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你是骗如秋的呢?”魏亭道,“何况你先前不说,为什么等如秋退场,没法和你对质了才说?”
“我想看卧底会不会露出马脚。”白丽瑶言之凿凿,“如秋不傻,我既然能说通她帮我,肯定有我的证据。”
大家在魏亭和白丽瑶之间摇摆不定,冷千山道:“我来说两句我的推断吧。”
“我把几铺牌理了一遍,发现了一些被忽略的细节。”他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先看希戈的卡片,他拿的是‘忽闻柔风调,不似寒松吟’,‘不似’寒松,诗眼就在‘柔风调’上,温韵,温与柔相应,与寒相对,而‘韵’代指韵律,和‘调’正好能契合。”
丛蕾听出冷千山的指认,想要辩驳,冷千山止住她:“等我说完,假如这张牌不足以证明,还有一张牌可以解释。”他举起徐如秋的牌,“如秋拿的牌,我们都以为是指《汉宫秋》剧组,忘记了其中的‘琵琶’和‘曲’指的也是音韵。”
“这太牵强了,你是先锁定了我,再把这些所谓的证据往我头上套。”丛蕾语速微急,“你想保小白不妨直说。”
“和小白无关,”冷千山打开灯泡,“我们再来看这个。”
“我们原本猜测25-40是年龄区间,可若是年龄,何必要大费周章地把它放在灯里,我拿到灯泡后,无意中摸到它的灯罩,发现灯壁在发烫,才有了一个想法,25-40的计量词或许不是岁,而是‘度’,因为温水大概也在25到40度左右。”
大家齐刷刷地盯着丛蕾,她仿若身处审讯室:“我不知道要怎么证明自己没做过的事,但我不可能为了莫须有的罪名买单,与其通过几张牌来给我定罪,难道如秋和久彬亲口说的话不是更加可信?”
“牌是一码事,证词是另一码事,你不要混为一谈,”冷千山不由分说,“而且我们每次分析卧底,你从来没有发过言。”
“是因为我不太会玩,怕分析错了惹人笑话。”丛蕾直视他,“我不懂,你为什么老觉得我是卧底?”
“你的牌有我和小白的名字,”冷千山道,“小白和我都是平民,你的牌八成是假牌。”
“你的牌还指向你自己呢,”丛蕾不服,“你也说了,诗句不一定是表面上的样。”
“没错,可只有你满足这么多卧底的条件。”
他们俩针锋相对,陶靖不解地问:“冷哥,你就这么笃定小白不是?”
“我相信她。”冷千山果断地说,“她绝对不会是。”
白丽瑶的眼里有柔情,笑涡有蜜意,丛蕾的心凉了半截。
他相信白丽瑶,却不相信自己。
冷千山凭一己之力扭转了局势,段峻道:“但温韵确实没有做暗影的迹象。”
“她不做,不代表她的帮手不做,”冷千山重申道,“这局把温韵投出去,导演会宣布身份,倘若她不是,我自杀。”
陶靖咋舌:“不用对自己这么狠吧。”
投票开始,陶靖纠结来纠结去,选择了魏亭,丛蕾、段峻投了白丽瑶,白丽瑶和魏亭则投了丛蕾,丛蕾和白丽瑶的票数二比二,她抱着最后的期望,对冷千山说:“真的不是我,你投我一定会后悔的。”
然而冷千山还是投了丛蕾。
*
淘汰者们住在岛上的另一间民宿里,希戈看到她进屋,一下子跳起来:“你也死了?”
丛蕾消沉地说:“被投死的。”
“他们怎么会怀疑你?”徐如秋问。
“……”丛蕾道,“你们不知道卧底是谁?”
希戈:“不知道,导演组说录完才能揭晓。”
隔天魏亭也来了,游戏还剩下四个人,要去脱岛进行背水一战,据说战况异常激烈,希戈和丛蕾边看电视边嗑瓜子:“咱们这算带薪休假了。”
“嗯。”
希戈满腹疑团:“我真想不通是谁杀了我。”
丛蕾不吭声,他调笑道:“不会是你吧。”
“……我?”
