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感怀的不止于她,邓祁的心也绷到了嗓子眼,一时间唯有任凭情绪翻涌,只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赵园。
喉间发紧,半晌,邓祁起身冲人招招手,克制着从喉间溢出两分沙哑:“过来。”
小姑娘闻言眸光一闪,随即扬了唇向他的方向,跑过来。
邓祁甚至提前为她张开了怀,不料赵园却在离他半米的位置停下来 ,踮起脚尖四处张望了阵,才悠悠来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祁哥,我们这样不好吧……”
邓祁:“?”
赵园:“不是你说的吗,现在非常时期,咱们,搞地下?”
闻言轻笑,在赵园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突然长臂一伸,将人不容置喙拢进怀里圈好,下巴骸放在她肩上,音色半笑不笑:“别闹,让我抱会儿。”
闻言微顿,感受到收在她腰间的力道是真的很紧,半个人的重量挨在她身上,一颗心也跟着他狂跳,抬手环上少年的脖颈,任由他闹。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一直到半边的肩膀都要被他压僵,赵园才略不满地揉揉他的耳朵,低声抗议:“邓祁,你抱够了没啊?”
“压酸了?”
“也不是,就感觉有些站不太稳,重心没在点上。”赵园回应着见邓祁略抬头减了她右肩的力道,还没来得舒展着缓一口气,就又被他闷着脑袋按在宽阔的肩膀上:“那给你压回来?”
“……幼稚。”
一阵耽误后,两人总算上了直达F中的303路公交线。
赵园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低头百无聊赖地玩着邓祁的手指,心里的话砰砰鼓着棒槌东捶西擂地已然响彻九天,然而面上却是堵了闸门的电热壶,明明已经膨胀到沸腾,偏就吭不了一声。
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邓祁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不对劲。
但这股不对劲硬要她说,可能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可否认,她自己也有那么一点意料之外的激动夹杂在里面,虽然大半都是来自邓祁无征兆出现在枢纽车站的惊喜中。
但显然,邓祁表现出来的激动半分不比她少,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小别胜新婚。
赵园想着难免看他的眼神多了那么两分意味深长来,满眼都写着‘祁小哥你行不行啊。’
距离咱俩上次见面好像也没过多久吧。你这猴急的样儿,让我以后怎么信你啊?
可许是调侃的意味太足,少年本来日落西沉半倦微阖的眼皮又轻轻往上掀了一眼,手下的力道传来,捏捏她的指尖:“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没有。”赵园掩饰,难得的厚脸皮:“就是在想我们家祁少爷是不是特稀罕我,这才多久没见啊,那黏吧劲儿,挺足啊。”
“确实挺稀罕的。”闻言倒是轻快,眼睛一眨不眨地放着电,猝不及防给赵园整的看向了窗外。
惯地他。
见人瞥向窗外,半晌没再转过来,邓祁盯着赵园的圆弧后脑勺看了半天,腿侧过来顶顶她的膝盖:“害羞了啊?”
闻言又吹了一袭冷风才转过头来白他一眼,赵园俏皮地吐了下舌尖。
邓祁没再同她闹,微低了脖子侧过来,挪到她耳边:“宣布个事。”
“什么?”赵园闻言眨眨眼,一时间有些茫然。
然而在这茫然的疑惑中,听见清冽的少年磁音踩风入耳:“我会找到逆转时间的公式,以后再也不会有东西将我们分开。”
闻言微窒,赵园反应着移开了目光:“你……好端端说什么情话。”
却不料下一秒又被他捧回来对上眼睛:“不是情话。”
“就想跟你说一下。”
话音落下以后,赵园久久回不过神,脑子里像是突然间涌入太多未曾有过的记忆,走马观花般转瞬即过,快到模糊了光影,却又慢到渲染了情绪。
一颗心沉重着跌倒又升起,律动着蔓延出一条左手腕上动脉的血管,那里曾被切断,如今却因少年一句引人深思的话而重新连动了起来。
她好像被拉扯进了某种记忆的漩涡里,手腕处那跃动着的脉搏一下下精准计算着时间,这一刻,终于清晰而又坚定地倒转回了时间的原点。
她找到那块反方向的钟了,拿命换的。
属于他们的崭新却又满含希望的新原点。
只是这一次,不会再重来了,他们的生活,是真的重新开始了。
