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只是想过来看看他,说句话就走,这时候竟然觉得不忍心:“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程潜之:“……”
苗浅墨说:“有事和你说。”
真有事?戚夏的事吗?
程潜之不由自主就让开门让苗浅墨进来。
屋里的气味并不好,苗浅墨顿了顿,程潜之走在她前面去开窗透气。
好久没有感知到外头的空气,程潜之昏昏的头脑清明了些。
转过头,却见苗浅墨正清理桌上的外卖、装满烟蒂的烟灰缸,她手脚十分麻利,他还来不及阻止,她已经将它们清进垃圾桶。
程潜之的嘴唇微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苗浅墨没停,又去拿墙边的扫帚……
程潜之呆立着,不知所措。
想了想,去阳台上洗了抹布过来擦桌子。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好像就是来清理程潜之的屋子的。
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乱七八糟的客厅收拾好。
程潜之烧水泡茶,递了一杯给苗浅墨。
苗浅墨双手捧住冒热气的茶杯,才觉得身上心里都暖了起来,可是眼泪却止不住一滴一滴地掉下来,掉在茶杯里。
第202章 眼泪掉下来
苗浅墨捧住茶杯,眼泪直掉。
程潜之慌了神:“她……”这一开口,才发现几天没说话,不但嗓子涩得难受,似乎连语言能力都要失去了。
苗浅墨裂开嘴想大哭出声,但又硬生生缩回去;
可忍住眼泪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苗浅墨干脆放下茶杯,拿手背擦眼泪:“她没事。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她没事,至少表面上如此。”
她其实还想狠狠地骂他:为什么要伤害小夏?为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看到程潜之的模样,苗浅墨骂不出口。
她站起身说:“我走了!”慌慌张张地往外走。
程潜之没有拦,怔怔地看她转身。
可能是因为太慌张,苗浅墨竟然打不开房门。
程潜之轻轻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帮她开门:“对……对不起。替我向她说一声……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苗浅墨红着眼睛:“有本事你自己说去,让别人说算什么!”
她落荒而逃。
这几天,苗浅墨都和戚夏保持着联系,也有去看望戚夏。
可是她发现,自己好没用。
从戚夏回到“三心”,到开记者会,到记者会之后的善后,她竟然一点忙都帮不上。
说什么中国好邻居,她啥用都没!!
想来想去,只能煲点汤给戚夏送去。
没想到,戚夏一边喝汤,喝着喝着,一边眼泪掉下来。
明明在之前,还依然是一副雷厉风行女强人的样子。
苗浅墨知道戚夏在记者会之后,都在忙“昭华”基金和“沈七七”与谷文娱乐合作事宜。
戚夏一向是事业为先,有几个瞬间,苗浅墨想,她家小夏忙点也好,忙一点就可以不去想太多那些不开心的事。
直到戚夏哭了起来。
苗浅墨慌死了,她过去搂住戚夏,一下一下去抚她的头发。
戚夏的眼泪鼻涕糊了苗浅墨满肩膀。
哭出来就好多了吧?
反正苗浅墨陪着掉了好多眼泪。
直到戚夏哑着嗓子笑她:“我哭是因为我难过,你哭的什么?这么大人了,也不知羞!”
苗浅墨想笑,但是笑不出来:“你还说!你吓死我了!”
戚夏说:“谢谢你,浅墨。”
人对人的帮助有很多种,可以像齐恪那样为她挡风遮雨,可以像孟慧媛那样是她助力,还可以像欧阳有斐那样,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但是苗浅墨啊,你那稚拙的关心、火一般的热忱,却如同我的暖宝宝般无一不熨帖。
有你,真好。
戚夏平息了情绪,对苗浅墨说:“你别耗在我这里了。我不是赶你,但是我手上有事做,刘导那边的培训也很紧,你可要加油,不许给我丢脸!”
刘一龙那边的试镜苗浅墨算是过了第一关。
因为刘一龙这个人向来精益求精,一个角色,常常有AB甚至是C角的备选。
他会对他们进行严格的集中训练,最终从中选取一人。
也就是说,苗浅墨如果没有通过刘一龙最后的考验,很可能仍旧被刷掉。
戚夏相信苗浅墨的实力,但是她的实力是需要努力相辅相成的。
她们家浅墨,一定会发光发热,实现她当个好演员的梦想!
