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说:“有啥磕碜的!你妈和三聋子年轻那咱就相好,是你那糊涂姥爷贪图你们老周家的钱财,才逼着你妈嫁给你爹的!”
有人附和着说:“那是,你爹死后,为了拉扯你们这一小帮,人家三聋子背地里也没少帮忙啊,想不到你小子长大了,恩将仇报,丧良心哪!”
周玉鹏故意装糊涂,“那,那你们说我该咋办,让我妈嫁给他?”
有人说:“那咋的,不行啊?你妈拉扯你们不容易,也该享几天福了!”
“对!你小子要是孝子,就别光顾给别人张罗事儿,先把你妈和三聋子的事儿张罗明白比啥都强!”
周玉鹏说:“拉倒吧,你们可别给我‘窟窿桥’走了,话是那么说,我要真那么办,你们大伙还不得吐吐沫把我淹死!”
“不能!听蝲蝲蛄叫唤,你还不种土豆子了?你要真那么办,谁还真就说不出啥了,还得佩服你!”
周玉鹏故作惊讶说:“真咋的?大舅!这话你可都听见了,你说咋办吧,我听你的!”
老夫子说:“中!你小子要真听大舅的,这事儿我给你拿章程!”
“好,一言为定!你们就等着喝我妈和三聋子的喜酒吧!”
“还等啥,都那么大岁数啦,要办就趁早!”
周玉鹏说:“那可不行,我要趴了两座旧房盖新房!给俩老人像模像样的办一场婚礼!”
众人拍手叫好。
六歪子拍着周玉鹏的肩膀,伸出大拇指说:“行,你小子是‘高家庄的地道,实在是高!”
六歪子看明白了,其实周玉鹏是怕有人背地里说三道四,故意跟大伙玩了个心眼儿。
要说这庄家院儿有些事儿也真怪,你越怕大伙说闲话,大伙这闲话就越多,你要把这事儿摆到明处,他还真就没话可说了。
再说老四,王永德的腰伤,让他放心不下。这天,他和巧云买了不少补品请假回家去看王永德。
老四忧心忡忡地和巧云说:“看到了吧?爸爸为了我们,把脊梁骨都累断了!”
巧云说:“我们,还有我吗?”
“当然,尽管老姨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可我们的婚事还是给爸爸带去不小的压力呀!现在这结婚的日子都定了,可是我们家还……”
巧云说:“我知道你家不宽裕,可老姨她就是怕我吃亏,说你们家哥们儿多,要不趁结婚打点基础,将来的日子不好过!”
老四皱着眉说:“为什么我们非得让老人给打基础呢?他们辛辛苦苦把我们养大了,我们成人了,我们也该自食其力了,就算不能好好的孝敬他们,也不该再往他们肩上压担子呀!”
巧云说:“玉良!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只是老姨这个人很固执,我们家所有的事又都是她给支撑着,她要是认准了的事情,无论是谁,都很难改变,尤其是在众人面前,你千万不能驳她的面子!”
“是呀!我爸也是个好脸的人,只是现在他真的有些力不从心了,房钱还没着落,彩电也还没买呢!够他喘的呀!”
正说着,屯中的冯老万开着一辆四轮子从后面追了上来,车上拉着一台彩电,走到老四和巧云身边停下了车。
“巧云!老四!你们这是回家呀?”
老四说:“嗯,我爸干活儿把腰扭了,回去看看!”
“上车吧!”
“好!”
老四和巧云上了车,这四轮子突突突的上了路。
巧云看着车上那台彩电说:“老万,你这是……”
冯老万说:“要说这,还不是多亏你,乡里选我当致富模范,今天开的表彰大会,这不,还奖励我一台彩电呢!”
老四羡慕地说:“真不错!”
巧云看着彩电,捅了老四一下,小声说:“老四,咱们的彩电有着落了!”
老四莫名其妙。
四轮子又突突地远去了。
第43章
王永德正在炕上躺着呢,永德妻端着一碗面汤走了进来。
“他爹!起来喝碗疙瘩汤吧!”
王永德说:“这不是刚吃完饭吗,你又扒拉哪份疙瘩汤啊!”
“吃饭!吃饭!你正经吃了吗?”
王永德说:“一天啥也不干,扒拉一口就中呗!”
永德妻说:“你呀,真让我上火!腰伤了,胃不是没伤吗?咋不挺着多吃点呢?”
