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瞄了一眼弗明言,他正在安抚凌启云,轻轻抚摸着他的背。
季子期举起杯子,号召我们:“来吧,为老凌的初恋喝一杯。”
我又喝了一杯酒,发飘的感觉更严重了,但是精神却兴奋起来,我兴致勃勃地点了启动。
背景音此时是一首韩国舞曲,我对一切外国人都不感兴趣。
但是此刻我感谢这几个画着眼线的韩国男人,他们的歌声让一群人的没话可说显得没那么安静。
指针居然指到了我,我端起平板,问题是:“如果一个人醉倒在街头,会大喊出什么?”
一个不切实际的问题,我舔了舔嘴唇,几双眼睛全盯着我看,我不由得感到紧张。
实在无法回答,我只好说:“我真没有这经历,想象不出来啊。”
弗明言漠然插话:“这还不简单,编一个呗。”
邱逸给了他一巴掌:“说啥呢!呸呸呸!编瞎话就破坏了这个游戏的真谛了!”
我硬着头皮说:“应该是,警察叔叔带我走吧。”
我的答案太无聊,引起了他们的不满,特别是凌启云,他抱着胳膊大叫:“太不走心啦!!换个问题!谁问她个刺激点的问题嘛!”
陈吉吉兴致勃勃,捏着酒瓶子露出诡异的笑容:“愿愿,老实回答,从小到大,喜欢过几个男生?”
凌启云和霍正因立刻起哄,我脸发烧,我用手背冰了冰脸,伸出了三根手指。
“哇,你喜欢过的人好少哦。我比你多多了。哪三个啊。”陈吉吉喝了一口。
凌启云嫌弃她:“你说话跟放屁一样。当然是大一一个,大二一个,大三一个啦!”
黄明嘉满脸鄙夷,毫不留情地吐槽他:“你说话才跟放屁一样,怎么就不能是高一一个,高二一个,高三一个吗?”
凌启云啧啧啧了几声,“真是的,这都不懂。初中太小,高中太忙,可不就大学三个吗。这是符合逻辑的推理,你懂什么懂?”
我默不作声,他们全是错的。
初一的时候我喜欢邻居哥哥,他刚高考完,个子长得那么高,马上就要去有海的城市读书了,他送给我很多书,一本《文心雕龙》被他翻得稀巴烂,比初一的我高级多了,我初一就爱看《故事会》和我爸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男女杂志,可惜他高考完就搬家了,但是他送的书我都有好好看完。
初三的时候,我喜欢我们班的一个小混混富二代,他很瘦很白,坐我前面,成绩差得要死,还抽烟谈恋爱。
有次我背不出来《出师表》,他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成功转移了班主任的注意力,我没有挨骂,那一刻他是我的英雄。
他后来谈了个丑八怪女朋友,一头五颜六色的卡子,咣当咣当穿个黑皮衣来找我的麻烦。
他铁青着脸色挡在我们中间,背对着我对女友义正言辞地澄清:“李愿是好学生,你不要诬陷她。”好像在拍电视剧,他又是英雄了。
我下课给他买了瓶营养快线,他很大气地安慰我,臭娘们,就那样!
他出国的时候,我送了他一大箱子的《故事会》。富二代笑得像朵花,他说,你怎么知道我拉屎的时候喜欢看这个?从此,我再也不看《故事会》。
我和KTV里的同学分享了我初三喜欢的人,他们听完静默了一刻,凌启云催促我:“还有俩呢,说呀。”
我摇头:“富二代的故事算我送的,其他的想听得给付费五百万。”
黄明嘉啊了一声,追问我:“后来富二代呢?出国了,就没联系了吗?他怎么样了。”
我不想让她失望,折中地说:“一,他们家破产他白天卖煎饼晚上去开出租。二,他在班级群澄清自己没得花柳病顺便炫耀自己的网红脸女朋友。
三,他高中回心转意认真学习申请名校,现在正在美国东海岸学化学。你选一个相信吧。”
邱逸很认真地说:“我选二,我就见不得比我学习好的人还比我有钱。”
凌启云也跟上:“我也同意。老子也学化学,我穷得裤衩分AB面穿,就为了省点肥皂水。他居然能逆袭,我诅咒他!”
黄明嘉Cue一言不发的弗明言:“弗明言,你觉得一二三哪个是真的?”
弗明言很冷淡地别过脸:“关我屁事。”
邱逸给了他一拳:“会不会好好说话啊!”
弗明言搂住他肩膀,想了想:“三吧,看故事会的都能学物理,怎么不能学化学了。”
我们都没反应过来,邱逸就捂着弗明言的嘴,不让他往下说了。
邱逸个子白长那么高,还没弗明言力气大,一会就被他牢牢压制住了,弗明言很悠闲地说:“邱逸特别爱看故事会,初中的时候带点颜色的故事他拿荧光笔杠出来给我分享,他不仅坐马桶上看,上课还看,被我们当年那夜叉班主任给逮着了,夜叉差点把他活吞了。”
蒙毓好奇:“有多夜叉?”
