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之未见青山老——悠悠我思七
时间:2022-02-11 07:56:24

  或许近来失血较多,他的手白里偏青,冰凉凉的。
  姜德音轻轻握住,她的手暖暖的,让陆安衍觉得心口也温热温热的。她抬起头,看着陆安衍,眼圈有些泛红。
  姜德音定定看着陆安衍,她来的时候,看到了那遍布伤口的身体,听着荣铭说的话,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寒意在周身游走,直到他咳血的那一刻,她再也顾不上和江二哥说好的只看一眼的约定了。
  “你说过,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对不起。”
  “你骗我。”
  “对不起。”
  “你。”姜德音忽然说不出话来,她舍不得再多说他一句,明明受到伤害的是他,却偏偏要对人说对不起,这人,真是令人心疼。
  陆安衍勉强笑了笑,轻声道:“阿媛,天寒地冻的,快回去吧。”
  他虽然想见阿媛,但却不想让阿媛看到自己这幅模样。
  他的所思所想,姜德音此刻奇异地都很明白,她知道他不想让她担心。
  她低着头,小声道:“好。”
  陆安衍勉强撑起身子,还未起身,姜德音按住他,摇头道:“你好好休息,江二哥在外面等我的。”
  “我会自己回去的。”姜德音不舍得看了陆安衍一眼,轻轻地道:“你说过,要陪我逛花灯的,不准食言。”
  “好。”陆安衍点了点头,看着姜德音那小心翼翼的神情,他忽然有些心酸。
  “拉勾。”姜德音伸出纤细的小指头,肃着一张脸,盯着陆安衍。
  陆安衍看着姜德音孩子气的模样,笑着伸手轻轻敲了一下姜德音的额角,而后伸出小指头,轻轻地勾了勾。
  “一百年不许变。”
  “好,一百年不许变。”
  荣铭不知何时已经退出了屋子,他看着屋檐下面无表情的江醒,走了过去,并排站着,开口道:“多谢师兄了。”
  “呵。”江醒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一眼,看着屋子里温情脉脉的小儿女,忽然觉得有一种嫁女儿的心情,还是自己亲自送上门的那种。
  他摇了摇头,不能想不能想,这都是自己的错觉。
  荣铭也不管江醒的心情,他只想着果然是一物克一物,看看陆安衍这小子,在阿媛面前,那叫一个乖顺听话。阿媛可真是堪比一副神药,瞅瞅陆安衍,气色都比刚刚好多了。
  时间过得很快,等到江醒带阿媛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江醒在前面走,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阿媛,你知道……”
  话还没说完,一转身,他便看到姜德音脸上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了下来。
  江醒瞬间慌得有些手足无措,伸手替姜德音擦了擦泪水,问道:“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冷着了还是刚刚二哥带你回来的时候磕着了么?”
  姜德音摇了摇头,只是那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滑。
  “那你倒是说说啥情况呀?是想再回去看看那小子?也行的呀。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哭了,不然阿修看到非让我把楞伽经抄到手断的。”
  “二哥,我心疼他。”姜德音带着哭腔,捂着脸低低地说道。
  夜风冷肃,清冷的月色莫名地令人伤感。
  陆府里,陆昌明神色莫名地看着书房桌上的酒坛子,而后将酒坛子前面贴着的大大的酒字撕了下来,翻过来放在桌上,拿起桌边的冷茶往上一泼,那纸上隐隐地现出一行字,陆昌明死死盯着那一行字,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
  良久,他才将那张纸撕成指甲盖大小,然后扔进了酒坛子里,看着浸透酒水后慢慢沉下去的纸屑,目光沉沉。
  酒果然是一样很神奇的东西,在陆府里的小满今夜也未眠,他静静看着小坛子装的酒,手中慢慢地摸索着坛子底部,凹凸不平,他一边摸着一边在心底算着,然后组合成一条讯息。
  慢慢地放下手中的酒坛,他的神色很冷漠,完全褪去了日常的懵懂和天真,但眼中却带着犹豫。
  良久,一声长叹息在屋中响起。
  栖梧院里,高阳郡主拿着酒杯在自斟自酌,她看着昏沉的月色,把玩着漂亮的瓷杯,自言自语道:“时候差不多了吧,再拖下去味道可就变了。”
  说着,就将那瓷杯扔到了湖里,看着那连声音都没有就沉下去的杯子,脸上露出天真而又媚意十足的笑。
  翌日,齐朝皇帝接见西戎使者团。西戎使者团求娶齐朝南平县主姜德音,并愿意因此放宽开市条款,遵从齐朝协议。
  偌大的宫殿里,李明恪就那般请冷冷地站在窗边,窗外的冷风扑棱棱地吹过来。他望着那层层的宫殿屋檐,闭了闭眼,而后低声吩咐道:“去请南平县主过来。”
