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对「喜欢」的定义很模糊，连感觉都是朦胧的。
梁嘉说不出他具体喜欢上俞歆的时间点，他只是忽然意识到，他的目光越来越频繁地停留在她身上，她无论做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吸引他注意力，看她笑自己也不自觉心情舒畅，对她绝不会不耐烦，甘愿为她做很多事，不喜欢别的男生凑到她面前，连桌肚里她收到的情书都变得碍眼……
梁嘉才恍然，这是「喜欢」。
他那时候对待很多事物以及人的态度都是随心所欲，但在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这件事上，变得慎重。
十一月份天气已经很冷了，月考完，抓住月底的小尾巴，学校放了两天月假。
天气一冷，俞歆就不乐意出门，和方怡都是在上增进友情。
除了方怡，她和梁嘉聊得也很频繁。
最初，她和梁嘉刚加上好友时，还只是偶尔有事时才会戳一戳对方，聊的也都是作业。后来熟了，才会时不时开开玩笑。
高二分班以后，他们还是在一个班，班主任还是陈建平，不知道陈建平是不是看顺眼了，座位也没给他们调整过，俞歆和梁嘉就一直这样同桌到现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俞歆和梁嘉聊天的内容也变了，他们其实有很多共同话题，因为有差不多的喜好，比如当时就共同喜欢一个歌手周杰伦。
俞歆家里有一台电脑，安装在俞培的书房，她月假在家，做完作业后无聊，摸去书房，不会玩游戏，就找了部电影打发时间。
她看的那部影片是部外语片，叫《怦然心动》，俞歆从榜单上点进这部片子的原因很简单，第一是名字，第二是英语老师在课堂上建议过她们多看外语片，可以锻炼口语及听力。
这部影片的剧情很简单，但很打动人，里边很多的台词很美，完全可以摘抄下来。
电影看完，俞歆甚至还看了看影评，评价很高。
梁嘉给她发来信息时，俞歆刚好关掉网站。她说自己刚刚看了一部电影，梁嘉顺势问她什么电影。俞歆想了想说：“爱情片，名字叫《怦然心动》。”
她简单介绍了一下剧情，又念了几句印象深刻的影评。
其中有一句，是说：这部电影，让我永远相信和期待爱情。
「爱情」两个字对于当时俞歆这个年纪，太遥远，但没想到梁嘉会问她：那你呢，看完之后期待爱情吗？
梁嘉以文字形式问出这句话，俞歆以为他们还是在围绕电影进行探讨，但和梁嘉讨论「爱情」莫名别扭，还有一丝不好意思，俞歆随便敷衍了两句，结束了这段聊天。她没想到，梁嘉立马也去找了这部电影看。
一个多小时后，俞歆收到了梁嘉的信息，他给她发了一句电影里的台词：
——“我遇见布莱斯･洛斯奇的第一天就怦然心动了。”
原原本本的台词，不知道为什么，梁嘉发过来，俞歆的心跟被撞了一下似的，隐隐加快。
她说：你也看了？
俞歆问：“是不是还挺好看。”
梁嘉回了个「嗯」，说：“那句影评说得很对，看完确实可以对爱情产生期待。”
“不过我还看见一句影评。”梁嘉说，“这是一部看了想让人谈恋爱的电影。”
俞歆完全没意识，还附和了一句：有一点；
这天之后，梁嘉对待俞歆忽然产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
之前他更慎重，现在却有些按耐不住。
他其实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在面对俞歆时毫不吝啬地表露。
俞歆自己没发觉，她对待梁嘉时也这样，比之前有些变化。
以往是因为绯闻，被人起哄，现在却是真实的，两人凑在一起，光对视就会散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
估计是在寝室晚上休息时着凉了，俞歆放完月假回到学校没几天便感冒了。
开始病症还只是喉咙痛、咳嗽，后来发展成发烧。
俞歆在学校医务室吊了一天水，烧退下去，但人憔悴，提不起精神，上课昏昏沉沉地趴桌子上，陈建平联系了家长，俞培中午抽时间过来了一趟，最后请了两天假，带俞歆去了趟医院，之后留在家休息。
因为她生病，丁婉茹这两天也留在家照顾她。方怡课间休息时给她发了条信息，问她好一点了没，俞歆说好很多了。
她白天睡了一觉，晚上迟迟睡不着。梁嘉打了个电话过来，惊得她一颤。
这个时间刚下晚自习，梁嘉估计走在路上，电话里有些嘈杂。