“何建国的凶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所以高中何建国骂我,我完全免疫。”
邱逸哇哇大叫,“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弗明言,你给我等着,等会看我不秃噜秃噜你的猛料!!”
黄明嘉恍然大悟:“怪不得弗明言高中脸皮那么厚,原来被骂习惯了啊。”
弗明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洋洋地搂着不断挣扎的邱逸。
邱逸回头喷他一脸口水:“那个夜叉星,垃圾桶里不准有垃圾,就喜欢统计抬头率。抬头率就是他忽然咣当进门,是个人都得条件反射抬头看看吧,他指责我们抬头看他说明写作业不专心。神经病!”
我因为说了一大段真心话,大家都得喝酒,我眯着眼睛,觉得各种真心话像济南的趵突泉一样,泉水似的真情实感争先恐后咕嘟咕嘟地从嗓子眼往外冒,我咬紧牙关,才不至于丢脸出丑。
转盘转到了邱逸,邱逸兴奋地搓了搓手,他看了一眼题目,冲弗明言挑衅道:“你死定了!初吻的年纪是几岁?我选说弗明言的初吻岁数。”
黄明嘉兴奋了起来,怂恿他往下说:“好样的!爆料!爆死他,还他还横不横!”
我端着啤酒杯,咕咚咕咚地往下灌,我接受了他和丁海灵谈过恋爱的事实,但还是不想听他们亲密的细节。
蒙毓轻柔的手拨弄我的头发,她贴在我身上耳语:“等结束了,我陪你散散心。”我点点头。
我心里默念着答案,弗明言生日在仲夏七月,这样算来,应该是十九岁。大二秋天之前的几个月。
邱逸傻笑着说:“十五岁。”
我张大嘴巴,弗明言红着耳根子,也不否认。
黄明嘉惊呆了,她指着邱逸大喊:“为什么呀?他和谁啊,他初恋不是那谁吗?”
久久不说话的季子期忽然坐正了身子,很不自然地说:“和我。”
全场哗然,我们都在等一个合理完美的解释。弗明言摊开手:“就是现在这样……元旦晚会的时候,大家起哄的大冒险,去亲吻你最好的朋友。
季子期真孙子,邱逸不亲跑来亲我……最可恨的是我们的女班长,摁着我们俩的头……”
“不堪回首,不堪回首。”邱逸故作沉痛。
黄明嘉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什么感觉?”
季子期解答:“怪恶心的。”
弗明言愤怒地斥责他:“我还没嫌你恶心呢!我们鼻梁骨撞在一起了,好疼。”
霍正因和凌启云不约而同地噫了一声:“好恶心。”
陈吉吉托着腮听得津津有味,且深刻地显现了自己十岁开始就当腐女的深厚资历:“对你们来说,初吻是疼痛的。”
我看到弗明言脸都绿了,季子期铁青着脸,抱着胳膊,别开了头。
黄明嘉却跳得能够上天花板:“邱逸你这料根本就不猛!这算什么初吻,这根本就是意外事故吧!你就不能来点猛的,对得起你喝的酒!”
邱逸大吼一声:“好!”
然后泄气怂怂地问弗明言:“哥,我能说吗?”
弗明言狞笑着看他:“你说,随便你说。”
邱逸天真快乐地大喊:“那我就说了!弗明言有一个迷妹,这一年一直在追他,弗明言从来不回她微信!”
我皱起眉毛。
陈吉吉也皱眉:“谁啊,谁能看上弗明言啊,眼睛这么瞎?”
我瞪了一眼陈吉吉,陈吉吉喝多了,随便我怎么瞪都无所谓。
弗明言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不是什么迷妹,只是一个很幼稚的小姑娘,可能把我当心事树洞了吧,什么都给我发。
一开始我都会回的,但是她每天发的太多,我没空回她,现在也就偶尔看看,她也无所谓,照旧那么发。”
陈吉吉觉得不敢置信:“什么啊,居然能有人对你这么持之以恒?你脾气这么坏,嘴巴又贱,她可太不容易了。”
句句戳心窝,我瞪着陈吉吉,希望她可以快点闭嘴。
蒙毓忽然插话:“是不是那个孙翼翼?我们上高三的时候,我们俩发表国旗下讲话,她才高一,跑来要你联系方式那个?”
