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沉将要落雪的下午，他从路的尽头走来，光把他的身形刻画出一道优美的轮廓。长大衣，细腰，系带半散，好看得让人失语。
姜含笑也顿了片刻，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齐洛：“…因为我比较喜欢身材好的男主角，白皮细腰，试起戏来也比较赏心悦目咯。”
齐洛看了眼自己的腰，沉默了。
然而江上清刚刚过来，所以话只听了一半，有点疑惑：“含笑，你要试戏？”
他的视线挪到片场那张床上：“…在那张床上？”
第73章
空气突然寂静。大家全顿住了。
其实主要是因为片场里唯二知道江上清和姜含笑的关系的两个人刚好在这里，所以见到江上清才难免惊慌。
夏雅安刚才拉着江上清的女朋友，让她去和别的男演员试船戏，所以怕被江上清责怪；
而齐洛是江上清女朋友的狂热粉丝，刚刚还纠缠不休，非要和她试船戏，所以更心虚。
一时间，两个人全看着江上清，不敢说话。
江上清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失笑：“我不过随口一问而已，你们继续。”
夏雅安不信，只是在心里叹气。
唉，她的戏找角色，说简单也简单，但说难也挺难。简单是因为她毕竟名声在外，连不少影帝影后都自告奋勇来试镜。但问题症结也正在于此——她的戏有时候甚至需要裸露镜头，年轻演员顾及日后的发展道路，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做赌注；而影帝影后虽然不怕这个，但大部分又都严重超龄，实在不能让她满意。
综合下来，姜含笑这种无所畏惧的年轻女孩子是她能挑到的最好的演员了。结果好不容易抓到个满意的女主角，她男朋友却来了。
齐洛也不信，眼睛瞧向江上清——这位红极一时，却因为恋情而经受了史无前例雪藏的大明星。
因为有个相当不错的家庭背景，所以江上清最近如何，齐洛很清楚。他的粉丝反弹非常剧烈，所以业界内部对于江上清商业价值的评估在无限下跌。昔日的流量早已流失了个彻底，现在的江上清几近退圈雪藏，基本上算是为了女友放弃一切了。
而这种情况下，又有哪个男人能容忍他为之付出良多的女朋友去跟别的男人拍亲密戏呢？那简直是照着脸啪啪打，半点面子也没有了。
反正他是容忍不了，齐洛想。江上清也不可能忍。
然而事实却完全出乎齐洛的意料。
夏雅安半开玩笑，对江上清说：“你来了，还能不管含笑吗？”
在北京城里，冬天的空气冷而干，不好好擦好护手霜，皮肤会容易皲裂。
江上清把姜含笑的手包在掌心里，反倒觉得他们都盯着他这件事奇怪，觉得他会“管教”姜含笑这件事也很奇怪。
“难道男朋友就有‘管教’和‘命令’的资格吗？...除非是把活生生的一个人看作是私有物件，不然，怎么可能会想要一个人‘听话’呀。”
江上清看着他们的神色，又是一笑，“我没有管教她的权利...最多只能建议而已。”
*
直到看着江上清把剧本从头翻到最后一页，夕阳都挂上了他的眼角眉梢时，夏雅安也没能抑制住笑容。
今天一天，简直是坐享其成。她本来只是把姜含笑拉来看看，结果不光把她拉进了剧组，还得到了江上清这位堪称所有偶像剧导演的“梦中情男”，收获不可谓不大。
-@夏雅安V：颜霸二人组在手，笑看疯狗:)
她向来是这种勇闯天涯的发博风格，所以她的粉丝不光没有惊讶，反而在底下很淡定地猜起下部电影的主角究竟是谁来。而这条微博里的两位“颜霸二人组”主角又是如出一辙的放飞自我，在旁边看着夏雅安发了微博，全都没当一回事，抱着手臂聊闲天。
只有剧组的副导演匆匆赶来，差点给她跪下。
“什么颜霸，什么疯狗...夏导，咱们可不能瞎说！”
副导演凑近了，小声耳语，“您跟吴泽打擂台，那是积怨已久。但是这二位是格非的啊，怎么可能愿意轻易站队？”
吴泽也是国内叫得上名号的一位名导，为人十分清高守旧，曾痛批夏雅安电影中女人“放浪不堪”，言语中多有鄙薄。