  “是。”身边伺候的内侍领旨而出。
  “朕要是将阿媛嫁到西戎去,安衍会如何反应?”李明恪淡淡地开口。
  他的身后是站在暗处的谢奎,谢奎看着李明恪,并没有回话。他知道李明恪此刻只不过是在自言自语,不需要有人回应,只要默默听着就行。
  屋子里沉寂了一会儿,李明恪忽然又道:“自古有言红颜祸水,阿媛,倒不失为一位红颜。”
  “起风了。”李明恪转过身来,慢慢踱回位置上,然后挥了挥手,示意内侍将窗子关上。
  不一会儿,有人通传,南平县主姜德音到了。
  姜德音入了御书房,中规中矩地行礼问安,而后就安静地立在一旁。
  李明恪盯着她若有所思,半晌后才轻声道:“阿媛,怎么总是这么规矩?坐下吧。”
  “谢皇上。”姜德音抿着唇坐下来。她的心内有些忐忑不安,朝前的风言风语已经传到后宫了。
  她不明白为何西戎会求娶她?但心中知道此时此刻,皇帝传唤她,应该是因为此事的。
  “一眨眼,阿媛已经这么大了。”
  李明恪看着姜德音,微微笑着道:“阿媛,有没有想过未来的夫婿是什么样的?”
  姜德音微微一怔,旋即低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媛没有什么想的。”
  她苦涩地笑了笑,无父无母,她能说什么?
  李明恪缓缓叹了一口气,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我们阿媛如此优秀,自然是追求者甚多。”
  姜德音抬头看着李明恪,有些惶恐地摇了摇头道:“皇上谬赞了。阿媛何德何能……”
  “阿媛,莫怕。”李明恪脸色平静,而后淡然道:“自我朝开朝以来,就从来没有开过和亲先例,到了现在,自然不会破例。”
  “只是,”李明恪笑了笑,似乎很是随意地道:“既然对方如此有心,阿媛不妨看看对方的诚心?”
  姜德音低头垂眸,掩去自己如湖水般清澈的双眸,轻声应道:“是。阿媛省得。”
  “去吧,好好休息。”
  “是。”姜德音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而后慢慢退了出去。走出了御书房,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脸上浮起一丝无奈的笑,也不知那突兀地要求见她的西戎少年是何用意?听到这个消息的安衍哥哥,还有大哥,只怕是要为她担心了。
  “县主,皇上可是要答应西……”碧螺看到姜德音走了出来,急匆匆地上前,话语冲口而出。
  “碧螺!”姜德音急忙打断碧螺的话,这丫头,急的都忘记这是什么地方了!
  她看了看疾步走上前,脸上难掩焦虑的青黛一眼,轻轻拉住碧螺的手,低声对她们俩道:“无事,我们先回去。”
  “是。”
  “是。”
  青黛和碧螺齐齐应道。
  碧螺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就妄议圣上了,不敢再多说什么,低头跟着姜德音往回走。
  长长的回廊,姜德音才转过弯,却看到了迎面走来的陆安衍。她顿住脚步,不着痕迹地理了理衣裳。
  陆安衍的脚步停在了姜德音的面前,两人对望一眼,只一眼,便知道彼此心中的牵绊。
  日光穿过淡云,透过树梢,斑驳地照了下来,笼在两人身上,蒙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好一会儿,姜德音轻声道:“陆将军,今日可好?”
  陆安衍略一沉默,低声回道:“无碍。”
  他看着姜德音,眼中有一丝什么在汹涌澎湃,他沉沉地开口:“阿、县主,一切都会好的。”
  “我知道。”姜德音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扬起脸,对着陆安衍露出一抹明媚的笑。
  “谢过陆将军。”
  “将军?”小内侍往前一步,提醒陆安衍,皇帝还在御书房等他。
  “陆将军请便。”姜德音规规矩矩地说了声,只不过在陆安衍点了点头准备离开的一霎,她悄悄而迅速地往陆安衍的手中塞了个巴掌大的随身小暖炉,陆安衍的手果然很冷。
  而后,姜德音若无其事地带着俩贴身丫鬟离开。
  陆安衍看着姜德音同手同脚地离开,脸上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手中的小暖炉很舒服,如果没有那么多烦心事。
  跟着姜德音身后走着的碧螺冲着青黛挤了挤眼,瞅着姜德音红透了的耳根子,轻笑道:“青黛,你看。”
  青黛低头微微一笑,伸手拍了下碧螺的手,示意她不准再笑了,没见姜德音已经羞得都不会走路了。
 
 
第六十六章 兄弟
  待看着姜德音走远后,陆安衍才继续往前走。
  御书房内冷清得厉害,陆安衍静静地站在下首,李明恪看了一眼陆安衍,脸色煞白,确实是看着便不大好。他拿着笔的手微微顿了顿,而后开口:“站着干嘛?坐吧。”
  陆安衍没有坐下,他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为什么?”
