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还没开口,栾鹤立一把夺过青椒,夸张地惊叫:“怎么能让女士动手?我们孟教授是这种人吗?去去去,那边坐着,好好欣赏孟教授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英姿。快去,快去!”
孟西无语,转向黎琬:“去坐会儿吧,桌上有杂志。”
大家都在忙,黎琬有点不好意思走。
孟西凝视她一阵,身子忽然前倾,刚好与她平视。他微微一笑:“乖,好吗?”
男人的喉结上下微动,声音温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明明是低音,却让人觉得轻飘飘的。
黎琬中邪似的,乖乖转身,乖乖坐上沙发,乖乖看杂志。
看了好几页,她才发现……竟然是生物学期刊。
她一时有些挫败,只觉得孟西像个魔教教主,会邪术的那种。
孟王爷的形象忽然钻进脑子,捏紧她的下巴,笑得不怀好意:怀疑本王是魔教?那便让你见识见识。
黎琬猛地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甩甩头,强迫自己看生物期刊。
厨房里,栾鹤立一边洗菜,一边阴阳怪气地学孟西:“我晚上有事。”
孟西默默切菜不理他。
“重色轻友说的就是你这种人!”栾鹤立扔个青椒给他,“你们成双成对,凭什么我独守空房?你放心,我又不捣乱,就是围观嘛。关键时刻还能助攻一下,对不对?”
见孟西还不理人,他又开始卖惨:“哎!你也知道,我是个背井离乡的可怜人,最怕寂……”
“寞”字还没出口,孟西的刀法噔噔噔越来越快,越来越狠,栾鹤立脸色一白,只好吞回去。
见菜洗得差不多,孟西道:“换黎琬来。”
他淡定地热锅,头也不抬,说得自然又强势。
栾鹤立叹气:“单身久了遭人嫌,我是个背井离乡的可怜人。”
“你分得清酱油和醋吗?”
栾鹤立一噎,灰溜溜地走开。
“黎琬,你上吧。”他往沙发上一躺,“少爷累了。”
黎琬早就看生物期刊看得不耐烦,这下如获大赦,赶快去厨房帮忙。
孟西冲她温柔一笑:“帮我递一下酱油。”
小豌豆很听话,按部就班地帮他递东西,顺带夸一夸他的刀工。
沙发上的栾总跷着二郎腿,抱臂观看。
好一对郎才女貌、狼狈为奸、自私自利的狗男女!
他不由得打了个饱嗝。
同时发声的,还有黎琬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振动,来电人“玟姐”,头像是个大波浪大眼睛的美女。
栾鹤立朝厨房探了探头,那二人眉来眼去,根本没听见电话。
他看向手机,嘴角邪恶一勾,滑开接听:“喂。”
对方愣了两秒,接着响起狂躁的女声:“你是谁啊?琬琬呢?你是绑架还是偷手机?我跟你说你老实点,我全家都是警察,老娘分分钟报警的!”
“咳咳……那个,美女,我是她上司。”
对方又沉默两秒,更狂躁:“你把她潜了?”
栾鹤立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出内伤——这女的什么脑回路?
“你等等。”他转成视频通话,对着厨房,一男一女说说笑笑,惬意又自在,“在朋友家吃饭,明白了吗?”
“我去!那男的是谁啊?”
“她邻居啊。”
“是不是姓孟?对她特好,还巨帅的那个?”
“就是他,但我比较帅。”
对方显然忽略了后半句,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嗯”:“好一对瞒天过海的狗男女……我也要来!”
栾鹤立惊喜地扬眉,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积极响应:“你加我微信,发你地址。”
半小时后,在黎琬和孟西都奇怪栾鹤立为什么要摆四副碗筷的时候,夏美玟忽然出现在门口。
红衣红唇高跟鞋,大眼大胸大波浪。
“你怎么来了?”黎琬有些惊讶。
“他请我来的。”夏美玟朝栾鹤立扬眉一笑。
“你们认识?”
“不认识啊。”
夏美玟将大波浪一撩,冲黎琬眨眨眼,很自然地进来。
11
四个半生不熟的人坐在一张饭桌上,气氛有点诡异。
夏美玟的眼睛像个扫描仪,打量一圈房子,又打量孟西,好像在出测评报告:经济过关、颜值过关。
她扬起虚伪的笑,转向黎琬:“琬琬,这是谁啊?也不介绍介绍?”
黎琬无语。
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就跑来凑热闹,您老有病吧!