眼泪猝不及防滴到邓祁的手背上,赵园的掌心扣过来,眼神润洗一般,带着难言的光彩:“我明白了,邓祁。”
邓祁见状倒是有些微惊,刚想问‘你明白了什么了就这么眼冒金星地看着我’,话没出口就见赵园揽过他胳膊直接蹭了下脑袋睡了。
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只无奈地勾了下唇,调整了肩膀的高度给她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又把脑袋上的鸭舌帽盖过去遮在她脑袋上挡掉自然光。
一切妥帖,这才抽了两分心思来思索方才,那番无厘头的话确实是他想告诉赵园的,出自最近看到的一本哲学小册,邓祁当时看见的时候脑子里莫名就把它记下来了,别的不说。
他觉得自己最近的遭遇确实有些离谱了,那梦准确的程度令人脚底生寒,最初在处理邓明山案子的那两天,邓祁脑子里跟装了录像带一般反复画面重演。
这次是在医院,梦里的自己被折磨地数次抽痛痉挛,像踩在靠近死神的病危线,光是指尖发抖的程度都让人见之心颤。
那是一个情绪失控发病严重的他,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自己。
让邓祁不禁一遍又一遍地开始怀疑,那些梦里痛苦又无力挣扎的时刻,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可每当从迷茫中醒来后,摸到自己鲜活的心跳,邓祁又才确认过来,还好,都是梦。
直到他看到那篇杂志中的话,才醍醐灌顶地明白过来。
这更像是打开反方向的钟了。
见到赵园后这种感觉尤为真切,真切到他没控制住说了出来。
但这会儿感受着自窗外吹来的风,邓祁的思绪清明了一些,理智渐渐回笼,含笑看了怀中人一眼,唇角略有些懒散地勾着:“无论是不是反方向的钟,至少他现在和他姑娘重逢了。”
属于他们的故事才正式拉开序幕。因为下一秒,车厢内响起了到站的提示音——
“前方到站终点战——F城中学……”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找到逆转时间的公式,以后再也不会有东西将我们分开。”——源于网络文案,改编。
第63章 秘密
F中校门口——
邓祁牵着赵园从公交车上下来,另一只空出来给他姑娘提着箱子,本还养眼的画面在下一秒瞥见大门口捧着个茶杯笑容温和,然而眼神却堪比特种雇佣兵的年级主任直愣愣磴在那门口和保安大爷相谈甚欢的时候,邓祁蓦地感觉手下一空。
赵园脚底生风,瞬间拉开与他间隔两米的距离,陌生到像是遇见了上门洗脑的传销组织。直接一个唯恐避之不及。
见状失笑,低头看看自己空了的掌心,握着行李箱手柄来回旋了旋,倒也没拆穿,只余光落过来逗她:“啧,练过啊?”
闪的还挺快。
闻言略勾唇,赵园冲他骄傲地抬了下下颔,没回什么话,步子迈开,先他一步走了进去。
邓祁手揣兜,紧随一步跟上。
那一天,他们重新回到F中。
一路隔开好远,直到绕过前面一大段香樟树排列的校园路,转过台阶,赵园才慢下了步子等他。
倒是邓祁在后面仍不紧不慢地走着,人装进校服外套里,露出的一截清劲手臂推着手柄向前滑,赵园回头去看他,日光倾斜折射在他身后。
少年隐在光中,微微有些看不清轮廓,赵园轻轻眯了眼,刚想催促他能不能别老大爷逛公园,视线却突然落在他右侧胸前空白的校服领上。
那里没有名字。
呼吸差点窒停,赵园又揉了下眼睛,再抬头时才发现是校服略有些皱褶糅夹进肩侧,应该是刚才在车上被她给靠的,印有名字的那处被塞进了褶皱里。
她就说呢,邓祁的校服上怎么会没有名字,随即松了口气,从原地走过去,挪到邓祁旁边,诚恳建议:“邓大爷,用我帮您租辆轿子么,兴许能赶在日落前给您送过去?”
没搭理她的不着调,邓祁清了下嗓子开始睨她:“刚校门口怎么回事,觉得你男朋友见不得人?”
被他的脑回路惊到,赵园吞了下口水:“不是,你没看见‘碧螺春’在门口呢?我要敢再扒拉你,咱俩分分钟被他关办公室品茶去!”
‘碧螺春’全名毕落,因为爱喝茶又喜欢春天,浑身上下还贼会阴阳怪气,散发着一股中年大叔怎么都不会有的与众不同的茶味,于是被F中的才子们赐名‘碧螺春’。
据说后来好巧不巧,了解他的同学才知道,毕落最爱喝的茶还真就是碧螺春。
啊这,十分贴合了不是。
况且赵园担心的是这人和他们班主任老胡的关系还挺来往密切。可不得防着点。
正想着赵园倒也没扯远,因为她听见眼前人不咸不淡‘嗯’了一声,显然对她这个说辞不太满意。
爱讲究如胶似漆是不是,你这关键时刻丢夫弃行李的行为属实缺点担当了哈。
邓祁自以为眼神里的意味已经很直白,然而赵园却装模做样地也学他拿起了腔调:“那不是某人说转地下了吗,还说最近收敛一些,公共场合面前淡定一点,毕竟,我这不是信你么?”
