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舆论的方向
刘芳芳紧接着用一段声泪俱下的文字叙述了自己和母亲、弟弟两人在失去刘父后这十数年间的穷困生活。
家里没男人，体弱的刘母支撑起家庭，带着一双儿女背井离乡。
为了养大刘芳芳和弟弟，别人嫌苦不做的活她都去做，甚至当过失足妇女。
刘芳芳十五岁就出来讨生活，最多的时候同时段打三份工。但就在这种情况下，她仍然咬牙读完自考大专。
然而，就在一家人就要看到新生活的希望时，最让人崩溃的事发生了：她年仅十六岁的弟弟，在校园霸凌中不幸遇难。
这一段文字极尽煽情，包含了当下最能调动公众情绪的热门元素：辛劳的母亲，励志的女儿，可怜的儿子；杀猪盘、暴力催收、霸凌事件……
如果说文字能泣血，这篇小作文至少勾引了成吨成吨的泪水。
刘家的惨剧当然令人同情，但刘芳芳的目的显然并不只是博取同情，她继续写道：
“弟弟过世已经两年，本来，我和母亲的伤痛已经渐渐地得到平复。没想到，沈大小姐的瓜却如同震天响雷，把我们轰回到最黑暗的过往。”
她解释为什么认定戚夏就是沈家的千金小姐沈沁：
“当年，母亲曾和父亲到世心集团求沈世昀夫妻放过自己，至少能把本金拿回来，但被世心的保镖打出门。”
“我的父母被打到头破血流，高贵优雅的沈夫人却站在云端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母亲说，她一辈子都记得那张精巧伪善的脸。”
“很不巧，沈大小姐和沈夫人长得那个像啊……所以母亲一眼就认出来了！”
在小作文的最后，刘芳芳如此写道：“据我所知，沈大小姐和我同岁，我想请问沈大小姐：我家被泼红漆的时候，你在干嘛？换个地方做小公主吗？”
“我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四处流离躲债时，你和你的父母拿着我们的血汗钱挥霍得可爽？”
“我从小为养活自己而努力、在底层苦苦挣扎的时候，你呢？你摇身一变就有了新身份，上大学、抱金主大腿，风风火火地赚大钱！”
“你忘记你们一家人的优渥生活，是踩着我们这些受害者尸骨换来的了吗？”
“呵，你怎么可能记得！你根本就不在意！我们在你眼中等同于无！”
“天道不公就在于，同人不同命！”
“但是，我不想认命！我被这天杀的鬼命运已经害得够惨！你，别想逃过！”
小作文至此戛然而止，在血与泪的呼唤中，留给人无限遐想。
刘芳芳的小作文首发于微博，很快被各处转载流传，在这个初冬的夜里形成一股巨浪。
人们有多可怜刘芳芳就有多愤恨沈家，他们代入受害者的角色，把对为富不仁的恨意和无奈借此一股脑发泄出去。
更别说，在之后，有同为“世心非集案”的受害者跟贴声援。
随即，任媚在她的公号“任媚儿的绮思媚想”转发并置顶刘芳芳的小作文，同时公开亮出身份：“是的，我也是受害者。”
与此同时，财经新闻记者亦行动起来，三下两下，便有《世心非集案中的几大疑点》、《起底沈家往事》等几篇热文面世。
一切来得太快，快到戚夏和站在戚夏这一方的人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或者说，即便做出反应，在群情激愤中恐怕只能落得个被曲解和逆反的下场。
“戚夏”这个名字一夜之间爆火，嵌入她名字的热搜“刷刷刷”地上了12个，个个不带同样内容。
很快冲到榜一的是#君子团大V表示如果欧阳和戚夏谈恋爱就脱粉#
但好笑的是，这反而是戚夏最不在意的一条热搜。
看了这么多的热搜和新闻，她已经麻木，她唯一担心的只是父母。
她知道父母当年有错，她也知道虽然有苦衷但父母躲起来这是事实并且很自私；
但作为人子，她不可能做到“大公无私”。
这么多年亲子分离对他们来说，又何尝不是折磨？
当然这种痛苦这种煎熬相对于当年的受害者来说微乎其微。但，她只是想父母平安，只想他们活着。
很对不起当年的受害者，可是，真的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毫无立场去反驳和辩解。所以，当齐恪打电话过来告诉她，这一系列的操作一定是有预谋的，他正在想办法，问她有没什么想法——
戚夏的回答很无力：“算了，让他们发泄吧，本来就是我们对不起他们。”
