穷家富路,出门在外不容易呀!”
“这……”
“拿着吧!不用还了,就当三大爷赞助你了!三大爷死那天儿,你能到坟头给三大爷多烧几张纸就行啊!”
老四接过钱,有些激动:“三大爷!你放心吧!我给你养老送终!”
老四要离家出走,怕老人惦记,他想留封信,可怎么写都觉着不合适,一个人在河边,写了撕,撕了写。没想到,他的这一切全在二肥子的掌控之中。
老四写好了信刚刚离去,躲在一边偷窥的二肥子就来了,她捡起老四扔在地上的纸团打开一看,全明白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老四早早的就醒了,他悄悄的起身,拿起头一天准备好的衣物,悄手捏脚的出了门。
想不到二肥子背着旅行袋,已经在外面等他多时了,老四一出来,她就在后面跟上了。
小镇的火车站,一清早,上车的人不多,老四看了看墙上的列车时刻表,来到售票口前,犹豫了一下,又离开了。
二肥子明白咋回事,掏钱买好了两张去沈阳的车票,远远的跟在老四后边。
开始检票了,二肥子见老四已经混进了站台,她也跟着人群检票进去了。
火车进站了,老四和二肥子一前一后的上了同一节车厢。
火车一声长鸣,缓缓地离开了小站。
火车车厢内,老四忐忑不安地坐在一个边坐上,二肥子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偷偷地盯着他。
列车员和乘警来回的走动,老四不错眼珠地瞄着他们,因为他兜里没票,又是头一回干这事,心里紧张得直“突突”。
老四光顾着盯着前边了,这时候一个列车员在他身后轻轻地拍了一下。
老四吓得浑身一激灵。
原来列车员让他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可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后边的列车员又开始查票了,老四吓得刚想往座椅下面出溜,却被乘警一把薅住了。
“出来!你的车票呢?”
老四不知所措,“我……”
此时二肥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
“他的票在我这呢!”
乘警接过二肥子手里的票,用怀疑地眼光瞅瞅二肥子,“你们是一起的?”
“对对,!他是我四哥!我买票了,他不知道!”
“是吗?”
老四不知所以,也只好跟着点头称是,“啊!对!对!”
乘警莫名其妙,“那你往椅子底下钻什么呀?”
老四语无伦次,“啊!她……我……我寻思她没来呢!”
“啊,她要不来你就不买票了呗?”
“买!买!坐车哪能不买票呢!”
“下次注意啊!”
“是,是,注意!一定注意!”
乘警验完票走了,二肥子冲着老四挤眉弄眼地笑了。
老四心里糊涂,“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就砢碜了!”
“不行!你不能跟我走!”
二肥子说:“什么,我跟你走?兴你去就不兴我去了?”她举着手里的票说:“要我看你还是跟我走呢!瞧!连车票都是我给你买的!”
“不行!车票钱我给你!你必须得回去!”
“为什么呀?我爹都管不了我,你凭什么管我呀?”
“我……”
说话间,火车开动了,老四无奈,只好等到了沈阳再说。
一路上无话,火车行驶了四五个小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老四一出站台,就去给二肥子买了返程车票,可二肥子说什么也不回去。
老四说:“你回去吧!我们在一起不合适!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有什么后果,你怕后果咱各走各的呀!”
说完,她头发往后一甩,昂头挺胸,向前走去。
老四一把拉住她,“二肥子!咱们这么走了,屯中人会怎么说?你爹还不得吵翻了天!”
“谁爱说啥谁说啥,我要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说去吧!”
“那你不管你爹了?”
“他也没管我呀!”
“那好,你不回去我回去!”
老四假装离去,掉头进了车站。
二肥子没理他那套,继续向前走着,老四没法子,又悄悄地从车站出来在后面跟着。
这时候就看见中年妇女追到二肥子跟前说着什么。
二肥子不时地回头张望,陌生女子叫过来一辆‘的士’要拉二肥子上车。
这可把老四吓坏了,他急忙跑过来拉起二肥子就走。
“干啥呀?四哥!”
“你不能跟她去!”
二肥子指着陌生女人说:“她要给我找工作,咱一起去吧!”
“去什么去!快走!”他拉起二肥子就跑。
 
第25章
 
二肥子和老四这一走,家里可就吵翻了天了。
八吵吵一早起来,不但发现二肥子不见了,连放在柜里的钱也没影了。他一拍大腿,完了,二肥子跑了。
八吵吵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找二肥子,而是跑到王永德家去找老四,结果不出八吵吵所料,老四也撒丫子了。
王永德一家正为老四的出走发愁呢,八吵吵又来火上浇油。
他进院冲着王永德就是一通喊:“你们老王家这叫啥人家,拐骗良家妇女!”
王永德一愣,“什么,你们家二肥子也走了?”
“别他妈跟我装气迷!说不起媳妇啦?扯这套王八犊子!想占我的便宜,错翻眼皮!”
