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一看，天上阴云密布的：是要变天了吗？
无计可施之下，任媚打电话给宫翎楠，想从她那里打听打听情况。
电话很久才接通，但是接起宫翎楠电话的却是个男人：“小楠病了，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不希望有人打扰到我的妹妹。”
对方的声音并不熟悉，可奇怪的是，任媚竟然立即反应过来：电话那头的人是宫家的二少爷宫翎松。
他们这辈子只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年少时在孤儿院，一次是她去宫家采访宫翎楠时。
但宫翎松在任媚的印象里，始终如冬日中一束温煦的暖阳。
如果当初是她被宫家收养，现在会是什么情形呢——任媚有时候忍不住会去想这些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事。
可是，确实是根本不可能实现啊。
任媚将手机一直放在耳边，直到对方挂断，久久都没拿开，似乎这样做就能将那个遥可不及的暖意多留一会儿。
……
林伯诚的确没有空理任媚这种小小蝼蚁的死活，他去了看守所，见沈世昀。
沈世昀没有见戚夏，但却同意了见林伯诚。
因着两人的交谈内容恐不便为外人所知，林伯诚让跟来的人守在门外。
四四方方、近乎封闭的屋子里，面对面坐着十数年未见的两个老冤家。
十几年的岁月恍如眨眼而过，但岁月如刀，却将两个曾经非常相似的人雕刻成了两般模样。
第200章 林沈会
四方屋里面对面的两个人，是朋友也是对手是敌人。
他们当年曾紧密合作也都曾向对方背后使刀，如今一个坐了十几年牢刚出来，另一个则逃亡十几年后进了牢。
而，多年前的倾轧、多年后的重逢——他们看向彼此的目光中竟然没有仇恨，只有感叹。
只有向对方平平淡淡地道一声：“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了。”
“你瘦了很多啊！”
“你头发怎么全白了！”
相视而笑……
二十几年前，林伯诚和沈世昀都还是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毛头小伙；
而那个年代，也确实是很容易成功的创业年代。
有冲劲、有头脑，加上恰逢其时，他们的财富像风中杂草般野蛮生长。
不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沈世昀在明，林伯诚在暗。
两人互相配合，打下一片资本的江山。
一旦尝到成功的甜头，就很少有人能扼制住蓬勃的野心，何况是两个热血青年。
借由快速累积起来的资产，他们渐渐触及到一些与政策相关的大项目，也认识了一些大人物。
但，就像很多一起白手起家的好兄弟那样，随着家业产业扩大，加之沈世昀如愿娶到心爱的女人；他们的分歧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终于，沈世昀和妻子梅心华独立出去，创办了“世心集团”。
林伯诚原本也想和沈世昀一样办个公司当老总。可那时候，他们认识的一个大人物却要求他缓一缓。
因为，这世上需要有光明的门面，也避免不了黑暗的手段。
刚开始的几年，和前几年不同却又相似，但到底是相安无事。
后来大人物得到了一个向上升迁的机会。为将这机会拿到手，他打算在海城推动一个国级项目。
这个项目体量巨大，需要的资金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
但如若最后成功，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沈世昀心动了。
一来这项目由不得他不心动；
二来，那位大人物也需要他的力量。
这么大的项目，光靠沈世昀、靠“世心”是吃不下来的；
实际上，当时不但是“世心”也不但是海城，其他地方的很多财团闻风而动，想分一杯羹。
只不过后来因为“世心案”爆发，人们比较能记住“世心”而已。
为了尽可能的吃下项目，沈世昀运用民间借贷手法、在短时间内筹集到大量金钱。
当然，当时这么做的，也远不只有“世心”集团。
在这过程中有多少不合规矩的事发生，已经不可考；甚至，有些措施在当时算是“约定俗成”，可在时过境迁的当下，已经被盖棺定论为非法。
没有提供财力帮助的林伯诚，则担负着别的使命，为那位大人物处理钱之外的其他事。