就像副导演说的一样，吴泽和夏雅安的恩怨确实由来已久。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两个人始终你看不惯我谄媚市侩，我看不惯你懦弱清高，在导演界，无人不知这两人的不对付。巧的是最近吴泽也在筹备一部电影，题材还和夏雅安的撞车了，全是民国时期的。不少导演都在底下悄悄议论，说这俩人打起来，肯定又是一场好戏。
“小江都和格非闹翻了，当然随着自己心意，想演什么就演什么。”
夏雅安轻描淡写挥手，让他不要再烦，“就你这点本事，你懂什么，干你的活儿去...刚刚那场戏拍完了吗？”
副导演的脸色顿了一下，缓了片刻才开口，“雅安，别使小孩子脾气。咱们拍片子，还是要看投资方的意见。”
“投资方的意见？”
副导演连忙点头：“诶，对，我觉得吧，咱们总要给新人机会吧？小齐长相也不差，提起来也是不错的。”
夏雅安嗯了一声：“还有呢？女主角？”
一看夏雅安今天竟然有让步的意思，副导演更兴奋了，赶紧凑上前来：“投资方的意思是黄则璐，她最近风头可大了，拿了最佳女主，说出来可不是比姜含笑要风光得多？小姜就是个孩子，全凭宁缺手把手教，才能演得好。你看乌锋那部戏，她给拍成什么烂片了...也就宁缺才有本事一样一样教，你是救不回来的。”
说完这一句，他转头一看，看见夏雅安抱着胳膊看他，一幅毫不意外的样子。
“你倒是终于说出来了。”
她笑了笑，剧本卷起来在手心拍打了两下，竟也没说反对的话，仿佛默认了一样，“那咱们就再等等吧。”
*
副导演之前劝夏雅安是为了把姜含笑挤掉，塞投资方的人。所以“拖”字诀一使出来，猜测姜含笑肯定跟他们耗不起，不会来抢这个角色了。他待在酒店里，得意洋洋，自觉计划毫无遗漏。
但他从没想过，这“等等”只到晚上就有了结果。
“...是这样，麻烦您了。要含笑来做女主角，还得劳您多照顾。”
江上清和夏雅安说着话，在合同上看了看，只扫了两眼就没再多看，含笑道，“不用多看，当然没问题的。”
他的手指按在签名那一栏，有个漂亮的弧度。他转过头，轻声对姜含笑说：“笑笑，签名吧。”
姜含笑最相信的就是他，当即就要提笔签名。
副导演满头汗，赶紧叫停：“等等，等...稍等一下！”
姜含笑抬眼。
然而她那一双明丽灵动的眼睛虽然上抬了，手下却没停，直接签好了名。然后才问：“您怎么啦？”
副导演大惊，心说这小姑娘怎么完全不按套路来，一点不好吓唬，一边揉揉额头，肚里开始盘算怎么和他们再谈。
事实上，他早已经瞒着夏雅安，和投资方有些私下联系。
也正是因为投资方要他尽量把齐洛扶上男主角，他才会百般阻挠姜含笑和江上清两个人进组。可惜现在来看，姜含笑年纪小是小，但主意大得很，根本不被吓，而江上清就更别说了，出道十几年，面色倒是仍然柔和清秀，内里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没法轻易糊弄。
副导演在愁怎么和这两个人周旋，而江上清微笑注视又若有所思的眼神又让他压力陡增，只能擦汗。就是这时候，姜含笑拽了拽江上清的衣角，陡然减轻了副导演的压力。
江上清立刻转开了目光，声音放得很温柔：“怎么了，含笑？”
“我签完了就没事了吧？”
她问，看到江上清点头之后，立马放心提要求，“我想去王府井那边的商场转一圈。”
夏雅安拍的是民国戏，今天就在王府井有取景，旁边就是商场，人流不息，进进出出的全是购物的人们，袋子上印着几个奢侈品牌的logo。
“你还有钱吗？”
江上清以为她是想去血拼，立刻翻出来卡，转手递给她，“你去就好了，不够随时叫我。”
“...我不买东西，我想吃冰淇淋。”
姜含笑诧异看他，卡倒是也大大方方收下了，但仍然拽着他衣角，“行不行嘛。”
江上清这才明白她想干什么，一时失笑。
怪不得，之前给卡也没见她多不好意思，原来是为这个。最近要拍戏，她体重被管得严，好几个月没碰过奶油了。
“...好吧，就一个。”看她的样子，江上清也实在是硬不下心肠来，只好要她有节制一些。
姜含笑根本没兴趣应付他和副导演这些资本周旋，欢天喜地走了，只留下心甘情愿替她处理这些事的江上清。
而江上清此时笑着目送姜含笑走了，转过身，却对副导演说：“您和申督私下有联系吧？”
手中的力道一松，杯子骨碌碌滚下去，摔在地上。
副导演捡起来那只塑料杯子，脸色发白，看向夏雅安和江上清两张微笑的脸。
*