她没理,有点抱歉地看向孟西:“她是我朋友,夏美玟。大概是在对门没找到我,所以才……她搞艺术的,可能脑子有点异于常人吧。对不起啊,又给你添麻烦了。”
小豌豆可怜兮兮的,像极了被恶霸纠缠的小朋友。
孟西垂眸笑了笑,还没开口,栾鹤立抢过话头:“不麻烦,不麻烦!中国人不是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吗?对吧,大兄弟?”
他朝夏美玟咧嘴一笑。
女人白他一眼,顺手撩一下大波浪,又阴阳怪气地瞪黎琬,好像在说:我是让你介绍那男的!你还挺护食儿啊!半个字没透露,倒把你玟姐卖了个干干净净。
“孟西,”孟西忽然开口,依旧嗓音低沉,“男,二十九岁,未婚,无恋爱史,S大生物教授。钱不算多,足够养家;人不算帅,比栾鹤立好看。和小豌豆认识不算长,但比你久。”
他的目光停在夏美玟蒙圈的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还满意吗,娘家人?”
夏美玟:“……”
这是黎琬嘴里那个善良温和,热心肠的傻书生?这蠢女人是不是对“善良温和”有什么误解?
“孟西,对不起!”小豌豆瞪夏美玟一眼,“你别跟玟姐一般见识,她这个人就是爱开玩笑,说话不过脑子,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哪个意思?”
孟西微微倾身,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充满玩味。
背后仿佛升起一团烟雾,凝结成孟王爷的模样。黎琬蓦地打个寒噤:“就是……不请自来是她不对,我替她道歉好不好?实在不行,要不我带她走?”
夏美玟一口白葡萄酒差点喷出来,合着这蠢女人觉得她是大魔王,专门来欺负这傻书生?她满脸黑人问号,还没反应过来,黎琬又瞪她一眼,好像在说:不许欺负老实人!
大姐,和你家孟邻居比起来,我不要太老实好不好?
“玟姐!”黎琬严厉地喊了一声,又用口型说了句“道歉”。
夏美玟无语,抓起酒杯往孟西杯子上敷衍一碰,然后一饮而尽:“对不起啊,孟邻居。”
“孟邻居?”孟西皱了皱眉。
“她微信备注的。”夏美玟指着黎琬,迅速甩锅,默默埋头开吃。
孟邻居……在她心里,他就只是邻居吗?和刘阿姨、张大爷一样,连名字都不配有一个?
孟西撑着椅背,皱眉看向小豌豆。
她一双大眼黑漆漆的,亮晶晶的,望着他眨了眨,小手裹在毛茸茸的衣袖里,像猫爪子一样搭在餐桌上。她冲他咧嘴一笑,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备注有什么不对。
孟西绷了绷嘴角,叹口气道:“吃饭吧。”
栾鹤立一副看戏的表情,替夏美玟续了一杯酒:“美女,怪我,忘了告诉你敌军有多凶残。”
“敌军”投来眼刀,栾鹤立立刻闭嘴。
夏美玟嫌弃地看栾鹤立一眼,目光忽然一顿:“你看上去……有点眼熟啊?”
孟西和黎琬一愣,相视一眼,投去八卦的目光。
栾鹤立清了清嗓,挺直背脊,一双桃花眼睨着夏美玟:“霸道总裁栾鹤立,了解一下?”
夏美玟嫌弃地缩了缩,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忽一定睛,激动地拍桌子:“哦!你就是网上那个,新加坡的,那个……那个天天和网红谈恋爱,那个‘沙雕’总裁!来来来!”
她立马举起手机,把栾鹤立的脑袋朝自己肩头一扳,“咔嚓”一声,然后一边埋头发微博,一边说:“谢了啊,我过段时间开时装发布会,靠你聚点人气。”
栾鹤立愣住,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喂!你快删了!”
“我不!”夏美玟护住手机,防备地盯着他。
“完了完了完了!今天那群老家伙才拿网红说事,肯定拿这条微博去爷爷那里告状。”
“放心,我不红。”夏美玟觉得屈辱,“才三千多个粉丝,还一半是黑粉。”
“可我红啊!”他一脸纠结,越过桌子就去抓孟西的手,“老孟,救我。”
“滚。”
孟西一巴掌打开,淡定地继续吃。只留栾鹤立唉声叹气,餐桌上萦绕着“背井离乡的可怜人”之类的话。
“别号了!”夏美玟听不下去,端起酒杯就灌他,“叨叨叨,多大点事儿!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一来二去,没过多久几瓶酒都见了底。
栾鹤立酒量不行,盘腿坐在桌底,紧抱孟西的小腿,醉得一张脸通红直在他腿上蹭。
孟西狠踹一脚,栾鹤立反而抱得更紧,哭号道:“少爷太难了!老家伙,糟老头子坏得很!我太难了!”