也因此，掌握了不少那人的秘密。
后来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那个项目黄了。
同时黄掉的是“世心”及跟“世心”一样苍蝇吸血般的资本、以及在他们后面疯狂跟风的民间小出借人。
事实上，在崩盘之前，林伯诚早有所感。
出于两人曾有的过命交情，他向沈世昀提出预警，让沈世昀什么都别管，能撤多少撤多少，且要秘密进行，不能被别人发现。
但是，心中仍存纯朴之念的沈世昀却不愿意；他不想抛下相信“世心”、相信他的民间小出借人。
沈世昀甚至打算将手中掌握的一些违规证据上缴、强行中止那个项目，避免造成更大范围的损失。
可，这么大的事，哪轮到他沈世昀来做救世主？
对于沈世昀的这种反应，林伯诚心中是有怨的。
大势所下，他救不了别人只想救他们夫妻俩，可拼死预警，沈世昀却只想到外人、根本没想到走漏风声，他林伯诚会有什么下场。
果然，短短几天之后，“世心”集团总部大楼失火。
火灾的规模不大，但偏偏烧掉了沈世昀的总裁办公室，里面的重要资料当然也没能幸免。
正是这件事，让沈世昀怕了起来。
他决定先躲一躲、避避风头。
结果一躲就是十几年！
如果早知他的“躲”会让整个“世心”和他的家陷入绝境，沈世昀肯定不会做这个决定——
任何的坏事，都需要有人负责，那个影响很大的、最终黄掉的项目，当然也是如此。
偏巧此时，“世心”集团总裁夫妇失踪了，于是，他们顺理成章成了最好的背锅侠。
相关方面认为，此事波及面太广，若当真一个不漏的严查下去，可能会让整个海城都走向崩溃。
用污名化一个“世心”换取一个城的稳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以小搏大。
那位大人物在运作之下避免了刑罚，不过上升通道却因此受阻，再也无法前进，只能换地方原地踏步。
沈世昀不是没想过找机会回来、到公共面前说明一切。但是，躲风头没多久，他和妻子就接连遭遇到两次追杀。
于是，沈氏夫妻的躲避生涯变成逃亡生涯；从此彻底消失十五年。
“世心”集团土崩瓦解，从名字到实质都落入历史的尘埃。
林伯诚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用十五年的刑期换来自己的命和他隐藏下的实力。
这，就是沈世昀和林伯诚的过往。
“世心”案的是是非非，也许到现在都说不清楚该如何定论。
而十五年的光阴却像筛子一样，穿过他们身体、穿得他们千疮百孔。
恍若隔世的对视一笑之后，两个年过半百、历尽沧桑的男人陷入了久久沉默。
他们是在想过去、还是在想以后？
最终是沈世昀先开的口：“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不回来，不过是想要活命，要我的女儿过得好。”
若我女儿过得不好，我可以连命都不要。
林伯诚艰难地看向沈世昀：“你放心……”
他也说了“你放心”三个字，然后就继续沉默。
但得了这三字的沈世昀却笑了起来，因为他知道，林伯诚纵有万般凶狠恶劣，承诺过的事，绝不会食言。
他的女儿这么好、这么厉害，只要不是有人故意用不成比例的力量去针对她碾压她，她一定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他沈世昀和梅心华的女儿啊……就是有这本事！
第201章 我想见见那孩子
出于对彼此深入骨髓的了解，沈世昀和林伯诚几乎没有说几句话，就达成了共识。
也许，想说的太多，反而无法言说于口吧！
一声长叹，已然道尽沧桑。
探视的时间到了，林伯诚站起身，像是要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
但沈世昀竟然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这些年……心华的身体一直都不好，熬到现在，算是解脱吧，只是遗憾没能见到女儿最后一面……”
“离开前，她交代我，如果有一天见到你，替她向你道一声‘对不起’，再道一声‘谢谢你’。”
说着，静静流下泪来。
林伯诚的喉头微动，他低垂眼帘，半晌问道：“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他不敢问那个女人的一切，怕自己哪怕多听到一点儿，都会陷入癫狂，只能用别的事来转移。
幸而，沈世昀还真有事想拜托他：“泉城程家的那个孩子……好像叫程……潜之？能安排他和我见见么？”
在所有向他借贷的人当中，程父是不同的。
