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几人坐在车上开始睡觉,每天上班那么累,也没那么多心思聊天。
到落地村儿后,村长和几个村里的书记都来迎接了,还拉了横幅。
这场景,有些让他们惊呆。
司机从后备箱里拿出折叠桌子椅子以及一个写字板,邹广晔和宋源一起帮忙搬东西,时思子跟在后头拿些简单的东西。
村长收拾出一个干净的房间,她跟着宋源和邹广晔进去后坐在那里,村长和支书拿来牛奶和面包放在桌子上,门口已经开始排队,都等着法律咨询,电脑和A4纸、录音笔以及迷你打印机准备就绪后,三人开始准备就绪。
先进来的是一个老太太,一般这个年龄的老太太,问题大多都是婆媳,子女赡养。
这个两边都占。
婆婆眼含泪水,捏着时思子的手,说:“我年轻的时候用自己地皮给我俩儿子一人盖了一套二层楼,但我两个儿子都不让我和老头子跟他们住,我们现在还在住老房子里,前两天下雨我们房子都漏水了,想让她们出一下钱修房顶他们都不出,我老伴身体现在也不好,我想把盖房子的钱要回来我和我和我老伴养老,上次我老伴生病,俩儿子一个人就给了五百块钱,但进医院了全都是钱啊。”
又是这些家长里短事,做律师久了,就发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时思子抽张纸巾给婆婆,旁边的邹广晔用电脑记录着重点,宋源问:“那婆婆,您有当年是您盖这个房子的收据或者是证据吗?”
婆婆摇头:“那时候哪能想到呢?房子都是二十多年前盖的了,儿子又翻新了。”
时思子点头:“那也没关系,子女应该对父母尽赡养义务,我这边给你出具一份法律文件,下午时候帮您送到您两个儿子家里。”
接着又来了第二个,第三个,旁边的摄影师拍了一些她们的照片,到十一点多,时思子打了个喷嚏。
邹广晔问:“怎么了?”
时思子吸吸鼻子:“有点冷。”
这个房间好冷啊。
没空调,也没阳光,这都十二月了,虽然北清没有云林冷,但这里不供暖,全靠肉抗,她今天也没穿特别厚的衣服,脚都冰凉得很,手冻的写字都写的歪歪扭扭的。
邹广晔走出去,没一会儿带过来一个电暖扇,还扯来一个插线板。
邹广晔拍了拍她:“你坐最外面,烤一会儿。”
时思子疑惑:“你哪来的?”
邹广晔:“找村长要的。”
“谢谢。”时思子从正中间的位置挪到旁边,觉得暖和了一点。
但这玩意儿把身体左半侧烤的特别热,右半身像跌进了冰窖。
弄到十二点,村长喊他们几个吃饭,农家菜做了一大桌,农民伯伯都比较实惠,大鱼大肉都用的大盘装,就跟不要钱似的。
村长招呼她们坐下,拿了自己泡的葡萄酒,说:“这些青菜都是自己种的,鹅和鸡都是我们家自己喂养的,鱼虾是刚去塘里抓的,肯定比外面的好吃。”
几个律师们客气着点头。
大家坐下来围成一桌,律所群要求说汇报一下法律援助情况,邹广晔把摄影师拍摄的照片要过来,又跟村民合照一块发到群里。
时思子还在看群消息呢,邹广晔都在发朋友圈了。
时思子:“你还发朋友圈啊?”
“当然了,做成宣传页挂在公司墙上有多少人看,我微信有几千个人,都是客户,到时候看到我们律所那么有爱心,肯定会跟别人推介啊。”
时思子看到宋源也在发。
她再去刷朋友圈,都看到两条文案了。
朋友圈往下滑,何瑶他们那组在律所做法律援助的也发了。
那她也发个吧,找了他们朋友圈的图片,文案:诚铭律所法律援助活动,为社会尽自己的一份力。
这文案,还挺官方的。
村长站起来:“来,我敬你们一杯。”
时思子放下手机,举着刚刚村长倒的葡萄酒,喝了一口,还没坐下,就听见微信几声响。
她坐下,打开手机,看靳言安发的微信。
靳言安:【去哪儿了?】
靳言安:[图片]
靳言安:【这是哪儿?】
靳言安发来的图片是刚刚时思子发朋友圈的,和村长的大合照,地点是在村长家里,不是饭店,一眼确实看不出来这是哪儿。
这三条消息,给她看的挺楞的。
怎么哪儿都有他?
