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园琢磨着和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签了协议,算是半个熟人,中间有陈暮搭线,他们公司的财务部门主管,人也实在,双方都图个放心。
流程走的急,对方知道她要去国外旅游,这几天可能暂时没多少时间腾房,然后就给了赵园一周左右的时间收拾。
但她却不想磨蹭,拽着一大家子人过来帮她整理,大件都已经运去了别墅区,七零八落的东西搬了几大车,赵园今晚回来是收拾一下零碎的物件,再给房间做个扫除。
随着那道熟悉的客房门关上,赵园最后一眼看了下这间熟悉的小公寓,这里曾经存了她和邓祁大半年美好回忆的屋子,终于与她作别。勾唇酸了酸鼻子,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许是最后一点关于那人的念想都作古而去,心头不禁空落落占了半边天,再三思索之后,赵园还是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打青啤回到小区楼下的空地台阶上,一口接一口地仰脖子灌。
说实在的,她的酒量实在算不上好,况且这段时间宿醉的频率还挺高,每次后遗症还多,断片不说脑子里也疼地嗡嗡作响。
被人劝住以后,倒是没再怎么碰,只是这大半个月来又是忙着工作室竞标‘成策’,又是倒腾着卖房,忙的两眼一黑沾枕即眠。
直到现在又重新空闲下来,时间充裕之后所带来的空荡叫嚣着将那人的记忆寻回来。
像扎进心头的图钉,疼的人只想逃离,所以还是喝醉了好啊,这样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痛苦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到最后也成了未解之谜,因为赵园感觉自己好像出现错觉了。
易拉罐从手边滑落滚下楼梯,一路辗转被男人的脚步截止。
赵园迷蒙着眼,看向了匿在月光下的邓祁。
“嗯?邓祁你来了,没想到我今天睡这么早啊,现在就开始做梦了……”赵园说着晃晃荡荡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迈开步子就向他的方向走来。
奈何此时早已被酒精麻痹了小脑,平衡骤失,眼见着一个踉跄就开始往旁边摔,被邓祁一个长臂揽了过来,撞进硬实的胸膛,磕的赵园脑袋一僵。
半晌直接‘嘶’一声哭了出来,嘴上还叫嚣着去扒拉他的棉质卫衣,边捶边委屈:“呜呜呜邓祁你脑子有包吗?怎么梦里也在欺负我,你刚才竟然用锤子砸我嗷呜……”
被迫‘变锤’的男人闻言倒也不反驳,一言不发地将人圈在怀里仍由赵园发泄着,良久,等他姑娘打没力气后,才哄着将人抱回台阶上坐着。
赵园脑袋靠在他肩上,眼神迷离,耳朵脖子红成一片,再结合周围七零八落躺了一地的酒罐。
八成是醉的不轻,否则他也不敢贸然出来。
给人摁进怀里揉了阵脑袋,见赵园渐渐平稳了呼吸,邓祁遂才小心翼翼地正视起他姑娘的脸。
眼下的黑青沉了一圈,邓祁动作温柔地扶上赵园的眉眼,眸中的心疼快溢出来,又狠不下心来将人弄醒,只捏着他姑娘的脸,头低下去抵上她的鼻尖。
沙哑的嗓音溢出来:“头疼不疼,喝这么多?”
话落只见怀里人动了两下脑袋,蹭着他的鼻尖睫毛扑闪,恍惚间眼神猝不及防撞在一起,赵园眸光一亮,却也只是一瞬的反应,下一秒又恢复回去。
将醒未醒,半醉不醉。
邓祁一时间怔在了原地,一颗心不上不下地狂跳着,呼吸都发紧。
半晌,见他姑娘又倒了下去,视线没再锁定在他脸上,邓祁才松了口气,却不知,在赵园倒下去的那一秒,女人眸光微不可察地暗了一下。
指尖掐着掌心强迫让自己尽量清醒,酒精已经顺着神经麻痹上大脑,赵园开始暗恼为何今晚自己瞎他妈灌这么多。
可转念一想,要是不把自己喝成这副泥泞样儿,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他。
一时间心情复杂如泉涌,太多话想说,可真当想开口时,却又悉数卡了壳。
又能说什么呢?
为什么要骗我呢邓祁?不行,不能这么问,这话可能还没排头就能被他给识破。
所以能做什么呢?赵园想着无奈地勾了下唇,她其实什么也不能说,那不如自己醉了好了。
随后,赵园抵着掌心的指尖又缓缓收了回去。
就当是一场梦好了。
任由酒精的后劲涌上来,赵园安静地躺在邓祁的腿上,不知过了多久,轻轻阖了眼,半醉半醒间被梦魇扰了神,一句呢喃自喉间溢出来:“邓祁!”
男人闻言从后方拍拍她的背,扶着她半坐起来,音色温柔:“怎么了?做噩梦了?”