弗明言皱眉:“你记性太好了。”
蒙毓摇头:“不是她让我印象深刻,是你让我印象深刻。”
根据蒙毓的描述,孙翼翼觉得站在主席台上的弗明言很帅(陈吉吉插嘴,小姑娘什么眼神),他们一下主席台,就冲上来自我介绍,想要弗明言的QQ号,顺便讨教学习方法。
弗明言头都不回地就走了,像根本没听见。孙翼翼当场就一扁嘴,开始掉眼泪,把蒙毓吓坏了。
蒙毓立刻去拖弗明言,弗明言回头看了一眼,说了句:“无聊。”又走了,还劝蒙毓快走。
蒙毓一步三回头,但毕竟和自己无关,跟着弗明言也离开了。
没有想到孙翼翼坚持不懈地追了上来,又冲上了,笑得特别灿烂,一遍又一遍做自我介绍,重复要QQ号的要求,自始至终,弗明言都不看她。
蒙毓轻轻说:“我觉得太夸张了,QQ号也不是什么大事,给她就给了。何必要让人这么难堪呢?”
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完全可以想象弗明言当时的神情和动作,他就是这样的人,和不感兴趣的人一句话都懒得说,甚至还会出言讽刺。
弗明言的脸上居然泛出了一点红晕:“年少轻狂,觉得全世界都要害我。我真的想不到,她居然还记得我。前年,我参加校宣,其实就是找个理由回一中玩,她还记得我,还是想要我联系方式,我就给她我的微信号了……”他说到后面,不知道什么原因,声音越来越小了。
邱逸认可地拍拍弗明言的肩膀:“说明你成长了,不会给人难堪了。”
弗明言拍拍他的手:“你懂我啊。”
我忍不住问他:“所以你对那个女生什么感觉啊?”
弗明言歪着头想了想:“不讨厌吧,我屏蔽她了。希望她能开心点,我感觉她每天都好丧。”
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时半刻,我觉得我和他的距离又拉远了。
从前就不接近,这一刻,我才发现,我所了解的弗明言永远只有坐在我身边的侧影,我既不知道他的过去,也不知道高中之后他都经历了什么。
我拥有的全是后知后觉和道听途说。
第21章 、你的人生她的人生
酒精麻痹了我的大脑,谁和谁在吵吵嚷嚷我通通不在乎了,大家似乎都在借酒发疯,把陈年旧事翻出来一遍遍地恕
酒精麻痹了我的大脑,谁和谁在吵吵嚷嚷我通通不在乎了,大家似乎都在借酒发疯,把陈年旧事翻出来一遍遍地说,那些小秘密也不再是秘密,也许几个月后就会在同学圈子里流传开来。
当转盘真的转到了弗明言的时候,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强打精神坐了起来,我发现季子期正在注视着我,管他呢,我真正在乎的事从来得不到回应,细枝末节却从来不肯放过我。
转盘上的问题很无聊,问他喜欢吃大蒜还是喜欢吃芥末,大家齐声嘘他,提议由一个刁钻古怪的人提一个辛辣刺激的问题——这种人就落在了陈吉吉身上。
陈吉吉忙不迭把嘴里的酒咽下去,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那一瞬间,我的心跳响如雷鸣,甚至都隔绝了那吵闹的韩国舞曲。
我注视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嘴唇,明明酒精让我睁不开眼睛,可是心还兴奋着。
陈吉吉不负重任,提了一个相当刻薄的问题:“喜欢一个人最长的时间是多久?”
我倒在蒙毓怀里,蒙毓正在剥桔子,全场都在等他的回答。其实谁不知道呢,陈吉吉只是不肯饶过弗明言而已。
弗明言歪着嘴笑了笑,没有像我想象的一样冷下脸来,也没有像他高中那样会甩手就走,他很轻地说:“我不知道。可能是七年,也有可能是五年,甚至三年都不到。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陈吉吉不满地批评他:“这有什么搞不清楚的?”
很意外,韩国组已经放完了,到了日本组,那是一首前奏非常燃的歌曲,动漫里的人神通广大,种种光线有来有往,我一时眼花缭乱,甚至没听清楚弗明言在说什么,等我回过神,我们已经沉默了相当久的时间。
霍正因忽然打破了这宁静:“其实我觉得丁海灵对你很过分。我们一直不好意思说。”
凌启云皱着眉否定:“话也不能这么说,爱情这回事,哪有对错。”
陈吉吉出言讽刺:“你很懂爱情吗,怎么没有对错,爱情就不需要道德了?”
弗明言打断了他们的争吵:“是很过分,但她也对我很好。间歇性过分,持续性对我好,我不能不懂感恩。”
“但是,也不能不懂记恨。”邱逸替他补全了后半句,弗明言惊讶地看着邱逸。
我咕嘟咕嘟往外冒却被克制住的真心话一股脑涌出了邱逸的嗓子眼:“她就是个神经病,想把你捡回来就捡回来,想把你丢了就把你丢了。三心二意,水性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