  “嗯?”李明恪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陆安衍。
  “为什么把阿媛搅进去?”
  “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都在皇宫里,我让一处盯着。”李明恪脸上是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
  “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陆安衍脸上阴沉得很,他的语气也有些重。
  李明恪忽然扔下笔,语调上有些生硬:“只是想探一下西戎的想法而已。”
  “明恪,你有没想过西戎的目标或许就是皇宫?”
  “呵,皇宫。”李明恪嘲讽地一笑。
  “怎么,他们难不成还能炸了皇宫?”
  “让他们来皇宫内城里,总是不大妥的。”陆安衍皱着眉头,看着李明恪的双眼道。
  李明恪没有避开,他漠然看着陆安衍,掀了掀嘴角,道:“放心,你的阿媛会给你全须全尾地护好的。你不必操心。”
  书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陆安衍抿了抿唇,他素来不爱和人争辩,想再说什么却终究只是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今天他说什么,明恪都不会听进去了。
  “既如此,臣先告退。”
  “嗯。”
  李明恪低头捡起笔继续批阅奏折,只是忽然觉得心烦意乱的,勉强压着性子批阅了半日。书房外便有内侍通传,姜大人求见。
  李明恪挥了挥手,示意让人进来。
  姜修竹慢慢走了进来,微一躬身,道:“臣拜见皇上。”
  “嗯。何事?”
  “臣妹……”
  姜修竹才刚刚开了口,李明恪忽然将笔扔了下去,厉声道:“怎么?今日这一个个地都是来兴师问罪的?莫不是真以为朕忘了祖训?还是觉得朕是个昏君?”
  “臣不敢。”姜修竹跪了下来,伏低身子道。
  “不敢那就给朕滚回去。”
  “皇上,臣妹常年离家,臣甚是想念,请皇上恩准臣妹随臣回府。”
  “若朕不肯呢?”
  “请皇上恩准。”
  李明恪冷着脸看着姜修竹伏在地上,忍不住怒道:“若朕不准,你是不是就打算这样长跪不起了?”
  手中的茶盏掀了下去,茶叶和水泼了姜修竹的一身,好在茶已经冷了。
  “皇上。”姜修竹狼狈地跪伏在地。
  “既然如此,那你就跪着吧。”李明恪拂袖而走。他冷着脸出了御书房,在长长的回廊上走着,让那冷风一激,整个人似乎清醒了不少。
  李明恪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对身边的洪公公道:“洪喜,去和姜修竹说一声,让他先回去。”
  “是,老奴这就去。”洪公公微微一笑,他知道皇上其实挺心软的。
  冷风簌簌,李明恪只觉得原本的烦躁慢慢地退了下去,西戎求娶阿媛,只说是拓跋将军的外甥云凌对阿媛一见钟情,为表迎娶的诚意,甚至可以放宽开朝协议条款。这并不符合常理,明眼人也都看得出问题。
  他在朝上并没有应下,甚至当时就流露出驳回的态度,但是西戎竟然退而求其次,只说真心难求,看在少年一片真心的份上,给个机会,让云凌见一见阿媛,若是两人相处愉悦,或许阿媛就对云凌有好感,那么结果就皆大欢喜,若是没有缘分,那么他们西戎自然也不强求,自当是有缘无分。
  西戎使者将话说到这种地步,他若依旧不应许,只怕是有些不近人情。何况,他也想看看西戎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将阿媛放在宫中,届时西戎来人在宫中,有一处他们盯着,自然不会出什么纰漏。只是这话他不会对陆安衍说,更不会对姜修竹说。
  他是君王,做任何事,本就不需要对人解释。
  细雪飞扬,李明恪换了一身衣裳,带着薛烨从皇城里出来。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行人匆匆。
  经过江南酥匠的时候,他微微顿了一下,笑着走了进去。店里的小二还未开口,却听得正在挑桃酥的一个小姑娘笑吟吟地冲着李明恪喊道:“皇、叔叔,你怎么来了?”
  小姑娘停了一下,转了口问着。漂亮的小脸蛋上绽放出孩童的天真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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