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思子抿了抿唇,思考好久,才终于说出那段腐烂的过去:“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何瑶瞪大眼睛,一字一顿的问出这四个字:“21世纪了,这个词儿会不会太夸张啊?”
现在哪还有救命恩人这一说?
“瑶瑶,我姓时。”她眼睛有些酸,垂下眼眸:“时家不只有时知媛一个女儿。”
时家?
何瑶年龄比时思子小了三岁,况且不是北清本地人,对于当年时氏的事完全不知情,只是这个城市,一些企业之间总有一些抽丝剥茧的关系。
何瑶迷迷糊糊想起来,之前处理过一个案件,和时氏公司有关。但关联性并不高,且时氏早已破产多年,她当时只是搜过时家资料,未曾细究。
这么一提,倒真有些记忆,之前做的案子,那个公司的老总一直在骂时氏之前老总,欠了他们公司几千万还不上就宣布了破产,时家已无资产可以继续履行债务,导致了他们公司近几年的利润一直在亏损。
“你是…时家的千金?”何瑶不太敢相信:“那怎么会来到我们律所?”
她默默不语,提起那段回忆,像是掉入了深渊,眼神空洞又绝望。
“哪里有什么千金?”她笑的神伤:“不过是…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那些曾经爸爸生意上的好伙伴,又或者是亲戚,时思子一家一家去求,但每一户都闭门不见。
当时的她还没来得及联系靳言安,就被梁文秀找上门,一顿一顿的羞辱。
当初那些债家找上门,时思子被吓的一直在哭,也只会说,那钱我会还上的。
可哪有钱啊,她当时把她的所有值钱的首饰包包都卖了,才凑够不到五十万,打算请个律师给爸爸打官司,钱都还没捂热,就被一群男人冲门而入,把钱抢走。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真真切切感受到世态炎凉是什么滋味了。
可当时的爸爸,还在牢里。
要怎么把爸爸弄出来,才是第一要紧事。
玩的这些好朋友,陆行止和周航远不理她,孟依远在国外,而且听说因为江宁跟家里闹掰割腕自杀了,她也没敢去打扰孟依,只有林未和乔紫娟帮她凑了个钱找了律师。
“后来…”时思子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有些哽咽:“我跟人发生了冲突,伤了人,差点被关进去,是景天硕把我救出来的。”
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她。
故意伤害他人,可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若是她被判进去,也就没有现在了。
“原来是这样。”何瑶握了握她的手,像是一切都明了:“怪不得,老大这么照顾你,也怪不得,你对老大从来没有二心。”
何瑶和张卓正也无二心,但长久下来的工作态度,大家都看得出来。时思子虽然业务能力不强,但为景律付出的大家有目共睹。
有的人,她有一百颗糖,却只会分给别人10颗,而时思子虽然只有十颗糖,但全都给了景天硕。
何瑶抽出张纸巾给她擦眼泪,正巧靳言安电话过来。
时思子赶紧吸了吸鼻子,何瑶有眼色的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洗澡。
“喂?”时思子说话声音还有些瓮声瓮气的。
靳言安皱眉,声音沉了许多:“怎么这个声音?”
时思子意识到声音不对,咳嗽了下,赶紧做调整:“这边有点冷…被风吹了会儿。”
“那赶紧洗澡。”
“我同事在洗。”
靳言安声音比刚刚缓了许多:“记得穿厚点,别臭美。”
“我知道。”时思子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就是说以前冬天她宁愿冷着也要露腿,想到这儿她有些恼:“那怎么能叫臭美,那叫爱打扮。”
“冻得发抖还叫爱打扮。”靳言安被她逗笑了:“你现在不是十七八岁,身体扛不住的,我查了那边天气,比国内温度还低,穿厚点。”
时思子被气的从床上跳起来:“靳言安!”
“怎么了?”
她气咻咻的:“什么叫我不是十七八岁?你嫌我老!!!”
靳言安无奈:“我没说过的话你别给我自动延伸,刚刚那句话哪个字是‘老’?”
“再说了,老了我不还是喜欢你,十七八岁我喜欢,二十六岁我也喜欢,到八十岁我还是喜欢!”
听到这句话,心情才好了些,却还是不肯败下阵来,气鼓鼓的:“谁要你喜欢?”
“我要你喜欢行不行?”靳言安笑了,声音润朗:“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你也喜欢我好不?”
“才不要呢。”她笑起来声音很俏,像是撒娇:“我跟你解释一遍,长得不好看且盲目自信的人打扮叫臭美,长得好看又谦虚的人打扮起来叫萝莉。”
她以前自称,萝莉小公主。
靳言安点头‘哦’了一声:“那看来我才是臭美。”
时思子撇嘴,心想你要是臭美,这世界上的人都别活了。
“今天去了哪儿玩?”