苗浅墨重重地点头:“小夏你放心!我会的!”
只是,离开前,她弱弱地问戚夏:“我去看一看他,可不可以?”
苗浅墨的线条确实比较粗,但是对于撕心裂肺的分手,亦不是那么无知。
她看得出戚夏眉眼中的隐忧,也理解她的纠结。
所以,她家好邻居想做却不知道该不该做的事,让她去做好了!
戚夏的眉尖微动,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也没说话,只沉默着。
于是苗浅墨便明白了。
所以说,她去看望程潜之,其实是替戚夏去看的。
当然不是没有私心。
虽然戚夏同程潜之已经走到这一步,苗浅墨依然觉得他们之间更多的是误会,而不是无法解决的矛盾。
她相信,只要他们冷静下来,等这难熬的胶着期过去,也许,就会是另一番天地。
单纯如苗浅墨,当然不知道那两个人之间,复杂得让彼此疲惫、疲惫到无力继续。
……
送走苗浅墨,程潜之放在桌上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
如果还陷在之前的状态里,程潜之一定不会管;
但苗浅墨的到来,却让他有了活过来的征兆。
他迟疑了一下,走过去看手机。
饶是大风大浪过、饶是现在脑子里仍一片麻木,程潜之看到手机屏幕上号码,仍然吃了一惊。
那是林伯诚的号码。
林伯诚几乎不和林时丰之外的人单线联系,一般都是通过林时丰。
程潜之是在和林时丰关系还好时,在林时丰的手机上瞄到过林伯诚的号码,下意识记住了。
但他向不逾越。
只在三个多月前的那次,越过林时丰,向林伯诚表达诚意。
但现在,林伯诚……突然找他是为什么?
诚然,林时丰已被冷藏,但是他程潜之犯下的错可不比林时丰少——同林时丰不一样的是,他早做好被彻底抛弃的准备。
就破罐子破摔吧,他已经不在乎了。
那么,林伯诚打他电话,是为了通知他,他已经彻底成为弃子了吗?
这样也好!
程潜之接起电话:“林伯,你好。”
……
就算是打破他的头,程潜之也想不到,林伯诚打他电话的原因竟然是……沈世昀想见他?!
沈世昀想见他?!
林伯诚挂断电话之后,程潜之仍然紧紧抓住手机,以为自己身在异世界。
沈世昀……
害他家破人亡的仇人,这些年他心心念念想要报仇的人。
他喜欢的女人的父亲,她让他从里到外都变得优柔矫情却又甘之若饴。
沈世昀……
他想对他说什么呢?
程潜之呆呆地坐了许久,然后突然跳起来,洗头洗澡刮胡子……
就连外出的衣服都反反复复地挑了几遍。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必须趁着这股冲劲、趁着还有勇气,去见那个曾经像蚂蚁一样啃噬他的内心的男人。
他的仇人,他爱的女人的父亲。
第203章 去见她父亲
程潜之拾掇好,站在镜子面前看自己:
过得乱七八糟的三天三夜,脸上的肉消了下去,脸的轮廓变得尖锐如刀;
眼里全是血丝、眼下全是青影……整个人透着一股消极颓废;
看上去不再是精英,倒像是瘾君子。
程潜之对自己的形象非常不满意,但没办法了。
他不知道沈世昀想见自己是否是一时的冲动;
但他既然已经决定去见沈世昀,当然不能因为自己的拖延导致沈世昀改主意。
可不论他如何地心理建设,去往看守所的这一路都非常煎熬。
以至于在看守所登记签名时,手都是发抖的。
坐在探视室的这一边,程潜之默默地看沈世昀走进来。
其实两人在数日前的人民广场上见过,当时人影幢幢,沈世昀忙着逃跑,程潜之则是太过意外——
两人只打了个照面,并没有对彼此的长相留下太深的印象。
直到之后,一个从热搜上、一个从电视报道中,才将彼此的模样具象化了。
只是当时他们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两人会对坐下来,面对面地,进行一番深入的交谈。
自沈世昀进屋,程潜之的眼光就未曾离开过他:
这个男人变得瘦削而苍老,他明明是同林伯诚不相上下的年纪,可现今看上去,却像老了十岁以上;
可以想见,这十来年,沈世昀过得不是很好。
程潜之甚至可以想像,为隐藏身份,沈世昀不得不从事一些低端的、仅能维持夫妻俩日常糊口的工作。
这与他之前想像的、拿受害人血泪钱吃香喝辣的仇人形像大相径庭。
程潜之的心里像塞进一团棉花,闷到无法呼吸无法言说。
而沈世昀将程潜之看在眼中,亦是心情极为复杂。
这个年轻人,相比上次匆匆一瞥,显然憔悴很多。
他不清楚程潜之同戚夏具体是何关系,但是与戚夏约见的那天,程潜之会出现一定不是偶然。
再想到程潜之是程家的那个孩子,沈世昀心里更是担心得要命。
程潜之是故意接近戚夏吗?他会否伤害到他的女儿?
