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嗅到空气里飘来的血气,眼神瞥了过去,看到伤势颇重的五人,放开肖圆圆的手腕,低头在桌上改了药方。
“药量已经极重了,不能再加,内伤恢复的速度太快,身子会受不了。缓一缓比较好。”何小花一边改着药方一边对着肖圆圆解释道。
肖圆圆没有应,他的眼神注意力在伤者的伤口上,眉头微微皱了皱。这刀口?
何小花这边还没有停笔,九处已经陆陆续续地疾步走出几人,提着药箱,利索得给受伤的五人收拾伤口。
何小花停了笔,将桌上的药方递给身边的属下,人走了过去。他扫视了一番,率先走到三个面如金纸的人面前,手指微动,手中的银针翻动,而后重重拍了三人的后心处,三人哇的呕出一口血,脸色微微好转。
“多谢何处。”三人低头道谢。
“什么情况?”何小花开口问道。
“你们今晚遇到谁了?”
“回何处,今夜接到求援银哨,我们五人赶到,发现是有人截杀陆将军、姜大人还有卫大人。”
受伤较轻的一人回复道:“陆将军击杀一人,剩余三人,我们五人击杀一人,逃了一人。还有一人实力极高,是陆将军拦下的,最后秦大人带人前来,这人也就逃了。”
肖圆圆脸色微变,他站了起来,冷声道:“陆安衍可有受伤?”
十二处的几人相互之间看了一眼,轻声道:“陆将军微有内伤,似在咳血。而后是秦大人送陆将军去荣小侯爷的别院那里。”
肖圆圆没有再说什么,他大步往厅外走。
何小花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别妄动。”
肖圆圆回头,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幽光,微微眯了眯眼,只是看着何小花,紧紧抿着唇。
“处里应该去追查杀手了,在这个时候,你应该好好养伤,不是去让陆安衍分心。”
肖圆圆默然无语,他知道何小花说的都对,他必须尽快养好伤,这段时间的风平浪静只怕是狂风暴雨的前兆。只是,总也还是有些不放心。
“荣铭的医术不错,陆安衍的伤,在他手上问题不大。”何小花接着补充道。
眼中一闪而过的却是重重忧虑,上次陆安衍的伤有多严重,他心中有数,荣铭就算是神医,这短短十天,能让陆安衍勉强可以行走自如已经是很不得了了。但如今却又是动武又是劳心的,陆安衍的身子,何小花不动声色地将担心压下。
“逃出去的那名杀手死了。”一脸严肃的林霖大步流星地从厅外走了进来。看着九处里受伤的五人,他的眼眸里是一股恼火,前段日子才折了一批,今天竟然又伤了一批。
何小花和肖圆圆微微一愣,原本冷凝的气氛松弛了一些,何小花奇怪地问道:“这么快?”
“他撞上刚回京的端瑞了。”
厅内顿时一阵静默,良久,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
“那人好像长得不咋样,可能是丑到了端瑞。”所以死的这么快。
“皇上,陆将军遇袭。”谢奎进了书房,迅速朝着上首的李明恪回禀。
正在批阅奏折的李明恪手一抖,墨汁花了奏折。他放下笔,皱着眉道:“安衍可有碍?”
“陆将军受了点内伤,秦烨送他去荣小侯爷那了。”
“截杀的人呢?”
“击杀两人,逃了两人。”
李明恪沉默了下来,脸色阴沉阴沉的,半晌后说道:“查到底。”
夜风从窗外掠过,丝丝凉凉的窜了进来,李明恪握紧有些僵硬的手,接着道:“安排一下,该见一见西戎使者了。”
“是。”
第六十四章 袭击之后
驿使馆里,一道灰影一闪而过。驿使馆外的侍卫奇怪地看了看四周,总觉得好像刚刚有什么划过去,但仔细查看了一下,却又什么都没有找到。
躺在床上的拓拔野翻身而起,一掌往前拍了过去。
来人猝不及防接了一掌,闷哼一声,被震退了数步。拓拔野迅速向前,正要继续出掌的时候,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阿弟,是我。”
拓拔野收掌停下脚步,点了屋中的灯,就着昏暗的灯看向来人,来者正是拓跋海棠。
只见他一身黑衣,残破的斗笠拎在手上,捂着胸口侧头吐出一小口血,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不自然的青色。
拓拔野迅速搭上他的手腕,脸色微微一变,伸手抵住拓跋海棠的后心,缓缓输入一缕真气,稳住他体内紊乱的真气,慢慢调平。好一会儿,他才将真气撤了回来。
拓跋海棠舒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坐了下来。
“怎么回事?谁伤了你?”拓拔野脸色凝重地问道。
虽然他们俩并没有遗传到他们那位武道宗师父亲的武道天赋,习武的根骨不是非常好,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够伤到的。尤其是拓跋海棠还有宗师的指点,武道境界还是过得去。
拓跋海棠缓缓低下头,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了一口后,轻声道:“阿弟,陆安衍这人,你要小心!千万小心!”
