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之未见青山老——悠悠我思七
时间:2022-02-11 07:56:24

  安静地吃完饭,安晨雪曦两人还想和陆安衍说说话,却让陆太太拉了下去。
  陆尚书轻咳了一下,就起身走去书房,陆安衍随后跟着,步伐略微缓慢,身子上有点泛冷。他却面色如常地走着,十年,他学到最多的就是忍耐。
  一路来到书房之中,这是十年后陆安衍第一次和父亲单独相处,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内心里也是平淡地很,因为在他内心深处,明白父亲不愿见他。
  陆尚书看着面前的青年,青年飘然出尘的俊美容颜,比之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有所思,半晌之后才蓦然开口:“你气色看起来不大好。”
  陆安衍并无言语相对,他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对于面前的父亲,他心中有疑惑、有不安,却最终都化作了沉默。
  “这些年,在边关过得如何?”陆尚书看着他,眉眼间似乎有些疲惫,但依然掩不住曾经风华正茂的玉面痕迹。
  “还好。”
  “这次回来,打算留还是走?”
  “可能留,也可能走。”
  “嗯,有打算成亲么?”
  “暂时还没。”陆安衍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回道:“边关战事多,要是有个万一,还是不要拖累他人为好。”
  这话一出,书房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好一会儿后,陆尚书冷冷道:“你是要让我以后无颜去见你娘吗?”
  “父亲!”
  陆安衍猛地抬头,盯着陆尚书那冷峻的脸庞,心口涌起一股仓皇,提及母亲,他隐藏在心中的内疚在此刻迸发出来。
  “这次回京后,就留在京里,”陆尚书垂下眼睑,轻声说道:“太太会帮你看看,有了合适的,我会做安排。”
  “父亲。”
  陆安衍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陆尚书,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荣铭,想到了自己对荣铭说的话,他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父亲,请问姜家如何了?”
  “姜家大郎姜修竹已入大理寺,官至少卿。”
  “那,姜家小姐呢?”陆安衍问得很直白。
  “姜家小姐目前在宫中,跟在太后身边,深受太后宠爱。你,莫要多想什么!”
  陆尚书陆昌明冷冷地看着青年的双眼,眼里带着些许不同寻常的淡漠。
  “离他们远点,对你和他们来说,都好。”
 
 
第七章 口是心非
  陆安衍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抬起头说道:“父亲,我想见他们一面。”
  陆尚书似乎有些生气,手掌紧紧握住扶手,青筋咋现,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冷笑说道:“你莫是忘了十年前你累的他们一家子死的死,残的残!你还想……”
  陆尚书的话没有说完,看到陆安衍愈显苍白的脸,他撇开眼,将到口的话吞了回去。
  一阵沉寂。
  陆安衍身子微微颤抖,原本已经麻木的疼在这一刻似乎变得尖锐起来,肺腑处骤然剧痛,让他几乎喘不上气。他握紧双手,紧紧咬着牙关,低着头不发一语。
  “罢了,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陆尚书站起身,低低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担忧。
  “如果有不舒服的,可以唤府医看看。明天面圣后,再去看看你外祖。”
  “是。”陆安衍轻轻回了一句,行了一礼,就迅速退出书房。
  房外冷风簌簌,他抬起头,现出白如纸的脸,看了看黑漆漆的天,衣裳背后已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湿冷湿冷的,屏退带路的丫环,他便脚步不停地穿过回廊,走到西苑。
  才到西苑门口,他猛地弯下腰,一手扶着门,一手捂着唇,撕心裂肺的咳嗽从指缝间传出。
  等在内院的小满和李越听到声音,迅速跑了出来,见到的便是在门口弯腰好像要将肺咳出来的陆安衍。
  “少爷!”
  “将军!”
  小满上前扶住陆安衍,赫然看到陆安衍捂着嘴的手指间溢出的鲜红。
  “李越,快去喊大夫。”小满一边扶着陆安衍进屋,一边对李越喊道。
  “好。”李越转身就要去请府医,袖口却让人拽住。
  陆安衍哑着声音道:“不必,别、声张、咳咳、荣铭给了药,咳、咳咳……”
  短短一句话,几乎耗尽他全身力气,听着他倔强的话,李越和小满无奈地相对一眼,只能扶着他回了房间,小心地将他扶到床上。
  小满刚一收手,却发现手下黏糊糊的,低头一看满手的润红。
  “将军,你……”小满惊慌地喊起来。
  陆安衍摇了摇头,嘴角有点点血沫随着咳嗽声呛出来,他吃力地道:“别慌,咳咳、伤口、有点崩开了,李越,你去、咳、咳咳咳、包裹里拿、咳咳咳、药……”
  李越急忙打开柜子,将刚刚收进去的包裹打开,拿出几个瓶子,取了其中一瓶,将药给陆安衍服下。
  小满压下心底的慌张,手下动作利索着解开他的衣裳,腰腹部处厚厚的绷带不出所料已浸透了鲜血。
  小满抽出干净的绑带,让李越去打了热水来,迅速给陆安衍止血换药,好一阵手忙脚乱的,总算是将伤处裹好。
  收拾好一切后,小满看着床上昏昏沉沉躺着的陆安衍,低声问李越:“喂,李越,将军不是去吃一顿饭么?怎么回来就这样?要不要和府上老爷说一下?”
