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样啊?见好不?”
“没看出来咋的。”
“那不白花钱了吗?”
患者说:“我是公费。”
另一个患者走过来悄悄地和他说:“治这病得凭功夫,做一两个疗程看不出啥效果,你家要离着远,多余在这扯,有空扳着门框打打滴喽,出去撞撞大树、倒着走,效果都挺好!愿意按就让老伴儿给揉两下子呗!”
王永德一听急忙去问大夫:“大夫!那钱交完了还能退吗?”
“怎么,你又不想做了?”
“嗯,不怕你笑话,这钱不充容,再说这老庄稼人也没那么娇贵!”
“啊,不做可以退。”
“那一会儿麻烦你告诉我儿子,我不做了,让他退了吧!”
“好吧!回去慢慢养也行,记住要卧床休息,可不能再累着了!”
“好好,那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说完,王永德悄悄地溜了出去。
老二交完钱回来,不见了王永德,焦急地问大夫:“我爸呢?”
医生说:“你爸走了!”
“啊!走了?”
大夫摇了摇头说:“他是怕你花钱哪!”
二媳妇在家做好了饭菜,又买来了一瓶酒。
老二愁眉苦脸地进了屋。
“你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爸呢?”
“回去了。”
“他不是腰扭了吗,能走吗?”
“不能走,也得走啊!”
“看病了吗?”
“看了。”
“大夫咋说的?”
“让他做理疗。”
“做了吗?”
“没做。”
“咋没做呢?”
老二大声地说:“没地方住!”
二媳妇纳闷儿了:“你这是跟谁俩呢?”
老二说:“我能跟谁俩?谁能在乎我?我跟我自己生气呗!”
“你跟你自己生的哪门子气呀?”
“我恨我自己无能!窝囊!”
二媳妇示弱地说:“你可别跟我俩喊!这回爸来你领他上医院,我可没说啥。”
“这回没说啥就行了?哪回爸来,你那脸子好看过?爸不是那没深沉的人!”
二媳妇说:“呀!你还真的是冲我来的?我又是买酒,又是割肉,做好了饭菜等你们回来吃,结果还闹了一身不是!”
老二看了媳妇一眼,嗫嚅地说:“你还能有不是!”
“你要瞅我不顺眼,干脆我给你倒地方,别耽误你尽孝!”
她冲炕上的蓓蓓大声地:“蓓蓓!下地,跟妈回姥姥家!”
蓓蓓撅着小嘴说:“我不回姥姥家!”
“你去不去?”
“不去!我跟爸爸在家,明天还上学呢!”
老二搂过蓓蓓说:“蓓蓓真是爸爸的乖女儿,妈妈不能走,她吓唬人呢!”
二媳妇说:“我吓唬你干啥呀?再不走我都快成了罪人了。”
老二见媳妇生气了,说话的调门马上就降下来了,“走吧!走吧!走行,可不许再回来!”
二媳妇使劲瞪他一眼,“美死你吧!我才不给你倒地方呢!”
“咋样,舍不得了吧?”
“别臭美了!你寻思我舍不得你呢?我是舍不得我那蓓蓓。”
她亲了蓓蓓一口说:“你这小没良心的,我要真跟你爸离婚还领不走你呢!”
蓓蓓说:“我不要你们离婚!”
老二说:“对!爸爸妈妈永远都不离婚!”
二媳妇亲昵地看了老二一眼,嗔怪说:“往后你少给我使那假二横子,你寻思我怕你呢!”
“你能怕谁?”
一家人刚要吃饭,老四和巧云带着一些补品来了。
“二哥!爸呢?”
“回去了!”
“能行吗?大夫咋说的?”
老二把ct片子递给老四说:“腰间盘突出,大夫让爸做两个疗程的理疗按摩,他不做,偷着走了。”
老四说:“差啥呀?”
“你二哥说差我!”
老二说:“你别瞎说!还能差啥?心疼钱呗!”
二媳妇说:“对了!你这说的才是实话!爸攒钱留着给你说媳妇呢!”
老四瞅了瞅巧云说:“认可不说媳妇,也得给爸看病,你说是不?”
巧云说:“你别瞅我!”
二媳妇说:“爸那病纯粹是累的,那么大的岁数了,还往楼上扛水泥,年轻人也受不了啊!”
老四放下手里的东西说:“这是巧云给爸买的,你看,爸还走了!”
二媳妇说:“没事儿,放这吧!冲你们这俩孝子,明天我回去再把爸给你们找回来!”