“嗯~”她想了一下:“清水寺,袛园鸭川等,都是我们以前去过的地方。”
出来旅游是最累的,今天走了一天,浑身都很疲惫,聊了一会儿她眼皮有些重便钻进被窝里,听到靳言安在跟她搭话:“今天早上上班又在电梯里看见那个老奶奶了,他问我我媳妇呢?”
时思子闭上眼,只顾搭话,不想问其他,声音黏糊糊的:“你怎么说的?”
“我跟她说,媳妇出去玩了。”他笑着跟她聊家常:“老奶奶问我怎么没跟你一块去。”
时思子听的有些断断续续,眼皮像是在打架,一个简单句被她听成了阅读理解,但这个阅读她没理解。
只觉得电话那边一直有人在说话。
很多人都说过靳言安不苟言笑,话少,冷冰冰的,但从小到大,时思子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过。
他话哪里少了?一直都是话唠,跟她有说不完的话。
“她问我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我说”靳言安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慢慢听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他无奈的笑了,静静地听着她呼吸的节奏,直到听到电话里卫生间的门开启,他道了声:“晚安。”
*
再醒来都是天亮了。
时思子打开手机,看见昨晚十点多挂断的电话,疑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依稀记得他一直在跟她聊天。
洗漱好后,张卓正过来敲门,国外外卖并不普及,昨天吃的酒店早餐难吃的要死,今天早上便早起了一会儿和司机小张一块买了大家的早餐。
“怎么只有五份?”时思子看着他手里的早餐有些奇怪。
张卓正解释:“之前有个案子,正好和日本企业对接,景律和那边约好了今天见面,很早就出发了,景律明天再和我们一起玩。”
何瑶接话:“这些大律出来玩也是换个地方工作。”
大家一起打卡了伏见稻荷大社和奈良若草山,这里都有很浓厚的国家底蕴,门口有个狐狸像,说是日本人把狐狸当作可以带来丰收和幸福的神。
不过来的时间点不好,赶上了人潮,人山人海的,何瑶终于挤出个空地拍照,想给时思子拍,她笑着说不用。
后来去了奈良若草山,时思子知道这里的鹿可以喂食,便在门口买了两块鹿饼。
进去后看见一片草原,她拿出鹿饼在手中晃悠,一只小鹿冲她跑过来,时思子撕下一小块鹿饼喂它。
小鹿低头吃着,时思子半弯着腰看着小鹿,觉得可爱至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鹿的眼睛眨了一下,又低头吃鹿饼。
一片绿色的大草原,一个穿着白色羊昵外套戴着白色毛线帽的少女,弯腰喂食着小鹿,整个画面的构图像天然的雕刻品。
“思思姐这样好漂亮。”何瑶喃喃自语着,不自觉地拿出手机,把这个画面永久定格。
众人用了二十分钟走到山顶,看了落日,时思子捧着脸看天边余晖,何瑶拍了一张她的侧脸。
“拍我干嘛?”
“你不喜欢但有人喜欢看啊。”何瑶给她看刚刚拍的照片,笑着:“你看,你这样多好看,我把这照片两百一张卖给靳总裁,你猜他买不买?”
照片上,落日余晖打在时思子侧脸,整张侧脸轮廓立体,白里透红的皮肤,翘挺鼻梁,浓密的睫毛翘卷着,浅栗发色将她皮肤打的更加白皙清透。
再配上她单手摸着小鹿的脸,更显得这一切温静美好。
“你当他钱大风刮来的?”时思子摇头:“谁会花两百块钱买张照片?”