俞歆躺在床上，听见梁嘉在问她身体舒服一些了吗，俞歆「嗯」了声，走神想，梁嘉这同桌真够格的。
电话里梁嘉又说了些什么，俞歆没仔细听，好像是说让她多喝热水，梁嘉还说替她做了课堂笔记。
很多事串到一起，忽然变成了清晰的一帧一帧的画面，很多微末的细节都被俞歆捡了起来，可能是感冒头晕，人也不清醒，她脑子一抽，忽然问了一句：“梁嘉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电话那头霎时止住了声。
俞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难得慌了一下，牙齿磕了下舌尖。
被子太厚了，她觉得热，手心都出了汗。
她也没再说话。
时间被拉得很长，好像他们沉默了很久，俞歆都想挂电话了，梁嘉那边忽然传来动静——
他嗓音带笑，说：“是啊。”
就这么轻松的承认了。
俞歆将被子拉高，眨了眨眼，也故作轻松地「噢」了声，说：“那你怎么不跟我表白？”
要命了……
俞歆想，她居然能主动到这份上。
电话里又一阵沉默，俞歆迟来地觉得羞耻，翻了个身，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她说话瓮声瓮气地：“算了我困了。”
她拇指移到屏幕上，就要挂断，梁嘉忽然喊她：“俞歆。”
俞歆手指一顿，吭声：“干嘛。”
梁嘉这会儿不知道走在哪，电话里嘈杂的声音消失了，梁嘉给她哼了首歌。
旋律俞歆很耳熟，是周杰伦的《星晴》。
——“蝴蝶自在飞，花也布满天。”
——“一朵一朵，因你而香。”
梁嘉只哼了一段，俞歆翘了翘嘴角，这个告白连梁嘉自己都意外，和他计划的不同，但挂断电话前，他还是认真地说了：“俞歆，我喜欢你。”
俞歆闭着眼，心跳得很快，她手掌抚上去，想克制一下心情，却不可抑制地笑了，她轻轻地说：“我听见了。”
……
再回到学校，俞歆和梁嘉的关系发生了重大转变。
在一起后，梁嘉有一次问过她，怎么那么轻易就答应了他，甚至做了先主动的那一方。
俞歆当时瞄他一眼，知道他明知故问。明明知道那时候她心动，非得让她说出来。俞歆打死不说自己动心，另扯了一个理由，轻描淡写：
“对我好呗。”
“就这样？”
“就这样。”
梁嘉笑了，不知道信没信，缓慢又郑重其事地说：“那我对你好一辈子。”
第9章
这个气氛救不活了。
俞歆被梁嘉那一句刺了一道，听着电话里传出的忙音，有些发懵。等放下手机，才眨眨眼，回神之后自嘲一笑。
他们分手时包括刚重逢那会儿，俞歆态度很明确，始终是别再有牵扯，藕断丝连的戏码她不愿意亲身上演。
但梁嘉的态度影响了她，俞歆开始觉得，分手也不意味着陌路，尤其是发觉梁嘉还没放下时，她动了心思荒谬地提出结婚。
但就算情深，也没理由被这般作践。
俞歆在睡前自省，这一系列行为真的挺过分的。
梁嘉那一句话的背后，像是在问她：把他当什么了？
说分手时坚决干脆，脑子一热又扯结婚。
可谁会任由你挥之即去招之即来。
俞歆叹了一声，回想起电话里梁嘉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她没想到当初分手时她说的话影响这么强烈，让梁嘉清晰地记了这么多年。
算了，俞歆想，大概缘分已尽。
假期临近尾声，俞歆在手机上提前订了机票，方怡知道了这事，惆怅得不行，给她发微信说：长大怎么就这么烦呢；
年少天真时，不觉得一生漫长，也不明白世事无常，一辈子轻轻松松就许诺出去了，对于未来，好像憧憬了就一定会如期发展一样。爱情是这样，友情也是这样。
但事实是，长大了，连见面都变得奢侈。
现实太无奈，俞歆不知道如何宽慰，在微信上逗了方怡几句，之后，她匆匆退出微信。
那晚才和梁嘉通过电话，他的头像还在主页面靠前的位置，俞歆看了心虚又羞愧。
这通电话发生在隐秘的夜晚，俞歆将它保守在心底，连方怡都没好意思提。
她不知道，她退出微信后，方怡将刚刚和她的部分聊天记录截屏发了条朋友圈，附上一张高中时期俩人的合照，一起往外发了，配文：时间可真残酷；
这条朋友圈俞歆没看见，梁嘉反倒刷到了。
他刚开完会，靠在椅背上，目光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点开了方怡这条朋友圈下的图片。
那天把俞歆的电话挂断之后，他几乎一宿没睡，控制不住地回忆过去某些片段。