话落就见女人湿漉漉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聚焦能看出来有些游移,很明显,是不太清醒。
邓祁抿了下唇,又去拍她的背,不料却被他姑娘一把抓住了手腕,柔柔的低音还在接连地蹦出来,像个呆萌的复读机,不断地重复他的名字——
“邓祁。”
“邓祁。”
“邓祁……”
一遍又一遍,直往他心里扎着刀子。眼眶被叫的发红,声音呢喃的最后,是邓祁颤抖着唇封了赵园的口。
气息紊乱地交缠着,裹挟着撕裂一切的勇气。
他们在吻别。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有罪宝子们!这大过节的大家还要来看刀子,俺俺俺以后不会了,今天下不为例蹭个过节的氛围,来发一波红包啦~咳咳,然后就是尾陈掐指一算,上卷估摸着要收尾了,呼~苦难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
第58章 单膝跪地
暧昧的气息散去后,赵园开始在他耳边唠唠叨叨,语无伦次地说些没条理的话。
一会儿说八十岁的他背不动她,她已经提前筹备了另一个计划,等年纪大了,就和他去养老院里坐轮椅,不辛苦他背,只麻烦他推。
还说每天早上要他推着她去外面的院子里晒太阳。
说缺着牙齿说话都不利索的邓祁,一定要陪在赵园身边。
……
“好,邓祁他说答应你。”男人话间喉结滚动,良久,仰头逼回眼眶汹涌揉她的脸:“不过园园,这辈子,先听邓祁的话好不好?”
“不好——”似乎对他接下来的话早有预料,女人急忙摇着头否定他,思绪纵然混沌身体却好似有了本能反应,竟然嘀咕着直接岔开了话题:“邓祁,你给我打住,我现在不是很想听你说话。”
“什么?”闻言难得笑笑,男人俯下身将风衣外套在赵园身上裹紧了些,又问她:“为什么不想和我说话?”
“因为你做了让我很不开心的事……”话到后面音量越来越低,这件事似乎对醉酒的赵园来说,都还是难以言说的紧箍咒。
一念就疼。
男人的动作也随之僵住,人在面前怔了怔,良久,脸上忽然覆上一双骨节,邓祁掌心捧住她的脸,强迫她对上那双含情的眸。
微光闪烁的桃花眼里,赵园看见了茫然的自己。
眼神一呆一呆地乖觉地盯着邓祁,江边的晚风一瓢一荡地游过来,发丝被吹乱,一颗心也跟着鲜活起来。
一时间,赵园完全忘记了动作,分不清自己是清醒还是混沌,只听着蛊惑从头顶传来,随着一句“园园,看我。”落下以后,邓祁也站起了身。
后退一步在台阶前的空地上半蹲下来,单手拎过一旁放着的一听青啤,清脆一声带下拉环,眼神一步未移地凝视她的眼,郑重其事地勾了下唇。
随即,单膝落地,在她眼前。
左手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扣了起来,连接心脏的无名指被他牵住,邓祁看着她,窗明几净的眸里涌着她从前最爱的光彩,紧张来的显而易见,几乎是颤抖着音将那几句话说出来:“赵园,你愿意嫁给我吗?”
眼泪猝不及防滑落下来,赵园勾起唇角笑出声来,眼前的画面,大抵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美的梦来。
何其幸运,被你求婚。
“我愿意,嫁给……邓祁。”赵园几乎是哽咽着说完这句话,纵使当时她的脑子叫嚣着太阳穴突突泛疼,可她仍觉得自己是无比清醒。
她没有做梦,邓祁真的在给她求婚,因为她感受到了滑进无名指里冰凉的体温。
来自某个再普通不过的易拉罐,却是她这一生收到的最无与伦比的浪漫。
不过下一秒就略微有些不满,抿着唇控诉他:“邓祁,有你这样糊弄人的吗?随便一个易拉环就想娶老婆。别以为我现在脑子不好使你就能忽悠我,你这也太草率了……”
话音未落,赵园的碎碎念还没念叨完,手又被他拉了过去,莫名地对着夜幕四合的天空扬了扬。
赵园不解,抬头跟着去睨他,却见方才还再朴实不过的拉环此刻已经放在了月光底下。
她还有些迟钝。
男人却似预谋已久地给她解释了起来:“现在呢?再认真看看,觉得像什么?”
闻言眸色认真,半晌女人弯了眉眼,对邓祁荡开一抹笑来,灿烂到像是明亮夜空上的满天星,拥有了所爱之人赠与的宇宙一般对他一字一句询问过来:“邓祁,你这算是全宇宙最贵的戒指吗?”