“我说着玩儿的,”希戈分给她一粒瓜子仁,“你这么爱我。”
前方录制结束,节目组把他们全体召回别墅,大家站成一排,导演装神弄鬼地问:“你们猜获胜者是暗影还是守契人?”
“守契人,”希戈干脆地说,“不是你们也会硬改成是,要弘扬‘正能量’。”
陶靖:“就你什么都懂。”
“是的!”导演兀自激昂,“我们的守契人不负期盼,成功守住了地契,保卫了竹岔岛的居民,让他们免受奔波流离之苦……”
他巴拉巴拉地说着,希戈悄悄跟丛蕾道:“讲得跟真的似的。”
“……为守卫竹岔岛做出了贡献!”导演喝了口水,又抛出一个问题,“么大家有没有猜出谁是守契者,谁是暗影者?”
“段导是守契者,小白和靖哥是平民,”希戈在民宿里泡了两天,一通瞎猜,“冷千山是卧底。”
“恭喜希戈!”导演鼓掌,“全部猜错!”
希戈:“……”
导演道:“下面我们请三位卧底自己走出来吧!”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下,丛蕾、陶靖和段峻往前迈了一步。
两天前,酒店。
将将破晓,丛蕾便被小雁叫醒:“导演让我们提前下去。”
丛蕾跟着她,睡眼迷蒙地来到酒店的会议室,看到沙发上同样穿着睡衣的段峻和陶靖,丛蕾懵道:“这是要干嘛?”
“这一局我们有新的玩法……”
导演将卧底计划悉数告知,陶靖听得心痒难耐,决计要大干一番,他们规划好各自的分工,陶靖负责装傻充愣,段峻负责带偏讨论的方向,丛蕾负责演好无名之辈,收敛自己的存在感,做隐形杀手。
至关重要的是,他们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彼此的联系。
自丛蕾进门到散会,段峻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盯着她,丛蕾听人说过段峻有这个习惯,倒不是很介意,反而计从心来:“段导,等会儿我们见面,你也记得这样看我。”
她和段峻要商定杀人对象,相处的机会必然会超过别人,为了不被他人怀疑,丛蕾跟他打招呼时,着重提了一句“初次见面”,以便在潜移默化中误导旁观者。
果不其然,直至丛蕾淘汰,冷千山都没想到她和段峻是同党。
希戈听完原委,真如当头棒喝:“你背叛我!”他喃喃道,“我竟然指望一个杀人凶手替我报仇!”
吕妙道:“可我还是不明白我是怎么死的。”
“你们都说了一句话。”导演解答道。
希戈:“什么话?”
“我发誓。”
“你发誓什么你发誓。”希戈抓心挠肝,“赶紧的吧。”
“……”导演道,“句话就是‘我发誓’。”
“天哪,”吕妙惨叫,“久彬,我是替你死的!”
“我更蠢,”费久彬一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我是自己撞上去的!”
“我也不知道你会说得这么顺嘴,”陶靖道,“我当时憋笑都快憋撅过去了。”
“你们太坏了,”希戈使劲眨出一点泪光,“尤其是你,温韵,我们是两期的战友,我第一个来找你,你怎么下得了这个狠手?”
“我没想杀你的,”丛蕾愧怍难当,“就是……顺手。”
大家意识到自己的“死因”,一起呜呼哀哉,导演问:“冷千山,你猜到了吗?”
“后面陶靖引导小白的时候,我猜到了。”冷千山冷冰冰地对丛蕾说,“还得谢谢你拿我试验了一次,不然我还怀疑不到陶靖身上。”
冷千山心思缜密,丛蕾本不想打草惊蛇,她在防空洞里早就看到了线索,故意没给冷千山打光,他气势逼人,丛蕾以为自己被猜了出来,吓了一身冷汗,准备先下手为强杀掉冷千山,奈何费久彬的出现扰乱了她的计划。但丛蕾庆幸自己没有冲动,否则冷千山一定会发现暗影附身的手法,在第三轮陈词时让众人周知。
费久彬:“所以小白才是守契人?”