夏美玟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只脚踏上饭桌,晃晃悠悠,傻笑着高举酒杯:“感谢CCTV,感谢时装周,这个奖……啊!”
她脚下一闪,黎琬忙扶住。
她抱歉地看向孟西,赶快拉夏美玟去沙发躺着。
“嘿嘿!感谢我的粉丝,感谢我的琬琬,感谢‘沙雕’总裁……”
“玟姐你别说了!”
孟西拖着栾鹤立过去,扔在沙发上,脸色黑得像煤球。明明是请小豌豆吃饭,却接二连三来了不速之客。来就来吧,还捣乱,还耍酒疯!早知道就该全扔出去。
小豌豆倒是善良,不仅扶闺蜜躺好,还给两个醉鬼倒了温水。
“对不起啊,孟西,我马上送玟姐回去。”小豌豆蹲在沙发旁仰面看他,眼睛黑漆漆的,倒是十分真诚。
男人手揣在裤兜里,垂着眸子,拧了拧眉头:“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什么?”
小豌豆一脸蒙,自己又做错事了?得罪孟西了?
“太晚出门不安全。”孟西皱眉,拉起她朝餐桌走,“我让鹤立的司机来接了。”
黎琬这才想起,上回在机场他的确嘱咐过。
“记得了。”她弱弱应了声,低头盯着碗筷,只觉得心头有些发慌,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男人的声音低沉,像压着她的心跳,越压制,跳得越厉害。
“再吃点。”
他夹了片三文鱼给她,刚才照顾两个酒鬼,她都没怎么动筷子。
“嗯。”黎琬脸有点红,小手攥着筷子无处安放,鬼使神差地,也往他碗里夹了一块三文鱼。
礼尚往来,没什么不对吧。
孟西却愣了愣,看看三文鱼,又看看小豌豆,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小豌豆,我还想吃西蓝花。”
黎琬脑子不清醒,中邪似的夹给他。
“还想吃回锅肉。”
她又夹给他。
“想喝汤。”
她舀给他。
直到孟西的碗已堆不下,黎琬才回过神来,吓了一跳。她蒙蒙地望着孟西,眨眨眼,善良如孟西,不会故意耍她吧?
孟西绷住笑,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先发制人。
“‘孟邻居’是什么意思?”他微微倾身,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只当我是邻居吗,咱们都这么熟了。”
黎琬心虚,难怪玟姐提起时,他不大开心。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忘了他是哪个“西”,所以随便存的吧?就像刘经理、张部长、李老师一样。
黎琬目光闪躲:“大概是……远亲不如近邻。”
“哦?是吗?”
小豌豆深呼吸,笃定地点头:“如果骗你,我立马变落汤鸡!”
话音未落,身后压下两个黑影,晃悠悠,醉醺醺,一身酒气。
栾鹤立与夏美玟高举水杯,咧嘴一笑:“泼水节快乐!”
杯子倾斜,孟西一把揽过小豌豆。突如其来,没有防备,小脑袋撞上男人坚实的胸膛,她的脸唰地红了,身子绷得僵直,脑子一片空白。
“哗啦!”
水从男人的头顶流向背脊,初春的夜啊,湿漉漉,透心凉。小豌豆被护得严严实实,从男人的怀抱中露出一双惊愕的大眼睛。
现世报啊。可为什么是报在孟西身上?黎琬心虚,头一埋,像钻地的鸵鸟。
门铃忽然响了,玄关的门禁视频显示出司机孙师傅的脸。下一秒,孟西黑着脸,压着浑身的火气,一手拎一个酒鬼扔出去,关门,一气呵成。
黎琬不忍直视,跟着关门声抖一下。眼睛无意瞟到下午买的那一堆中老年补品,似乎少了点什么,她没敢仔细看,只收回目光乖乖站着。
殊不知,小区门口,两个酒鬼勾肩搭背。栾鹤立贼兮兮地从大衣中抽出一瓶酒,满脸炫耀。
瓶身写着××中老年药酒。
黎琬端端正正地站着,像个犯错的孩子,小手紧紧攒成拳,缩在毛茸茸的衣袖里。
孟西打量几眼,低声说:“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