“那可不一定。”何瑶把她拍的照片发给时思子:“你看看,这照片好看,思思姐你那么漂亮,就应该多拍一些。”
时思子看着照片淡淡的笑。
以前爱自拍,恨不得天天拍,但好像人长大的标志就是手机里开始没有自拍全是风景图。
今天行程不多,回酒店才七点多,景天硕不在,张卓正提议去酒吧玩,时思子对这些活动向来都是没什么意见,跟随大部队。
到了酒吧,点了一桌子酒,张卓正和何瑶能闹腾,娜娜姐和小张哥都已经成熟稳重,时思子说:“我们少喝点,别耽误明天行程。”
“这点的不多。”张卓正嘿嘿笑着:“来嘛,玩骰子,真心话大冒险哦。”
大家一起玩起了游戏,可时思子向来牌运差,大家都瞄着她呢,好奇她和靳言安的事,但她不是很想提。她已经过了,什么都要跟人倾诉的年纪。
好在,大家都很熟,没怎么为难她。
但酒量又奇差,喝了三小杯脸红彤彤的,意识有点迷离,酒吧空气燥热,她脱了外套,站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男女卫生间门口都放了正在打扫的标示牌,时思子看到后就站在那儿休息,本也没想去上厕所,就是想出来透个气。
在走廊简单待了会儿,又去洗了洗手,模糊中听到一对男女的声音。
酒吧这种事很常见,见一面就亲吻上床这种事大家已经是心照不宣。
女人细碎声音已发出,时思子侧头看了一眼门,皱眉,想离开这个地方。
突然出了几声女的哭声,仔细一听,能听出女生一直在抗拒。
时思子看了眼周围,这才注意到侧边离卫生间最近的门前有两个穿黑色衣服的彪形大汉,此处已被监视中。
难怪,这是酒吧,但卫生间这一片却没什么人。
她都奇怪是怎么在别人的监视下走进来的。
时思子看着外面的彪形大汉,想着怎么走出去。
不是见死不救,这是在国外,救人也要看场合分形势,眼下的办法最好她先出去,再去外面找人。
时思子刚想走,里面女生的哭声越来越大,两人衣服在撕扯,还听到了中国话。
女生是中国人。
剧烈的拉扯声,女生跑到门口已经打开了门,门开出一个小缝,女生的手扒了出来,半张脸露在外面,可无奈又被后面的人拉了过去。
女孩头发凌乱,嘴角淤紫还渗着血,绝望的眼睛从门缝里透出来,看了一眼时思子。
那眼神,绝望、凄惨又无助。
还没能发出声音,又被后面的人捂住嘴慢慢地拖进去。
门再次被关上。
那一刻,时思子没再犹豫,大步走过去,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听见里面的女生嘶喊着:“曹骑虎,你不得好死!”
男的笑的猖狂:“先把你上了再死!”
时思子眼睛慢慢睁大……
突然她的脑海里,轰隆一声…世界像是塌陷了一般。
第43章 43
时思子慢慢收回手…握紧拳头,想要上前,但那些过往在她脑子里闪现,支离破碎的画面在她脑中蔓延,脚下的步子怎么也迈不出,眼睛红润,死咬着嘴唇不放开。
往门口看了一眼,那几个彪形大汉正在抽烟。
她趁着这空档赶紧跑了出去,喘了口气,跑到张卓正身边,手在抖,声音也在抖:“快…快去…卫生间有强。奸案。”
她不自控的拉着张卓正起来,眼泪控制不住地掉:“快去救人,快来不及了!”
张卓正懵了一瞬,跟司机小张互视,两个男人同时起身,二话不说往外走。
人走后,时思子坐在卡座,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倒酒,可手抖得,酒全部洒在了外面,娜娜姐问:“思思,你怎么了?”
时思子没缓过来神,眼神空洞,整只手都在抖,酒瓶口磕在杯沿的声音格外响,而后颤巍巍的拿到嘴边喝下去。
“吓到了?” 何瑶过来抱住时思子拍她后背:“没事没事,我们等会儿就回去。”
没一会儿,张卓正和司机小张走过来,何瑶站起来,问:“你怎么还受伤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顺着何瑶视线看去,张卓正的脸已经挂了彩。
肯定是,刚刚救人的过程中起了争执。
她着急问:“那个女孩有没有事?”
张卓正摇头:“差一点,还好去的及时,那女孩的身上全都是伤。”
“畜生!”何瑶大骂:“光天化日,这日本的治安这么差么?”
时思子无心再去听他们骂刚刚那个男人,也无心再关心那个女孩的状况,勉强说着:“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别啊。“张卓正拦着:“咱们才出来没多会儿,而且刚刚老大发信息了,晚点过来。”
娜娜姐走上前:“思思可能被吓着了,我送她回去休息,等会儿再过来。”
这下倒没人再说什么了。
司机小张:“我送吧,你们两个女生夜里出去也不安全。”
最后是小张送的,两人从二楼卡座下来的时候,看见曹骑虎还有那几个彪形大汉在大厅那里说话,时思子内心一紧,手捏着自己衣摆,担心被认出,小声和小张商量着,声音都要哭了:“小张哥,你先走,我从旁边绕一下,咱们俩分开走。”
小张看了那边的一堆人,觉得时思子担心的有道理,万一那帮人记住了时思子的脸,知道刚刚是她通风报信,再遭到报复不是没可能,便让时思子从另一个过道走。
两人一前一后从酒吧里出来时,时思子还在深呼吸,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待小张从路边打了车回来喊她时,看见她在路边,已哭花了整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