闻言敲敲她的脑袋,男人难得透出几分松散来,看着她笑:“浪漫点行吗?那是你男人送你的月亮。”
“好。”说完又对着天边的一汪明月晃了晃,大概是上天最后的成全。
那晚的月亮出奇的亮,盖过所有钻石的模样。
星河滚烫,在那一漠寒凉无际的晚上,赵园最后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光。
再醒来是在小区附近的一间酒店套房里,赵园揉着脑袋头还有些涨,但出乎意料地没有太难受,直到她洗漱完,看见卫生间垃圾桶里躺着的解酒药颗粒时,整个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哦,她昨晚喝酒了。
嗯。所以是谁送她来酒店的?纵使头疼的毛病没有发作,不过这酒后断片再一次死死地在赵园身上上演,她颦着眉看着镜子里一脸懵圈的自己。
撑着洗手台拼命地转着脑子,本来是白纸一张,怎么都没个头绪,直到看到右手无名指上套着的易拉罐拉环时,记忆才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
从那个无意间滚落下台阶的酒罐,到之后男人单膝跪在自己面前,以及后面零零碎碎和邓祁交握手臂共饮酒的画面。
放电影般一幕幕连接上来,最深刻也最清晰的高潮涌上来。
男人左手修长漂亮的无名指上,只套着她滑进去的同款拉环,除此以外,并没有任何修饰物加以装点。
他没戴结婚时该有的戒指。
意识到这个点,赵园心砰砰地直蹿上云端,那是不是意味着那场婚礼……
正想着思绪忍不住开始翻飞,再垂眼时却听见了门外传来的敲门声,踩在心上莫名一紧,赵园闻声迅速趿拉着拖鞋来到门边,踮起脚尖透过猫眼往外一瞥。
意料之外地看到陈暮一身运动服休闲地站在门外。
随即将门打开,略显不解地看向男人一眼,还没开口,就听陈暮的话直接落了过来:“醒了,头还疼吗?”
“不疼。”赵园摇摇头,反应过来错愕地抬头看他:“昨晚?”
“昨晚接到你给我打的电话,过来的时候看到你醉在小区楼下,也叫不醒,手机密码问不出来,就给你送酒店了。”男人说着语气不紧不慢,听起来实在让人信服不已。
赵园自然对他的人品信的过去,可是又不肯相信脑子里的片段是自己醉酒时臆想的画面,毕竟无名指上冰凉的触感是那样真实而又恳切的存在。
叫她如何释怀。
“陈暮。”赵园叫着他的名字整理着措辞,最后还是直接坦白地问了出来:“你昨天过来找我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男人摇摇头,黑眸中晦暗不明,侧倚上门板对上她的眼,生意人的处变不惊在此刻尽显,让人捉摸不透却又满是真诚的嗓音落下来:“没有,我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你一个人。”
“好。”点点头没再多话,赵园垂下眼思绪飘向别处,男人见状也极有风度地没再多言,顺畅自然地转了话题:“要不要去楼下吃点东西?”
两人下了楼,到底是赵园的底盘,陈暮定的酒店就在小区对面,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以前常去的面馆。
掀开帘子进来,热情的老板就给赵园打了招呼,嘴里还念叨着:“赵姑娘来了,好久没见了,最近工作挺忙的吧?”
赵园点点头回应店老板的寒暄:“是有点忙,不过最近闲下来了。”
“那就好,你们年轻人工作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老板说着面上的表情笑呵呵,明眼可见的淳朴,从围裙里掏出个记事本来,往赵园对面仪表不凡的男人投去一眼,也没太仔细看,还以为是之前的那个小伙子。
于是拔了笔帽心下了然,轻车熟路地冲赵园说到:“还是两碗牛肉面,一份少葱,一份加蛋?”
闻言倒是没急着肯定,只是勾唇询问向对面:“你吃蛋吗?”
陈暮:“煎蛋?”
赵园摇头:“卤蛋。”
其实换做平常,了解他的人可能都不会问他这种连抉择都不用的问题,因为陈暮饮食习惯偏好很多,叶婉从来不许他吃外面那些摊贩上的小吃,觉得没有家里卫生。
加之陈暮也并不重口腹之欲,向来是家里做什么就吃什么,这两年应酬也多是迁就他的饮食,由此,像卤蛋这样稀松平常的食物,从来就不在陈暮的考虑范围里。
可当赵园问过来的时候,陈暮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就点了头。
答应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做了决定,一时间竟有些怔愣,目光微沉着思绪翩跹,不禁又想到了昨晚与邓祁的对话。
嗯,他没说实话。
其实昨天他过去的时候,确实是被惊诧到了,老槐树下的台阶上,赵园垂着脑袋靠在男人肩上,极端的乖巧与满足,是对所爱之人最不设防的姿态。
与他平日所见差之盛远,女人永远是一副雷厉风行的干练,拒人于千里之外,像那晚小鸟依人一样的姿态,大抵是他头一回见。
差距瞬显。
一时间,陈暮只怔愣着看着眼前画面缄默许久,半晌才苦笑一声,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才明白,原来在这场纠结繁乱的赌局里,他不是没有赢的实力,是他根本就——
没有入局。
赵园的世界里,从来就只有邓祁。
陈暮迈开步子向着台阶而去,未曾想对面的男人也同时起了身,抱着醉酒之人向他过来。
见状步伐微顿,旋即又收回动作倚在车门边,抬眼凝视,尽量不让自己落魄地太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