齐恪：“不是这样的，再说，这些不该由你来承担。”
戚夏笑了：“齐恪，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是谁？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难道我父母曾经帮助过你？”
齐恪说：“是你帮过我。只是你不记得我了。”
戚夏：“是么……”
她沉默着，因被攻击而受伤的心感觉到一丝暖意：“谢谢你，齐恪。”
齐恪问她到底身在何处：“我去接你过来好不好？我这里比较安全，我让齐眉陪你。”还有我，我也想陪着你。
戚夏摇头拒绝：“不用的。齐恪，我哪都不想动，现下这地方我刚住进来，没人找得到我，如果你过来，怕是目标更大。”
齐恪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理，便没有坚持，交代她千万不要出门，万事小心，不要委屈自己的枕头和胃……
絮絮叨叨的，戚夏不觉笑起来：“齐大老板，你很婆妈耶，我宁可你……”宁可你暴跳如雷、肆意张扬。
但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话：“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彼时，他们没想到戚夏认为的“没人找得到”她，根本不存在。
第二天清晨，戚夏所住的短租公寓大门被人当门泼了一桶类便，有人用红漆在墙壁写下几行大字：
“戚夏小贱人！”
“欠债还钱！”
“去死！”
“杀！”“杀！”……
“还钱！”
红字在墙，似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渍。
因为是清晨，保安的反应较为滞后，等他们察觉到出门去赶，那些戴口罩的黑衣人一哄而散，哪里追得到？
第180章 你不过是想对付我
与齐恪通完电话之后，戚夏开始还能无意识地刷电脑屏看舆论新动向，后来觉得倦，干脆关掉页面，缩进沙发。
当然是睡不着的。
没想到任媚也是“世心案”受害者之一。
那么当下的铺天盖地的局面是否他们一起谋划？
在这个局之中，还有谁在其内？林时丰！宫翎楠？
接下去，他们还有什么招数？
戚夏告诉齐恪让受害者群体和舆论发泄一阵子，是真心话；
她知道经历过这千辛万苦的人生，不让他们说出来骂出来，未免太过残忍。
在他们骂完之后，她会站出来，给一个交代，给一点弥补。
虽然这弥补相对于命运加诸他们的苦难，来得迟了些，或者说是车水杯薪，但却是她的心意，她的歉意。
戚夏想得好好的，只是一切来得还是太快了。
这整晚戚夏窝在沙发里，身体困倦而脑子清醒，直到窗外天色微亮。
这时她的房门被敲响，随之手机亦响了起来。
戚夏睁开眼，无厘头地想到那个著名的心理测试题：门，电话，热水壶同时响起，你先做哪件事？
幸好现在用的是手机，她可以同时接电话和开门，不用做选择。
确实不用她选择——门口的保安和电话那边的房东表达了同样的意思：“求求你马上搬走吧！”
戚夏想都没想便同意了，不停地道歉：“给你们惹麻烦了对不起。”
就这样，戚夏从刚住进一天的短租公寓搬出来，身边带的依然是那个短时间内跟她走了好几个地方的行李箱。
站在路口，她忍不住回望公寓外墙上的那些血红血红的字迹，眼睛生疼。
……
这晚和戚夏一样几乎彻夜未眠的人还有不少。
不看娱乐新闻的程潜之是被“诚意”集团的几个大股东电话轰醒的，彼时他正在办公室加班，力图将落下的三个月尽快补回来。
等听明白出了什么事，程潜之整个人都有点懵。
大股东们问他怎么会同“世心案”的女儿扯上关系，担心花边新闻影响到“诚意”集团的商誉和股价。
因为记挂戚夏，程潜之甚至一时没能听出大股东们言语之后暗含的意思。
一边上网搜新闻，一边接电话，程潜之如坠冰窖：
现在的她怎么样？
她躲的地方安全吗？
她……
程潜之试图打戚夏的电话，果不其然，他还在她的黑名单里，他根本打不通。
他又打给苗浅墨，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苗浅墨知道的比他并不见得多，但至少，苗浅墨很确定地告诉他，戚夏有公司护着，躲在一个连她都不知道的地方。