一想到这种可能,沈世昀便如坐针毡。
这些天虽然在看守所里,他倒也没和外界断绝联系。
戚夏在记者会上述说的一切,沈世昀都知道。
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为他造下的孳这样辛苦地去作补偿。
这几天每到夜晚,沈世昀总是忍不住老泪纵横,他很想见女儿,可又觉得无颜见她。
纠结间,倒是先见到林伯诚,然后现在是程潜之。
一老一少的两个男人,隔着护栏一时无语,最后是程潜之先开口:“我是程潜之。我父亲叫程叙。”
林伯诚张开嘴,嘴唇却是颤抖的:果然啊,果然是程叙的儿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对不起你父亲。”
程潜之捏紧拳头,以制止自己不断发抖的手。
沈世昀:“我尊重你父亲那样的人……没想到事与愿违,最后却变成了那样的结局。我感到非常抱歉。”
程家的结局,沈世昀是从林伯诚那里得知的。
当年“世心”集团牵涉到的银钱往来关系非常多且非常复杂。
他当时借钱给程叙,是真想扶他一把。
这个世界上不缺功利的人,缺的是像程叙那样的理想主义者;
所以,哪怕对于程叙的项目并不是非常看好,沈世昀也愿意赌一赌。
可是偏巧遇到“世心。”大劫,进而牵连到程家,他确实十分抱歉:“对不起……虽然这句‘对不起’太迟了……”
沈世昀几乎是哽咽着说,而程潜之也红了眼眶。
实际上,自从知道沈世昀并非他所想的“骗子”,程潜之便猜到了当年的真相。
程潜之早已不是那个愤世嫉世的少年;多年的资本操作,他怎么可能不懂投资的风险?
正如戚夏说过的那样,他父亲和被“世心”案牵连的其他受害人,性质完全不同。
如果真要分清责任,他父亲对沈世昀对“世心”盲目信任,因此将步伐跨得太快、太大,也得负一定责任。
只不过,作为人子,程潜之一直无法接受这点。
而也如戚夏所说,因为他是个没有目标的人,失去“报仇”的目标,他将无所适从;所以他必须让自己认为自己有一个“仇人”存在。
戚夏……戚夏……
戚夏!
她的名字在程潜之的脑海里沸腾翻滚,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她了!
程潜之一言未发,让沈世昀急了起来:“小程……潜之……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潜之,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是这句抱歉我一定得说,哪怕你不接受,我也得说!”
“你如果对我有什么怨恨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量地满足你……哪怕是你让我立即以命抵命都可以!”
“但是我求你,请不要把对我的恨意,投射到我女儿身上!”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那么小那么无辜!她已经因为我这个没用的父亲,受过太多的苦!”
“我求你……求你不要伤害小沁!我求你!求你……”
沈世昀用被手铐铐住的双手不住作揖,眼泪哗哗地流了满脸,流到手上。
沈世昀真的……已经是个苍老而虚弱的老人了!程潜之忍不住想道。
我怎么会伤害她呢?
我已经伤害到她了。
程潜之木然地想。
沈世昀得不到程潜之的回音,他抬起眼,心想,如果请求不可以,也许,他得想别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