老四对巧云:“你看我二嫂!往后你得多学着点儿!”
天黑了,外面霹雷闪电,大雨滂沱,老王家一家人都还没睡,他们在为王永德担心。
那时候不像现在呀,有啥事儿,抄起手机,手指头一拔拉,不管多远,想说话说话,想见面就视频。那时候全大队也就也只有一部电话,有啥急事,得靠大队看屋的老头,也叫通信员,来回跑着送信儿,麻烦。所以王永德现在什么情况,家里人根本没法知道,心急如焚哪?
奶奶也一劲问:“三儿呀!你爸那腰到底咋回事儿呀?”
老三说:“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呀!水泥袋子往肩上一撂就站不起来了!”
“唉!那是伤筋动骨了!严重不?”
“不轻啊!都走不了道了!”
永德妻进屋对老三嗔怪说:“你可别来吓唬你奶奶!”
她又对奶奶安慰说“没事儿呀,就是起来猛了,扭了一下,养几天,吃点药就好了!”
“哪么快就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奶奶叹了口气对老三说:“咳!你爸吃累呀!”
这时,只听外面门声一响,王永德浑身泥水,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一进屋,就有瘫倒在炕上。
永德妻他们都吓坏了,紧忙围了过去。
“老德子!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唬我!”
“爸!你是咋回来的?”
“德子!你怎么了!”
王永德挣扎着坐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了笑说:“没事儿!累了!”
永德妻说:“你,你吓死我了!快把衣服脱下来换换!”
王永德脱了衣服,趴在被窝里让永德妻给他按摩。
永德妻一边笨手笨脚地给王永德揉着腰,一边絮叨着:“老德子!你不要命了?都六十多岁了,还逞啥强啊!你不心疼自个,我还心疼呢!你要真有个好歹的,这个家还指望谁呀!”
王永德说:“你放心吧!咱是啥身板儿呀!哪那么容易就撂倒了!这个节骨眼儿呀,我上阎王爷那报道人家都不能收,准得说我,你阳间的任务还没完成呢!想跑这来躲清静,没门儿!”
“你还有心思乐,没把人吓死!回不来就在二儿那住一宿呗!何必顶着雨,忍着疼贪黑往家走!”
王永德说:“我要在那住,就不是一宿了,老二给我开了一个月的按摩呢!”
“开了你就做呗!指定是有好处!”
“你说胡话呢?眼下老四的婚期就要到了,可咱家还有不少事儿没四脚落地呢,我能躺得住吗?我都打听明白了,自己在家扳扳门框,撞撞大树,有空倒着走几圈,下晚儿你再给我揉吧揉吧,一样,花那钱干啥!”
永德妻嗔怪说:“要遇见你这样的,医院都得黄铺!”
第42章
再说周玉鹏。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周玉鹏一家人早早就睡下了。
突然一声响雷,把周玉鹏惊醒了,他一虎身起来披上衣服,下了地。
小厉害说:“你不睡觉,干什么去呀?”
周玉鹏说:“外面的雨挺大,妈那房子不知道漏啥样呢,我看看去!”
小厉害说:“用不用我去?”
“不用了!要漏大发了,我就叫妈和小来子过来睡!”
“那你穿上雨衣,小心别着凉!”
“知道了,你睡吧!”
他转身出门,消失在风里,雨里,黑暗里。
十五婶儿家的房子已经漏的不成样子了。
炕上摆满了接雨水的盆盆罐罐,雨滴落在盆里滴答作响。
忽然屋顶上传来一阵响动,屋里的雨滴也似乎减少了许多,十五婶儿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了看。
怎么回事儿?原来是三聋子在顶风冒雨地往十五婶儿家的房顶上苫着油毡纸。正忙活呢,忽然他的脚下一滑,从房顶上摔了下来。
十五婶儿听见外面的动静,急忙披上衣服出门去看,黑暗中,只见屋檐下的三聋子在挣扎着从地上往起爬,十五婶儿急忙上前扶起了他。
这功夫周玉鹏也赶到了,他见十五婶儿正扶着三聋子说话,不知道咋回事儿,急忙止住了脚步,躲在门外窥视。
十五婶儿扶起三聋子关切地问:“老三哪!摔坏了没有啊?快,屋来让我看看!”
三聋子爬起来说:“没事,外面雨大,你快屋去吧!”
十五婶儿百感交集:“老三哪!你让我说啥好啊!”
“啥也不用说!”