“唉,我能吃下去了吗!老四结婚,那买房的钱还没影呢,我这又躺在炕上动不得,挪不得的……”
“那你上火顶啥用,能当钱花呀?没钱更得吃了,多吃点儿,养好了身板儿再去挣呗!来,起来,趁热喝了!”
“嗯,我喝!”
他起身刚要喝汤,老四和巧云进来了。
“爸,好点儿了吗?”
王永德放下碗说:“好啦!好啦!多大个事儿啊,都回来干啥?”
老四说:“都多大岁数了,以后可别逞强了!这回在家多养几天吧!”
他递过拿来的营养品说:“这是巧云给你买的,你好好补补吧!”
“补什么补,庄稼院儿这粗粮大饭最养人,花这钱干啥?”
巧云说:“大爷,这奶粉是补钙的,你的腰受伤了,需要补一补,还是喝点吧!”
“用不着,给你奶奶拿过去吧!”
老四说:“给你买你就喝吧!以后饿了就喝点儿,还省着我妈给你扒拉疙瘩汤,怪费事的!”
永德妻说:“这他也不喝,好说歹说的!”
老四说:“这是甜的,好喝!”
王永德说:“我还不知道好喝!那不得钱嘛!”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厚厚的一沓钱递给老四说:“拿着,这是给你们买彩电的钱,看看够不够,爸也不懂得好赖,有时间你和巧云去看看,得意啥牌子的就买个啥牌子的吧!”
永德妻:“别挑好听的说啦,你那钱够吗?”
王永德:“可多在少呗!不能买大的,还不会买个小一点儿的!”
老四接过钱说:“够啦够啦!要不就买个黑白的,一样看!”
王永德说:“可别点,咱们说哪儿办哪儿,钱不够,爸再张罗!”
巧云也说:“够了够了!”
他她捅了老四一把小声地说:“你可别让爸着急了!”
老四说:“爸,那你快喝吧,一会儿凉了!我们俩上老三那儿去看看他养的小鸡咋样了。!”
永德妻说:“你去看看吧,哥俩这小鸡儿养的,比赛似的,都开张了!你大哥也出息了,天天出去卖熟食,不卖了都不回来,可上心了!这不挣俩钱儿,张罗着要买冰箱呢吗。”
“是吗,那可不错!”
老四他们刚走,老三连跑带颠儿的进来了。
“爸!妈!咱屯子出新闻了!”
永德妻说:“啥新闻哪?你蝎虎打掌的!”
“周玉鹏当着全屯子人的面,要给他妈和我三大爷办喜事了!”
王永德和永德妻十分惊讶,“真咋的?”
“那还有假!全屯子人一哄哄的,周玉鹏满张罗!还要把两座旧房扒了盖新房呢!”
永德妻说:“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永德若有所思,“扒了旧房,盖新房?”
永德妻说:“十五老太太那房子也该扒得过了!”
老三眼睛一亮说:“爸,我有主意了!”
“你又有啥主意了?”
老三说:“拿我和老大住那新房子跟他们换!”
“你说啥,换他们那两间破马架?”
王永德说:“那可不行,爸累折腰筋骨,好不容易给你们俩盖的!再说,你十五奶那房子都破啥样了?”
“这话说的,就因为破,咱才和他换呢!不破他能给咱们找钱吗?”
“你是说折价?”
“对呀!宅基地大小差不多,旧房换新房他不得找给咱钱吗!他找给咱钱咱不就能贴补老四买房了吗!让老大先搬我三大爷那屋去,我们先去住我十五奶那屋,不是正好嘛!”
“那能行吗?”
“行,房子破,缓缓手咱在翻盖呗!”
王永德有些动情地说:“三儿呀!我的好儿子!你可救了爸的急啦!”
老三说:“爸,你不用谢我,其实我也想自己独门独院儿,有条件再盖一个鸡房子,你儿媳妇养鸡都上瘾啦!”
王永德说:“那你也不用上你十五奶奶那院去住,那房子破,等老四他们走你再回西屋来!”
“费那事干啥呀?等将来有钱了,咱们把旧房扒了,盖他四间砖瓦结构的!”
“那不也得和你大哥商量商量吗?”
“我大哥乐不得的,我三大爷那房子还行,他要去,正好就那个窝,也开个小卖店!”
王永德说:“对,这么一整,这个坎儿就过去了!我这就去找你三大爷商量商量去!”
他猛地起身,一下子扭了腰,疼的他“唉哟”一声。
永德妻嗔怪说:“你呀!自个啥样不知道,你以为你是好人儿呢?快躺下吧!”