老三说:“你咋知道二肥子是老四拐走的呢?”
“那能还有谁,你们家老四不也没影了吗!”
“那还兴许是你们家二肥子把老四拐走了呢,我说她没事怎么老上这院来找老四黏糊,原来是没安好心哪!”
“老三!你别跟我俩耍臭无赖!今天我就管你们老王家要人!”
“你管谁要人哪?我还管你要人呢!你们丫头是三岁两岁小孩呀?拿两块糖就能哄走!”
王永德对老三呵斥道:“别说那用不着的了!还不知咋回事儿呢,瞎吵吵啥呀?把人找着不啥都明白了吗!”
八吵吵也有点儿收敛,“找吧!找吧!找不着我再跟你们算账!”
奶奶说:“老八呀!别吵吵,吵吵啥呀!那不是往自己姑娘脑瓜顶上扣屎盔子呢吗!吵吵出去你光彩呀?这事儿自古以来都是笑话戴花的,还能笑话带帽的?就是有那事儿也不怕,咱俩家还嘎亲家了呢!”
老三:“奶!你说啥呢?人家老孙家姑娘你能高攀得起呀!”
王永德说:“就是,人家八吵吵还指着姑娘招上门的养老女婿呢!”
八吵吵瞪了王永德一眼,“你瞧不起我,我还没看上你呢!啥香饽饽呀!一窝八代的!”
老三说“一窝八代咋的?一窝八代也比老绝户气强啊!”
这话捅到了八吵吵的疼处,他又跳起了老虎神,“你个小兔崽子!我他妈揍你!”
老三急忙躲开说:“你可离我远点!我怕碰了你负不起责任!”
王永德也说:“老八呀!就你那小体格还动啥‘武把抄’啊!放屁都得离你远点,怕把你崩倒了!”
老三也揶揄说:“人家我八叔自己放屁还得抱着电线杆子呢!”
大伙都憋不住地笑了。
这时三聋子闻声赶来。
“吵吵啥呢?老四走了?”
“嗯。”
“没事儿,老四是出去打工挣钱去了!”
“你怎么知道?”
“他在我那拿的钱,让我告诉你们不用惦心!”
“三哥!这话你咋不早说呢?”
“早说你能让他走啊!”
“三哥呀!你咋也没正事儿了呢!这……这多让人惦记呀!”
“有啥惦记的,他识文断字的,咋还不比我强!”
老三也说:“就是,像我三大爷似的,出去闯荡几年还兴许发了呢!”
八吵吵在一边着急了,“那我们家二肥子跟你说没说呀?”
三聋子一愣,“什么,你家二肥子也走了?”
八吵吵一听这话口,知道没戏了,他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当时就蔫了,“完了,完了,这回算完了!”
他刚打院里出来,没想到又让周玉坤给拦住了。
“八吵吵!你别走!这回你还说啥,姑娘都跟人家跑了,还不把压婚钱给我退回来呀?”
八吵吵还想抵赖,“你听谁说我姑娘跟人家跑了?”
“不是刚才你自己说的吗?痛快退钱!”
“她,她跑了,不还得回来吗?”
“拉倒吧!回来我们也不要了!”
“啥?你不要了?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要了,又不是我不给了,我还能给你退钱呀!”
“不是我不要,是你姑娘跟人家跑了!”
“啥叫跑了?那我姑娘和你儿子订了婚就哪也不行去了?”八吵吵胡搅蛮缠。
“你!你不讲理!”
俩人纠缠不清,这节骨眼儿周玉鹏又来凑热闹。
“哥!吵吵啥呢?一会儿你得到我那去一趟!咱得把妈住院那钱算算!”
周玉坤哭叽尿嚎:“我还哪有钱哪,钱都给八吵吵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老四和二肥子俩人来到沈阳两眼一抹黑。这么大的城市,他俩又是第一次来,眼见这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还真是牛犊子叫街(读gai),有点蒙门儿,一下午也没找到个落脚的地方。你想啊,诺大个城市,他俩连个目标都没有,就来找工作,那么容易呢!
餐饮一条街上,倒是有几家餐馆门前立“招收服务员”告示牌,进去一问,都不合适。眼瞅这天就黑了,他俩连累再饿,实在是走不动了。
前边是一家浴池,老四想,实在没招,今晚就得住这儿了,可二肥子咋办呢?这不是个累赘吗!先坐这歇会再说吧。
俩人找了一个台阶,老四把行李卷往地下一扔,就坐下了。
二肥子沮丧:“四哥!咋办哪?”
“我知道咋办,不让你跟我来你偏来!”
“你现在还说那些有啥用啊?”
“还怪我说你!你这一来不要紧,晚上住宿都成问题!”
“哎呀!成啥问题呀?这天儿又不冷,实在不行,咱就在这蹲台阶,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她得意地靠在了老四的肩上。
老四推开她说:“去去!你不怕,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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