“对。”白丽瑶道,“我拿到的线索是一首顾城的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对应了我的姓氏。”
丛蕾问:“‘一二三四五,武松打老虎’呢?”
她、段峻、陶靖在大家眼皮底下,只能隐晦地打一些机锋,最初他们锁定了费久彬,可吕妙误打误撞地成了替死鬼,随后又猜测徐如秋,仍是一场误杀,到丛蕾出局前,都不明白这首诗为何会是白丽瑶。
“第四轮投票时,冷千山无条件力挺小白,我们开始怀疑她是守契者,就把她往诗里套,”段峻道,“武松打的老虎是吊睛白额虎,‘一二三四五’,是‘白’的笔划数,‘八人来围观,一人逃上树’,剩下七个人,是‘丽’的笔划,‘七天七夜苦,终于把虎捕’,七加七一共十四划,呼应‘瑶’,而‘大笑回家去,反客变为主’作为总结词,用来扰乱思路。”
希戈嘟囔:“这线索搁我八十岁也猜不到。”
“你们都算出来了,为什么不杀小白,而是杀我?”魏亭问,“第四轮投票陶靖也投了我,不是应该投小白吗?”
“导演不让杀……”陶靖憋屈地说,“后一个是我们商量好的,如果有人暴露,大家视情况撇清关系,免得被冷哥怀疑。”
“还能场外开挂啊。”希戈乐了,“要我是暗影,等冷千山复活,我就再杀他一次,让他不准参与游戏。”
段峻道:“冷千山不是守契者,杀他不仅浪费机会,还容易反弹,只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导演旋即揭示牌面,除开暗影三人拿的假牌,其他的白丽瑶和冷千山都给出了谜底。
“北冥有佳人,秋水深几分”,“邈仙山之峻极兮,闻天籁之嘈嘈”指的是段峻,《天龙八部》里,段誉在李秋水的妹妹处练了“北冥神功”,“峻极”则把段峻的名字放在了明面上,“天籁嘈嘈”也隐含了温韵,可惜魏亭受到猜忌,大家都不信任他的牌。
“我一看到火山口的个老伯就懂了。”段峻说,“‘段’的本义就是敲击山崖上的石头。”
“怪不得你总强调他不说话,”徐如秋叹道,“避重就轻,段导你真行。”
希戈和徐如秋的牌和冷千山分析的一样,都指向丛蕾,不过他漏掉了自己的牌“有伴年年月,无家处处山”,这首诗来自温庭钧,温庭钧吟诗作赋,以“八韵”而闻名于世。
“我这个线索是废的,”冷千山道,“谁张嘴就能背出温庭钧的诗。”
“但你还是推断出来了。”白丽瑶崇拜地说。
冷千山不苟言笑:“运气而已。”
吕妙的牌是“亭亭玉立处,情思无人听”,大家受“亭亭玉立”的误导,以为指的要么是魏亭,要么是个女孩,导致陶靖置身事外,实际上情思“无人听”,便是“青”,立与青拼起来恰恰是一个“靖”字。
费久彬问:“我的牌也是指靖哥吗?”
“不错,”导演道,“‘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是陶渊明的诗,陶渊明又被称为靖节先生。”
“太深奥了。”吕妙甘拜下风,“我看节目组就是不想让我们猜中。”
“我自己都不晓得这指的是我,”陶靖摊手,“不过黏土我清楚,用来做陶瓷的嘛,冷哥后来也想到了。”
这一期大功告成,大家坐轮渡返程,在船上讨论个不停,徐如秋意犹未尽:“段导,我们在小花园时你为什么不杀我?”
“温韵告诉我,冷千山正在怀疑她,杀你等于主动递上把柄,”段峻道,“虽然她还是被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