程父严格说来并不是个生意人，因为他判定一件事是否“值得”，并非单以“利”一字为准则。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沈世昀对程父的印象非常深。
这些年，沈世昀无心也无力去关注被“世心案”所波及到的人，直到这一次，针对戚夏的网暴全面爆发。
他当然也看到了围绕在戚夏身边这样那样的新闻，包括她与程潜之的绯闻。
想起在人民广场上，他们打过的照面。
程潜之，长得和他的父亲十分相像，又姓程，故而沈世昀确定他应该就是当年泉城程家的孩子。
果然，林伯诚点点头：“好，我来安排。”
……
这是“三心”文娱帮戚夏召开完记者会的第三天了；程潜之从那之后，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足不出户。
房间里迷漫着浓浓烟味，烟灰缸里烟蒂已然装不下，他都懒得去倒；
感觉到饿的时候并不多，实在顶不住就叫外卖胡乱吃两口……
一向爱整洁的他，而今胡子拉茬，看上去憔悴不堪。
那场记者会，程潜之几乎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完直播；
当戚夏出现，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想去摸她的脸，可触手却是冰凉的手机屏幕。
冰冷得就像是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
记者会上的每字每句，在程潜之耳中都犹如天雷轰顶：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原来在他汲汲营营、浑浑噩噩的时候，她，却在做一件不能说是伟大至少是艰难而孤勇的事！
那个女人，跟他所了解的她一样：坚定、坚强，心地柔软；总是把最难的留在自己这边独自承受。
她那么努力地在为父还债而奋斗，可他程潜之呢？
往上爬吗？那有什么意义呢？
对，正如戚夏所说的——
“如果没有将这恨意当成目标，你就没有了奋斗的意义和方向。”
“程潜之，你一辈子都比不上你父亲，因为你根本是个空心人，一个没有理想更没有追求的空心人！”
他竟然为着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的目的地而努力，何其可笑、何其无聊？！
他竟然还想着用伤害她来报仇！
他真是个龌龊小人！
戚夏……
我已经彻底失去你了！
戚夏，我连站在你面前都不配！
戚夏……
程潜之抱住头，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痛哭失声。
就像母亲离开前的那次痛哭。
涕泪交加……
难看之极……
程潜之整天整天地睡不着，不停地刷手机，刷有关于那个女人的新闻，好像这样就能靠她近一点。
但是网络上的讨论沸沸扬扬，戚夏本尊却没有再露过面。
她在哪里？她……可还好？
痛到累到极致，躺下却合不上眼，程潜之甚至买了几瓶酒。
无知无觉地喝下肚，吐了个天晕地动；却仍是睡意全无。
一天，两天，三天……
这样的日子如炼狱，不知道要煎熬到几时。
第三天的时候，程潜之的房门被敲响。
他从猫眼里看去，竟然是一脸焦急的苗浅墨！
是戚夏出了什么事吗？
还是……戚夏让苗浅墨给他带话？
程潜之抓起手机，上面未看的微信、信息、未接电话……无比多的数据，他这几天都当他们不存在。
往回翻记录，找他的人多如牛毛，哪方面的都有。
当然也有苗浅墨的。
程潜之略微看了下，发现苗浅墨每天都有问候，但是并不是她平时那种咋咋呼呼的方式，全都是中规中矩的问好表情包。
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吗？
程潜之苦笑。
的确，作为苗浅墨，肯定是站在她家好邻居那边的；她对他没有恶言相向已经是仁慈。
什么都不说，或许是让彼此都不用尴尬站队最好的方式。
忽然地，心里就有些微暖意。
程潜之起身去开门。
当门打开时，苗浅墨显然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她还以为今天这门是开不了了呢！
然后便看到程潜之邋里邋遢的模样，又吃了一惊，之后是阵阵心酸：“程……程总？”
苗浅墨往屋里张望一眼——其实不用看屋里，看程潜之这样子，就能想像屋里是什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