他推开十五婶儿,一瘸一点地回去了。
十五婶儿望着三聋子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呀。
三聋子回到屋内,脱下被雨淋湿的衣服,手往头顶上一摸,大吃一惊,原来是脑袋后面的疙瘩鬏不见了,他急忙拿起手电筒出门去找。
周玉鹏这时候刚要进院,发现三聋子又回来了,就又急忙躲了起来。
三聋子用手电筒在地下仔细的搜寻,发现那疙瘩鬏正陷在泥水里,他像寻到了宝贝一样,稀罕巴叉地捡起来,捧回屋去。
十五婶儿有些不放心,又从屋里出来,她不知三聋子捡起的是什么东西,也悄悄地跟了过去。
只见三聋子进屋,抖去疙瘩鬏上的泥水,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抽出一缕青丝,就是头发,他把这绺头发贴在心窝里,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我那珍儿呀!”
外面的十五婶儿见此情景破门而入,她一把抱住三聋子,泣不成声地说:“老三!我那苦命的三兄弟呀!”
三聋子也早已是老泪横流,他拿着那绺头发,往十五婶儿的脑后比量着,十五婶儿已是满头白发了,只有三聋子手里的这绺青丝仍然是乌黑锃亮。
这头发,原来是当年十五婶儿在出嫁的头一天晚上,俩人分手时剪下来留给三聋子子的信物,三聋子用包网包起来,把它别在脑后,一直珍藏到现在。
十五婶儿一见,五内俱焚,紧紧地搂着三聋子泣不成声。此时,三聋子却咬着牙推开了她的手说:“小婶儿呀!我不难为你,这一辈子都快过来了,你儿孙满堂的,就跟他们过吧!”
十五婶儿痛楚地吼着:“不!我不是你的小婶儿,我是你的珍儿呀!”
三聋子一把搬过来十五婶儿的肩膀,“你,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我不是你的小婶儿,我是你的珍儿呀!”
三聋子哽咽地说:“我的珍儿呀!这句话让我等了四十多年哪!”
两个人一下子搂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起来。
门外的周玉鹏破门而入,一下子跪到了两位老人面前,撕心裂肺地:“妈!是儿子对不起你们哪!”
三聋子百感交集地去拉周玉鹏,突然一阵剧痛,瘫倒在地。
“老三!老三!你的怎么啦?”
三聋子刚淋了一场大雨,精神上冷不丁的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突然昏厥倒地。可把十五婶儿给吓坏了,她忙和周玉鹏套上毛驴车,顶着大雨把三聋子送到了镇医院。原来是轻微的脑梗,好在抢救及时,并无大碍,在医院打了几个吊瓶,好了。
这件事要发生在别人身上根本算不了啥,可发生在十五婶儿,三聋子,周玉鹏他们身上,那简直就是爆炸性的新闻,全屯子一闹闹的,众说纷纭,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
“哎,你们看见了吗?三聋子八成又让周玉鹏给打了!”
“是吗?那准是因为他和十五老太太的事儿。”
“三聋子八成又去追十五老太太了!”
“啧啧!不嫌磕碜!都多大岁数了,还有那闲心呢!”
“咳,那事儿还论大小,黄金不入柜,就断不了那股脉!”
“听说十五老太太年轻那咱就跟三聋子相好!”
一旁的老夫子听不下去了,说:“你们别在这儿嚼舌根啦,那都是她爹妈图喜钱财造的孽呀!”
“也是,要我说一个寡妇,一个光棍,干脆,把两个行李卷搬到一块去得了!”
“那还了得,周玉鹏不得把三聋子削,瘫巴了!听说这回三聋子让周玉鹏打的又不轻!”
大伙正议论着呢,忽然有人说周玉鹏来了!
周玉鹏走到近前见人们都不做声了,那眼光刷的一下全都盯着他一个人,心里顿时啥都明白了。
他走到近前说:“说呀!怎么不说了?有话说到当面,别背地扯老婆舌!”
老夫子说:“玉鹏啊!你又把三聋子给打了?”
周玉鹏说:“没有啊,他受伤了,我送他去医院打吊瓶,怎么了?”
老夫子:“你呀!不是我说你,你走南闯北的,成天给别人张罗事儿,咋说也算个明白人吧!咋一次又一次的总办糊涂事儿呢?”
周玉鹏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说:“大舅,我咋糊涂了?”
“你还不糊涂?现在都啥年月了,你妈是寡妇,三聋子是光棍儿,就是真到一块儿也是合理合法的事儿!”
“合理合法?”
他故意看着那几个说三道四的长舌妇问:“那不磕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