“他靠脸就够了！”
“别说得这么自信！”副导演愤愤不平，“你让齐洛上也行！只要开个眼角，削个下巴，垫个鼻子…”
他又瞧了眼江上清的脸，语气渐渐心虚，“换个头……重新投个胎…………那不重要！总之，小江是演偶像剧出身的，我不同意！”
姜含笑刚回来就听到这一出好戏，简直莫名其妙：“你们干什么呢？”
“他们在讨论要不要让我进剧组呢。”
江上清笑着起身，让她坐下，“来，我们等一会儿，等他们讨论完再说。”
“你不生气啊？”
姜含笑坐下，抬脸盯着江上清瞧，“他们这么欺负人，你不生气？”
之前江上清没出事的时候，别说副导演了，连宁缺那种脾气大的正经导演都要对江上清和和气气的，现在却连一个副导演都能当着江上清本人的面讨论他的长相，是个人都得生气。
“他是申督的人，这么说的原因，猜也能猜到。”
江上清不说生气，也不说不生气，只抿嘴一笑，这么解释。
无非是申督想要招揽夏雅安加入他的影视计划，所以才先收买了副导演。知道了这个，没什么好生气的。
姜含笑恍然，接着勃然大怒。
但她还没怒出来，就被夏雅安开口说的一句话给震住了。
“那就让小江来试一下最亲密的那一场戏，你来看看，除了他还有谁能胜任这个男主角吧！”
夏雅安这么说，手一挥，“把床搬过来！”
第74章
日光把落地窗前的瓷砖地映得明净，一片潋滟反光，又反回人的脸上。
江上清今天戴了副银边带眼镜链的镜框，此时光线投在他脸上，眼镜链的影子也跟着轻轻地晃动。当他抬眼，笑了一笑时，无端带上一点斯文败类的感觉。
他的眼睛真的长得很好。五官里其它部位，他都长得太幼态，只有眼睛堪称清艳。戴上眼镜掩去幼态，更显出一种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清秀，让人平白心里发颤。
就连本来只是在思考角色形象的夏雅安看了会儿江上清的脸，目光都被迷了一瞬间。
她摇了摇头，才得以甩脱这短暂的目眩神迷。她问：“上清，你觉得呢？”
“剧本里好像男角色不少。”
江上清说，“您说的是哪场戏？”
男角色不少...亲密戏也不少。
姜含笑心虚地看了眼江上清，低头假装翻剧本。
夏雅安最擅长的电影表现手法是拿亲密戏暗喻感情和情节的变化，寓意很深，然而在大部分人眼里，只能看到“亲密戏”三个字。连观众都这样，更别说身为男朋友的江上清了。
话说回来，夏导说的“最难的亲密戏”又是哪场呢？
姜含笑回想了一下。是那场幼年受侵犯的戏？少女时期偷尝禁果？长大后零落风尘？还是说是最后用美人计上了大军阀的床，然后趁机刺杀他的那一场？
夏雅安说：“我改变主意了。”
姜含笑：？
她疑惑看向夏雅安，听见夏雅安一锤定音：“我们给上清新加个角色，就做女主少女时期的继兄吧！”
“斯文败类，诱骗女主整个少女时期的那种...”夏雅安严肃起来，在房间里到处乱转，“这样后期女主渴望权势，并且产生摧毁军阀的决心也就有了依据——对，这样就合理了！彻底理清楚了，就是这样！”
自言自语半天，她终于结束了脑内风暴，抬眼看向大家：“这两天我们把继兄的戏份加进去，写好喊上清来拍。可以吗，上清，含笑，还有各位？”
可以倒是可以，但这个角色为什么听起来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姜含笑挠头，努力想抓住这一丝熟悉的感觉。
而这个问题在夏雅安掏出手机之后得到了解答。
“差点忘了今天的签到...”
终于开完了会，夏雅安打开了手机，熟练点进微博，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她浏览了几眼今天超话里的热门帖子，然后快速点上“签到”，舒了口气，露出一种格外慈祥的笑容。
但她似乎忘了她旁边就是一面落地镜子。
上面正明晃晃地显示出“请你笑笑”cp超话的界面。
姜含笑终于明白这种格外熟悉的“继兄x继妹”人设是从哪里来的了，不就是之前请你笑笑的cp粉杜撰出来的cp同人文吗！她看了夏雅安半天，被噎得不行，再也没说出话来。
——你究竟是拍电影，还是公费夹带私货嗑cp来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