说完这话,拓跋海棠并没有再作停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拓跋野忽然开口道:“拓跋海棠,你该回北荒了。”
拓跋海棠停住了离开的脚步,意味深长地回头看着拓拔野,良久,才苦笑道:“我本来打算今晚就回北荒的,走之前给你留份礼物。现在看来,我还是先不走比较好。”
拓拔野撇了他一眼,冷笑道:“我们的协议不是这样的,按照协议来,莫要多管闲事!”
“阿弟,”拓跋海棠微微叹了一口气,却也不和拓拔野争辩,他皱着眉道:“今晚我去探了探底,发现还有一波人截杀陆安衍他们,是你派出去的么?”
他也没有等拓拔野回答,沉声道:“我不放心。无论如何,接下来,你要小心行事,陆安衍这人,你多放些心思,如果有机会,就立刻除了他。”
言罢,拓跋海棠飞身出屋,身影矫捷地隐没在黑夜里。
拓拔野漠然看着拓跋海棠消失的身影,掌风一挥,屋子里昏暗的灯瞬间就灭了,黑暗中,拓跋野咬牙切齿道:“陆安衍。”
他的声音很低沉,但话语里的阴寒却让人不寒而栗。
长街遇袭的事,消息很快就在上京里涌动。
姜修竹一身是血的回到府上,着实让姜府上下吓了一跳。江醒听到府中管家的回话,迅速提着药箱冲到了姜修竹的卧房,姜修竹身上的狼狈还没有收拾,那一头一身的血污很是骇人。
江醒动作利落地拉过姜修竹的手腕,一搭脉,脉象平和,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我没受伤,身上的血也不是我的。”姜修竹稳稳地开口解释,“倒是又让陆将军受累了。”
“大哥。”姜德音匆匆赶来,才到门口便听到姜修竹的话。
上一句说他没有受伤,姜德音这一颗心才放了下来,结果下一句就听到陆将军受累,她的心立刻又揪了起来。
“阿媛,别怕,大哥没有事。”姜修竹看到脸色难看的姜德音,只以为是自己这一身吓到了妹妹,急忙解释道。
姜德音袖中的手微微蜷缩着,她走了进来,压了压心中异样的情绪,小声道:“大哥,今晚发生什么事?”
姜修竹似乎不愿多说,只是轻声道:“没什么大碍,路上遇到几个宵小而已。现在也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明儿不是还要进宫吗?”
姜德音眼光一扫,知道大哥不愿她多问,她低下头,纤细的手指轻轻扣着掌心,她很想问一下大哥,陆安衍怎样了。可是嘴里发苦,到口的话,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好一会儿,她才细声细语地道:“好的,那大哥您先收拾一下,我回去歇着了。”
“嗯。”姜修竹看着姜德音有些颓然的背影,目光沉沉。
房里安静了一会儿,江醒忽然开口说道:“你明知道阿媛想问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过不去当年那个结,所以才不让阿媛和陆安衍多接触的。”
“既然不是,那为何?”
姜修竹轻声道:“陆家不会允许有一个生不了嫡孙的长媳在。就算陆安衍不在乎,陆尚书也能不在乎?何况还有宫里?”
江醒冷笑道:“阿媛的身子还不是拜他们陆家所赐!他们有什么脸嫌弃。更何况陆安衍那身子骨,只怕更是无法全寿。”
“好了,不要说这个了。”姜修竹脸色一沉,打断江醒口无遮拦的话。
江醒抿了抿唇,也察觉到自己说的有点过分了,别开脸,有些别扭地道:“我,失言了。”
“今晚,长街遇袭,亏得陆安衍在,我和卫大人才安然无恙。不过陆安衍看着情况不是很好,秦大人送他去荣小侯爷的别院了。”
姜修竹揉了揉额角,摸到一手的干涸的血痕,忍不住苦笑道:“我先去梳理一番,这一身,真是……”
“你梳洗一番,先去歇着吧。我也先回房了。”江醒看着姜修竹一身狼狈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
“嗯。”
江醒慢慢走了出来,才拐过走廊,赫然就看到廊下站着的姜德音。
“这是怎么了?还不回房休息?”江醒走了过去,开口问道。
姜德音磨磨蹭蹭得好一会儿,才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闷声闷气地道:“二哥,大哥有没有说今晚什么情况,还有,陆将军到底怎样了?”