闻言敲了下他姑娘的脑袋,邓祁略有些不自在地想起来,这么鸡皮疙瘩落一地的话,还真他么是从他嘴里蹦出来的。
那时才被简眠收了手机,两人之间暂时失联,邓祁琢磨着给人写了封信寄过去,结果前脚刚从邮局回来,后脚就在家楼底下的奶茶店,碰见了赵园。
囫囵给人安慰了一通,信誓旦旦给下了那些保证。
如今想来这些酸掉牙的话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说出口的,不过这泼出去的水到底是收不回来,清了清嗓子睨她:“这么听话?”
“可不。”赵园闻言摇摇头:“我们模范女友都对男朋友说过的话言听计从。”
说完没再插诨打科,赵园眼珠转了转正了神色,认真看向他,问道:“不过你妈妈那边……搞定了?”
“还没。”说着长臂一伸搭在赵园肩上拿过了女生的书包往自己胳膊上一挂,才又空着手去牵她,边往宿舍楼的方向走边继续说着方才没说完的话:“但给定了个目标。”
然后就再无下文了,邓祁直接转了个话题在寒假的生活上,忽悠地赵园直接就被带偏,再想起来要去问他的时候,人已经进寝室开始铺床了。
最后也没问出来他妈到底给邓祁定了什么目标。
不过结合今天邓祁这明目张胆的劲儿来看,他看着还挺有信心?
开学第一天的事务比较繁多,赵园也是才知道邓祁这学期办了长期住校,刚给他发消息没回,估计还在收拾。赵园也没等他,跟阔别一个寒假的室友天南海北地胡聊着去了食堂,刚好碰见了在班里领教材的同学。
F中二楼食堂中间有一个大的活动中心,每年学校的教材都会分发到这里汇总,各个班也会按顺序,在班长的组织下井然有序地过来搬书。
室友孙浅刚在班群里看了消息,知道男生们这会儿在这儿领书,班长带头。
她就琢磨着过来碰个运气,也不为别的,就是她亲爱的寒假作业没丢成。
孙浅是丢三落四第一达人,小学时一次过年去沿海旅游,被她爸强迫着背上了作业在飞机上写,然后就毫无意外地丢了。
那次是真丢,对于还是小学生的孙浅来说堪比晴天霹雳,哭着闹着要她爸给她找回来,结果人民航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人流量,哪有人还记得她这么份不起眼的作业。
后来还是孙浅她爸一个电话给老师说明了情况,这才让胆战心惊的小学生孙浅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同时还隐隐打开了某些不知名的开关。
在发现把作业丢飞机上这事不会受处罚,还不用写作业,人间美事一举两得的好处后,孙浅的作业就再也没找回来过了。
不过这两年大概是丢三落四的学生实在有点多,民航非常好心地给设置了失物招领处,专门认领‘不小心离家出走’的作业本们。
然后孙浅就被迫带上痛苦面具捂好了寒假作业。
但是写是不可能写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写的,如意算盘原也打的响叮当,可真当开学时,才发现她们寝室压根指望不上。
四个人,一个竞赛班一个美术生,剩下一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写作业永远只看心情的赵园。
孙浅表示只能仰头望天,她也问过赵园寒假作业大片的空白不怕老班找麻烦。
但赵园只是打着呵欠抿了口水果糖告诉她真相:“不会啊,老胡每次收作业之前就给废品站打电话了,班长收完直接放楼下阶梯教室了。”
听的她当时一个激动就想破罐子破摔,可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谨慎一点,毕竟要真是直接搁废品站,班上的人怎么都能这么紧锣密鼓地补个没完。
孙浅倒不是认为赵园会忽悠她,但还是满脑子找不着北问了一嘴学委,结果人告诉她每次作业老胡都会交给班长检查后再处理。
孙浅才恍恍惚惚明白过来这其中关系,原来是有人徇私枉法,不过看赵园那坦诚的样子,八成是不知道自己的作业背后是被有人顶着刀呢。
但孙浅也只是估摸着纯猜测,不好断定其中虚假,所以在看到班群消息知道陈暮领着人过来领书的时候,脑门一溜就过来了。
孙浅试探着和人搭上了话,其实陈暮在班上的人缘很好,做什么都尽心尽职铁面无私,就是和女生之间总保持着似有若无的距离,看着挺不好接近。
许是除班委工作以外太过高冷,平时也没和什么人走太近,除男生以外,能和他搭话的也就是班上那几个志向高远的女学霸。
要考TOP的那种。
所以像孙浅这样干啥啥不行,干饭第一名的吊车尾学渣,平日里还真没什么和陈暮搭话的机会,但也许是这次勾搭的内在驱动八卦太过引人,她倒也破天荒有了几分自来熟,熟门熟路和陈暮打开了话匣子。
对方倒也没打断,陈暮还放下了清理着各科教材数量的清单,认真地回应起来。
无声的礼貌。
但脸上的表情却未有波澜,直到孙浅旁敲侧击地谈起了赵园,男生的眸光才闪了闪,淡淡的嗓音落下来:“做个交易?”
自此孙浅彻底解决了这个寒假下个寒假,好吧一直到毕业前可能所有长假的作业问题,但前提是,她得保守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