这是说，戚夏现在是安全的……吧？
程潜之往后一仰，垮进大班椅，窗外夜色深重。
他打开窗，让初冬的冷风吹进来，混沌的脑子慢慢清醒，他开始仔细地想这一系列的事。
然后他打给林时丰。
林时丰接起电话：“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一向冰冷冷的语调，程潜之却从中听出嘲笑，他强压情绪问：“你只不过是想对付我而已，为什么要把不相干的人拉进来？”
林时丰不承认：“我对付你？潜之，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程潜之冷笑一声：“做了不敢认，林时丰，我竟没看出你是个没担当的人。”
有一句老话说，想要透过现象看本质，那就去问最终得利的是谁。
从三个月前开始一直到目下，戚夏身上所遭遇的一切，得利最丰者正是林时丰。
从表面上看，林时丰的目的是报复仇人的女儿，他不只一次表态，程潜之下不了手的话，他可以代劳。
但是回头细想，程潜之同沈家有仇、任媚同沈家有仇、宫翎楠同沈家有仇，但是林时丰谈不上有。
林伯诚的确是因为是“世心案”入狱多年，但是除了不得自由外，其他什么都不缺，甚至比这世上的大多人过得都舒服；
且程潜之猜测，林伯诚入狱另有内情，只怕是某种利益交换的权衡之举。
更别说，没有林伯诚的入狱，就没有林时丰的大权在握。
而这么些年敢于挑战林时丰的，估计只有他程潜之一人而已。
对戚夏下手，明面上是报仇，稳固因“世心案”被林家收留的受害者们的忠心；
从另一方面看，却是对程潜之的致命打击。
通过在情感上陷程潜之于两难，一来折磨他，二来离间他与“世心案”诸人的关系；
三来，便是此刻，让程潜之因处理私情不慎而动摇“诚意”集团股东们对他的信任。
想通这一点之后，程潜之但觉心中绞痛无以言表：是他连累到戚夏了吧！
如果没有认识他，戚夏何须承受这种种？！
如果戚夏承受这一切能让他把仇人找出来，程潜之或许还能给自己找到他“之所以作恶”的理由。
他宁可在戚夏心目中做一个纯粹的恶人，她可以无所顾忌地恨他，把他们这一路所有的心动都忘记。
但现在，算什么？！
加诸戚夏的伤害除了伤害她，无论是于她或程潜之，都是一场空；
他与她仍在这场情劫里继续受煎熬受折磨。
……
在程潜之质问中，林时丰短暂地沉默了十来秒，之后一声轻笑：“潜之，我以为你要再一阵子才猜到。”
程潜之其实开始只是想质问，并不真想要答案，可真的从林时丰口得到答案，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一块石头落地的感觉。
他问：“你这样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
林时丰说：“想过啊，不过不管什么后果，当然都是你造成的，潜之，你可怎么收场才好呢？”
程潜之铁青着脸，他说了句：“那你等着看吧。”
林时丰：“好啊，那我就等着，静。候。佳。音……”
第二天早上，上城各大官方媒体的深度报道全部出来了。
从坊间流传的“小道消息”到官方平台大肆关注，“世心案”正式从故纸尘埃里重见天日。
除开复盘过往道是非，另有两个新闻出炉的消息迅速占据人们的茶余饭后：
一是沈家女儿沈沁现名戚夏的知名自媒体人被当街围攻泼脏水；
二是“诚意”集团股市应声大跌。
第181章 社死
戚夏从短租公寓出来，刚走没几步，就被突然从拐角转出几个人堵住。
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哗”里一道水柱当头而至。
水里带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在冰冷的初冬清晨从头浇下。
戚夏本能地往后一退，但马上发现她的退步被人封死。
“姓沈的小贱人！去死吧！”
“还钱！”
“还我妈的命来！”
“你怎么还不去死！！”
“快说你把沈家的两个老贱人藏到哪去了？我要他们偿命！”
“偿命！”
“还钱！”
……
被脏水浇得透心凉的戚夏心底只有更凉：来了啊，原来，还是躲不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