“没事儿,我能走!”
王永德咧咧歪歪地下了地,二媳妇又来了。
“我爸这是要干啥去?”
“上你三大爷家去。”
“啥急事儿,还非得我爸去?”
“你三大爷要办人儿了!”
“办人儿,谁呀?”
“十五老太太。”
“呀妈呀!这俩人到底到一块儿了!人家办人儿我爸去干啥呀?”
“你爸说要拿新盖那三间房换那两戳破马架!不寻思能倒出俩钱嘛,好给老四结婚买房子!”
“那我大哥……”
“先上你三大爷那屋住着呗,你爸说缓缓手再给他们盖。”
二媳妇听罢,面带不悦。
永德妻接过二媳妇手里的东西说:“大老远的,你这是特意来……”
“啊,这不是吗,那天老二领我爸去医院看腰,大夫让我爸做按摩,老二把票也开了,钱也交了,回头找我爸,我爸走了!”
“你爸不是心疼钱吗!”
王永德说:“不是,你妈那揣面的手,比大夫有劲,花那冤枉钱干啥!”
二媳妇说:“我知道我爸是心疼钱,可老二回家跟我发上急歪了,说我爸不做按摩是差我,又埋怨我说话不好听了,脸子难看了,爸,你可快点儿回医院吧,要不万一咋的了,我可受不了他那埋怨!”
王永德说:“回什么医院,没事了,你别听他的!”
“不听能行吗!爸,你说,我脾气是不好,可这些年,老四在我那,我不也是桌上桌下伺候吗,一家人嘛!吃亏也没吃到别处去,妈你说是不是?”
永德妻无奈地答应着:“是,是。”
“你就说这房子呗,这哥几个都有安排了,那我们老二呢?老二不和老四一样在镇里上班吗?这些年谁寻思我们了?”
永德妻说:“你们不是有房住嘛!”
“那要那么说,老四还有房住呢!”
“那不是他老姨家的嘛!”
“那我们的房也不是自己的!屁股大疙瘩地方,连身都转不过来!憋屈这些年,我说过吗?”
永德妻:“你是没说过,可今天……”
“今天这不是话赶话嘛,我也就是痛快痛快嘴儿!”
她从兜子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王永德说:“爸!你吃这个苹果,可甜了!”
永德妻说:“老二家!你这嘴是痛快了,可你爸那心能痛快吗!”
王永德勉强接过苹果说:“痛快!痛快!老二家!你放心,欠你们谁的,我都记着呢!等缓过把来,我头拱地!”
永德妻说:“你总头拱地,你就拱吧!拱折腰筋骨也还不完这儿女债呀!”
庄家院儿有句骂儿女的话叫做“讨债鬼”,细寻思这话一点儿不假,父母恩情,就算是孝顺儿女一辈子都报答不完,你要摊上一个不知感恩,不思回报的败家子,那你就是该他的,周玉坤家的小顺子就是这么个忤逆之子。
爹妈对儿女都是一样的操心,可小顺子和老四不同啊。老四是恨家不起,总想帮老人分担一些重担;小顺子是恨爹无能,恨自己有个瘫巴母亲,感到前途无望,又不思进取,大钱挣不来,小钱不爱挣,总寻思天上能掉下来个金元宝。加上他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染上了赌博恶习,欠下了让他一辈子都无法还清的赌债,掉坑里了,还因为打架斗殴,蹲了几天笆篱子,在沈阳待不下去了,只好偷偷的跑回了家。可哪成想啊,回来没几天,这债主就上门了。
小顺子知道大事不好,就跟周玉坤说了实话,周玉坤没办法,只好把儿子藏起来,他出门一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的这些人可都不是善茬子啊!全是些地痞流氓,亡命之徒。
这些人堵在周玉坤家门口,呜嗷喊叫。
“小顺子呢?你让他给我出来!”
周玉坤说:“他没回来呀!”
众人不依不饶:“你骗人,他从监狱都出来好几天了!”
“跑了和尚跑不了寺!痛快给钱!”
“对!给钱,不给钱,今个把你们家房子点了!”
周玉坤哭丧着脸说:“你就是点了我的房子,我也没钱哪!你们都看见啦,我除了炕上一个瘫巴老伴儿,还有啥呀!这个家,都让那个败家子儿给败尽啦!”
众人说:“好哇,那你就等着我们给你出气吧!”
“你儿子要是不还钱,我把腿给他打折了!”
“对,废了他!废了他!”
见众人吵吵巴火地走了,小顺子才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