他后来想，如果时间还停留在前几年就好了，「结婚」用不着俞歆提，因为他只会比俞歆更迫切，做梦都想和俞歆共同出现在一个户口本上，过上心向往之的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进退都不痛快。
可看到方怡发出来的聊天记录，得知俞歆快要走时，梁嘉又觉得自己矫情，这么多年了，有意无意的，不就是在等她吗。
不痛快也栽她身上了。
其实很简单，一道选择题而已，你是想看她嫁给别人还是你。
从分手到现在，这么多年了，故事有再被续写的可能。错过这次，再和她靠近的概率有多大。
上帝真没那么眷顾你，梁嘉。
梁嘉指腹在屏幕上轻轻一划，看着照片上高中时期俞歆的笑颜，目光沉沉。
俞歆接到梁嘉电话时，差点以为自己花了眼。
可屏幕上的备注又无比清晰地告诉她没错。
上一通电话算是不欢而散，梁嘉的嘲讽回响在耳边，俞歆屏着气，按下接听键。
她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电话里，梁嘉的声音波澜不惊，“你这会儿有空吗？”
俞歆愣了一会儿，听见电话那边阵阵风声，下意识说有。
“在家？”梁嘉问。
俞歆「嗯」了声。
她不知道梁嘉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想问又碍于梁嘉的态度踌躇着，直到下一秒，梁嘉主动说：“我半小时后到你家楼下，你准备好户口本和身份证。”
这话信息量太大，俞歆没反应过来，想也没想，道：“干什么？”
梁嘉觉得她在明知故问，顿了下，没说话，半响才淡淡道：“不是结婚么？”
他说完，将电话挂了。
俞歆举着手机，彻底傻了。
这事太突然，她摸不准梁嘉是来真的还是恶作剧，理智告诉她梁嘉没这么无聊，可他前后态度转变得太快了。
手机「嗡」地一声，俞歆低头一看，梁嘉发来一个链接，她戳进去点开，是关于去往民政局办理结婚证需要带的证件科普。
俞歆一点准备都没有，看完链接内容，对着聊天框发愁。她想，她如果跟梁嘉说太突然了没有准备好或者是改天，梁嘉会是什么反应。估计觉得她将他耍得团团转，自此拉黑，再不联系。
可这太仓促了。
结婚是俞歆先提的没错，但她原本设想的是两个人商量一番，毕竟是终身大事，关系到怎么跟双方家里交代，以及婚后两人的相处方式……这些都需要提前沟通好。
最重要的是，梁嘉刚刚的语气貌似不怎么开心，俞歆忖量一会儿，给梁嘉发了个信息：不用勉强。
等回复的这会儿功夫，她什么也不敢做。
俞歆想，她这人真够让人无语的。一面主动提结婚，等人答应了她反倒又纠结上了。
梁嘉信息回得很快，隔了两分钟就回了过来，他没说其他的，对话框里出现简单的一行字：我还有二十分钟到；
俞歆额头抵在手机屏幕上，叹了口气，心想：行吧，你不后悔就成；
再怎么看，结婚这件事对她更有利。
俞培这会儿还没下班，丁婉茹近几年没上班了，但今天也没在家，家里静悄悄的，俞歆做贼般地摸进父母的卧室，从抽屉里找出她家的户口本时，一边心虚一边忍不住设想，假设被丁婉茹得知她默不作声领了个证回来，是会欣慰到喜极而泣还是怒火攻心打断她的腿？
正常情况下是后者，但按照丁婉茹催她结婚的那个劲头，结果未必如常理。
俞歆拿好证件，出门前换衣服时犯了难。她上网搜了一圈，都说结婚登记这天穿白色最佳，因为照片是红底。
也有不少人说穿情侣装，按照她和梁嘉目前这个尴尬的关系，且没有准备的前提下，这个建议俞歆忽略不计，她最终还是采取了穿白衬衫的建议。
没别的，因为这样拍出来的证件照好看。而且，她脑子里就是无端闪过那晚在餐厅，梁嘉穿着白衬衫，倚靠着墙，注视她的画面。
俞歆翻箱倒柜许久，才从衣柜里扒拉出一件白衬衫。这还是她毕业找工作那会儿买的，有一次回南城，为了搭一件毛衣马甲，就穿了回来，之后没带走，一直塞衣柜里。
俞歆的体重一直很稳定，几年前的衬衫穿她身上依旧合身。因为不常穿，看上去还很新。
俞歆刚换好衣服，梁嘉就发了信息过来。俞歆揣上手机跑下楼。
她步履匆匆却也轻盈，加快速度时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梁嘉在楼下等她，她这是这样急匆匆地奔赴，当时是为了约会。而现在，情景重现，她是去和他结婚。
……
俞歆跑到车身前，本来想去开后座的车门，梁嘉却先一步降下副驾驶一侧的玻璃窗，然后从驾驶座上直直地望过来。
俞歆的手还没搭上后座的车把手，在他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