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闲呢?可以无时无刻的回信息。
以前都是时思子每天给他发信息问他在哪儿,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第23章 23
村长在桌子上一直跟律师们说,感谢律师们的到来,帮助他们村子解决一些事情。
但他们其实都还不是律师呢,邹广晔还是个实习生,她和宋源是律师助理。
时思子看着微信上的消息,村长又在饭桌前讲话,这种别人在前面说话,你低头玩手机的行为很没礼貌,她上班这么多年,该有的职业素质还是要有。
她犹豫了一下,把手机放下了。
等会儿再回信息吧,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
村长很感激她们几个律师的到来,举着自己的白酒,抿了一大口,语重心长道:“我们村儿这些都是家长里短事,夫妻矛盾,儿女赡养,邻居打架,说来说去就这些,我也知道有些事法律也解决不了。”
是啊,今天一上午,有的事听得时思子头疼,大概就是婆媳十几年前的矛盾一类的。
几十年前婆婆苛待儿媳,现在婆婆老了儿媳不给婆婆养老。
你说错,这些到底是谁错?
村长话还没说完,时思子手机又响了。
时思子尴尬的抿了抿唇,看到靳言安的来电。
一桌子上的人,村长,书记,支书都在这儿,而且法律援助其实挺重要,能够提高律所的社会形象,最后还是要他们给予评价律所。
万一到时候评价说:这些律师就是来我们村摆拍的,啥事儿也没干,一直在接电话,那时思子就完了,直接会成无业游民。
景天硕在带她的时候就一直在说,律师本质还是服务行业,只不过是服务性质不一样,他们作为律师,给顾客解决问题,专业素养一定要有,她跟着景天硕跟当事人见面的时候,从来没见景天硕微信响过。
有次时思子手机响了,景天硕告诉她:我们律师是按照小时收费的,你既然把你的这一小时卖给了你的客户,就不要再因为别人的事情被打扰属于这个客户的时间,这是工作原则。
时思子思考一会儿,大拇指往左一滑,挂断了。
靳言安听到电话里边响了一声又提示,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在拨。
他眉头皱了一下,那一刻,心像是从云端摔到了泥里。
靳言安站在自己家的阳台上,呼吸微促,捏紧手机,手上泛起青筋,眼神不敢相信。
她从来,没有挂过他的电话。
而刚刚,就是挂断了。
正常正在通话中的语音是:你拨打的用户正忙,请不要挂机……而不是响几声后提示正在通话中。
她居然会挂他的电话,知道她工作忙,想着这会儿是吃饭时间想跟她聊聊天才打过去的。
他看着手机,有些艰难的想再次拨打,但又没了勇气。
当年那样的挫败感再次袭来,那是在她说了跟他分手的话后,他多次想找她,也是这样,没有勇气。
但很意外,手机响了。
她给他回过来了,问:“怎么了?”
那语气,真的有很重的不耐烦。
她以前,从来不会跟他这么说话,永远都是细声细语的喊着哥哥,跟他撒娇,考不好了就求抱抱,被老师批评了求亲亲,考好了要奖励她一个抱抱,写出来一个地理大题就要靳言安奖励她一个亲亲。
他喉咙缓慢的上下滚动,声音艰涩:“你在哪儿呢?”
“上班。”时思子站在村长门口,里面的人还在喝酒吃饭,她略有无奈:“我还能干什么?”
上班,生活,除了这四个字,还能干什么呢?
“我…”靳言安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他声音有些哑:“刚刚在忙吗?”
“嗯。”时思子耐着性子说:“在跟村民一块吃饭。”
靳言安沉默了几秒:“我看见你在用暖扇烤手,我正好昨天夜里去商场给你挑了两个好看的羽绒服,想给你送去。”
两人沉默了几秒,靳言安在等她的答复。
“北清很冷了,”靳言安补充:“你会感冒。”
时思子闭了闭眼,语气里夹杂着无奈:“我发个定位给你,但我们这边有些事情,不能跟你多聊了。”
没等靳言安多说一句‘好’,她就把电话给挂了。
回到饭桌,时思子扬起职业笑容,宋源问:“男朋友啊?”
时思子给靳言安发了个定位过去,才摇头:“不是。”
“不是男朋友,还发定位?”宋源笑笑:“真能腻歪。”
时思子认真解释了下:“真不是。”
村长又开始在那里说村里的那些事,大到几十年前孩子过多家里太穷送养过孩子,现在想认回孩子不愿意回来,小到几十年的邻居两口因为一只鸡打架。
反正她们听的还挺投入的。
村长说:“我们这边给你们准备最好的房间,你们晚上就在这儿歇息吧。”
时思子:???