江醒一眼便能看出姜德音想问的重点在后一句,再看着姜德音这心神不宁的模样。
想到姜修竹刚刚说的话,心下微微一沉,他微笑望着姜德音道:“阿媛,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必操心,你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
“哦。”姜德音抬头看了一眼江醒,却觉得江醒眼中好像看透了什么,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胡乱地应道。
江醒从她的身边走过,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发,而后沉默地离开。
姜德音看着江醒慢慢走远,忽然又小跑上前,扯着江醒的衣袖,道:“二哥,你能不能帮帮我?”
“嗯?”
“二哥,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陆安衍?”姜德音闭着双眼,鼓足勇气,对着江醒说道。
好一会儿,江醒没有回话,姜德音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江醒那双充斥着复杂的眼,有些懦懦不安。
江醒的心口有些发紧,只这一句,他就看出阿媛对陆安衍是情根深种了,可是,阿修说的没有错,陆家不能娶阿媛。若是这般,阿媛再和陆安衍多牵扯,只怕于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阿媛。”
姜德音着急地拉住江醒的衣袖,涩然道:“二哥,我什么都知道,他和我之间,不能也不许有什么。我知道的,可我今晚就想看一眼他,看一眼就好。”
江醒听着姜德音压抑着悲戚的声音,终究还是心软了。罢了,也就是见一眼而已。
“就一眼?”
“嗯,就一眼。”姜德音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却说陆安衍一身伤地到了别院,荣铭当即就如同被点燃的炮仗,炸了起来。
“陆安衍,老子和你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过度使用内劲,你都当耳旁风,是不是!”
荣铭嘴里虽然是在骂骂咧咧的,但手下的动作却极其小心,重新给陆安衍胸口处微微有些扯开的伤口包扎好。
陆安衍勉强坐了起来,理了理衣裳,煞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心虚的笑,对荣铭轻声解释道:“今晚,这个,是意外。”
荣铭没有回话,他知道陆安衍是不得已,只是终究是让他心里堵得慌。今晚的遇袭,让陆安衍胸口的箭伤又扯裂了一些。
原本未愈的内伤也加重了点,更要紧的是,他将体内的十三针崩出了三根,好在不是将心口大穴的那几根崩出来。因着这股气,荣铭连一个好脸色都没有给秦烨,就冷脸把人送走了。
“陆安衍,你听我说过十三针的。”荣铭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脸色严肃。
“十三针,只要心脉上的针没有崩出来,我是有机会施救。若是心脉处的针崩出来,是不能再用十三针了,而其他穴位的针,有两次机会。”
他冷冷地点了点陆安衍身上中府、中脘、四满三处,很直接地道:“如果你这三处的针下次再崩出来,那么对于这三处的经脉,十三针是无法再起作用了,你这身功夫也就废了一半。”
陆安衍依坐在床边,长久没有说话,他低着头,脸上满是苍白和憔悴。荣铭的话说得很直白,直白地让人胆战心惊。
“我知道了。”陆安衍轻声回了一句。
他的声音有些飘忽,他突然觉得有点累,这样的尔虞我诈,让他觉得有心无力,甚至是无心琢磨了。
深吸了一口气,肺腑里突如其来地闷痛,他伸手捂着唇,身子微微往前倾,一阵绵延不绝的咳嗽从指缝间传了出来,咳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荣铭急忙起身,掌心贴向他的后心处,温热的内息导入,轻轻拂过陆安衍千疮百孔的肺脉。
陆安衍慢慢停下咳嗽,放下的手心上糊着一团鲜血。他的脸颊因为这一阵的咳喘,涌起一片不自然的晕红。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行了吧。”荣铭急的有些烦躁。
“我去给你倒点水。”
这一句话刚刚说完,陆安衍的面前伸过来一只握着瓷杯的手。
第六十五章 回肠百转
陆安衍顺着白皙的小手望去,诧异地看到站在面前的人竟然是姜德音。
“阿媛?”陆安衍有些难以置信。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匆忙地抬手抹了抹唇角的血迹,又想到手上也有血迹,慌乱地放了下来,手掌握起,微微低下头。
姜德音没有说话,她很沉默,此刻的她看不到其他人,眼中只有清瘦单薄的陆安衍。
她小心翼翼地喂着陆安衍喝水,而后抽出袖中的锦帕,慢慢而轻柔地拭去陆安衍唇边的血迹,然后又低下头,拉住他往后藏着的手,轻轻地摊开他的手,露出糊着鲜血的掌心,她的绣帕一点点地将掌心里的血擦干净,重新露出白皙如玉的手掌,陆安衍的掌心留着习武人的薄茧,但却无损这双手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