没说要在这儿留宿啊。
宋源点头:“那谢谢你们的招待了。”
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
村里分配的公益小组,宋源是队长,他说不回去,那肯定是回不去了。
吃完饭后,村长带着三个人围着寨子转悠,这个寨子古风简朴,木制房子年代久远,地面的柏油路有着显而易见的裂痕,冬天到来,路边的草都变成了枯黄色。
下午一点就继续工作了,还是那个房间,时思子烤着电暖扇,听到外面的打雷声音。
她怔了一下,起身出去,看见雾蒙蒙的小雨扑簌簌坠下。
今天查的天气预报也是有雨的,时思子打开手机给靳言安发微信:“下雨了。”
靳言安没回复。
时思子又加一条:【你别来,下雨开车危险】
还是没回复。
时思子直接打电话过去,没几秒接通,时思子问:“你在哪儿呢?”
靳言安专心开着车:“快到了,还有十几公里。”
“下雨了。”时思子看着外面,心里郁郁的不开心。
靳言安‘嗯’了一声,对这些不甚在意:“是有点雨。”
她劝说道:“言安,这边路况不好。”你回去吧。
时思子想开口,但也了解他,他这个人,做事情不走回头路。
“你开车小心一点。”时思子说。
靳言安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好,别担心我。”
挂断电话后,时思子在门外站了很久,看着外面的雨停停歇歇,她心里涌起一股难忍的郁闷和心痛。
不知不觉,眼泪从眼角溢出。
是不是真的,她太贪心了。
总侥幸的想着,和靳言安这样的相处方式很好,只要能时不时得见到他,她就能安心地生活,总觉得,两人真的可以安然地相处下去。
但事实就是不可能,事实就是她在享受,享受着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享受着靳言安对她的照顾和关心,自欺欺人的说着两个人是好朋友,然后把这些照顾和关心挂在了‘朋友’的名义上,好让自己接受的理所当然一点。
他们是做不成朋友的,她早该明白。
从他回国出现的那刻起,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在慢慢升温。
她拒绝不了靳言安,就像今天,他来给她送衣服,嘴上虚伪的说着不要,但内心,是开心。
可这样是不对的,明明知道没结果,却自私的享受着他对你的好。
靳言安对她的感觉不可能是妹妹,她对靳言安的感情也不可能是哥哥,曾经踏破的禁忌无法恢复两人的友谊。
她抹了抹眼泪,收拾情绪进了房间。
又开始准备工作了,遇到一个婆媳打架,儿子在中间一句话不说的情况。
来法律援助的是儿媳,说婆婆打她,然后给时思子看了身上的伤,胳膊上一片淤青,还不浅呢。
要不说律师最无情呢?看惯了人间疾苦。
婆媳关系,夫妻家暴出轨,员工工伤跟单位索赔不成,这并不是穷人才会出现的事,有的富豪老爹一死,兄弟两个开始在公司内斗分钱夺权,时思子在律所多年,看多了这样的事,渐渐也就麻木,能帮则帮,可她也只是个凡人,能力有限。
还有一件事就是,不能百分之百的相信自己的辩护人,因为人都是只说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但是如果律师没有全面了解事情的原委,到了法庭上,这都是很致命的东西。
以前就有过,时思子办理一个双方斗殴索赔案的时候,当事人一直避重就轻的说对方打他,但其实,他把对方头打破了一句不提。
时思子问:“那你有对你婆婆动手吗?”
女人心虚的摇头。
时思子继续问:“真的没有吗?”
女人:“是她先打我的。”
时思子:“那请你说清楚事情原委,不要隐瞒。”
“中午我婆婆给我煮的饭都是一些青菜,我还在孕期,脾气急,每天吃这些,我真的腻味,就把盘子摔了,我跟我婆婆就打起来了,我先动的手。”女子说起来都是泪:“我老公也不帮着我,就因为我头胎是女孩,这胎查出又是女孩,公婆我老公都不高兴,想让我打掉我又不肯,从怀孕到现在没做过一顿好饭,我今天是实在忍不住了才动手的。”
说着哭的一抽一抽的。
生活,真的是一地鸡毛。
时思子又何尝不是,母亲在疗养院,父亲在监狱,自己一个月工资去掉房租水电和母亲疗养吃药费用,基本都是月月光,她这样的已经算是许多人眼中的都市丽人,独立女性。
但其实,还不是连个病都生不起,去逛超市挑着快过期的酸奶买,买卫生巾都得计算着哪种更划算,就算这样节约,生活还是在靠孟依的救济,有次她生病,都是孟依垫付的医药费。
孟依甚至说,不让她上班,孟依养她一辈子。
可她脸皮总不能这么厚,有手有脚的去靠别人。
生活的艰辛,她早体会到了。
时思子给她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她越说越激动,说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骂她那一家人,说婆婆重男轻女,老公窝囊废一句话不敢跟婆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