  李越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看少爷的样子是不想让人知道,老爷和少爷之间,说不清。少爷说别声张,我们就别声张。今晚注意着点少爷,我就怕少爷夜里发热。明早,少爷他还要进宫面圣。”
  “哦。”小满一头雾水,想再问点什么,但看李越不想多说的样子,便住了口,算了,他只要按将军说的做就是。
  “还好荣军医留了不少好药。”
  小满和李越相对一眼,看着床上无力而苍白的陆安衍,不安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书房里,陆尚书陆昌明正面对着一张图发呆,图上女子英姿飒爽,大方秀美的容颜满是盈盈微笑。
  陆昌明陷入了过往回忆,久久无法自拔,喃喃道:“婉婉,孩子大了,也懂事了,可惜长得太像我了。”
  书房门呼的打开,陆太太谢燕云走了进来,看到发呆着的陆尚书,皱了皱眉,道:“你和孩子说了什么,我听书香说安衍离开书房的时候神色不对。”
  “嗯?”陆昌明脸上带过一抹尴尬,“那个,说到了姜家,我……”
  “不是说不提姜家么?”
  “安衍说想见见姜家兄妹,我,”陆昌明闪烁着眼神,语气里有点飘忽,道:“我怕出事,话语里说的有点重了。”
  烛光一闪一闪的,谢燕云脸上满是责备:“你明知道这是他的心结,你、你要是不会说话,干脆就别说好了。”
  “我这不是话赶话,就出了口么?”陆昌明撇了撇嘴,“你自己不也是,对着他就一脸冷漠。”
  “呵,你是他亲爹,我是后娘,”谢燕云翻了一个白眼。
  “小心今晚姐姐入梦揍你。”
  “我倒是想她入梦,可惜十年未见一回。”陆昌明轻抚着图,脸上满是惆怅。
  “晚了,早点歇着吧。”
  “嗯。燕云,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谢燕云转身走至门口,背对着陆昌明的眼里缀着泪花,口中却依旧是那种满不在乎的语调。
  “现在说这个干嘛!明天早朝后去请个太医来给安衍看看,孩子身子骨看着也太单薄了点。”
  “好。”
  半夜的时候,陆安衍果然发起了高烧,烧了一晚上,到早上的时候才退了些。
  十年行军的习惯,虽然身子乏得很,可还是习惯性地在清晨醒过来,窗外天还灰蒙蒙的。由于高烧,陆安衍的脑子还晕乎乎的。
  他勉强抬起手,摁着眉心,感受到掌下的温度,他知道自己还在低烧,闭目定了一会儿神,撑起身子,目之所及的是蜷缩在床榻下的小满,和斜倚靠在桌边的李越。
  陆安衍掀开被子,小满猛地一惊,抬头望床上看去,便看到坐起来的陆安衍,迅速爬起来,起的快了,却是咔哒一下扭到了脖子。
  “哎哟!”小满不由地痛呼出声。
  桌边的李越让小满的呼声惊醒,肃然起身,手已握到桌上的长剑,却看到床边歪着头的小满,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陆安衍也让小满这一举动给逗笑了,伸出手,摁在小满扭到的勃颈处,使了点巧劲儿揉了揉,他的手温温热热的。
  小满担忧地侧着头问道:“将军,您这烧还没退?等下要进宫面圣,身子受得了么?”
  手下猛一用力,咔一下,小满只觉得脖子瞬间舒服了,立马转过头,伸手搭了下陆安衍的额头,额上的温度果然较平常要高,小满不由地急了起来。
  “将军,还是请府上的大夫来看看吧。您要是不想请,那我去府外找。”
  陆安衍拍了拍小满的肩膀,接过李越手上的水杯,一饮而尽,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没大碍,吃点药就好。”
  小满不安地看着从床上起来,站都站的有点晃的陆安衍,伺候着他梳洗了一番,李越已经将白粥端上,放置桌上。
  “少爷,要不我去喊一下荣公子,让他在府外和您见一面?”李越低声问道。
  陆安衍只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勺子,伤口还是隐隐作痛,肺腑处倒是不怎么痛了,但是沉闷地厉害。
  他摇了摇头,道:“不必。如需要我自会寻他,你将荣铭以前给我的药取来。”
  荣铭以前开的药,容易倒脾胃,但药效发挥快,短期内便能行动自如,可惜他脾胃虚寒,不宜多用。
  这次荣铭给的药,都属于温补类的,对于身体没有什么负担,就是药效发挥太慢了。红色瓷瓶的药,未到关键时刻,他不敢随意乱用,幸好以前的药还留着一些。
  “少爷,”李越取了药来,吞吞吐吐地道:“这药服了,你又得几天吃不下东西,还是,别用了吧。”
  陆安衍随意倒出一颗药,想了想,又倒出一颗,两颗同时扔进嘴里,举起桌上的茶杯,连喝两杯,压了压胸口欲吐的恶心感,而后将药瓶放入袖中。
  “无事,过两天就好。我先进宫去,你和小满在家等着,对了,把这叠银票给王和庆他们,让他们去买些想要的。”
  陆安衍递过一叠银票,对着李越和小满安排道:“进宫面圣后,我还要去柱国将军府看看外祖,回来的会比较晚,你们不必等我回来用膳,也不必留饭。”
  “是。”
  上京的冷和关外的冷不一样,上京的冷是一种渗进骨子里的寒。十月末的日子,天上已经开始飘起雪沫子,乌云密集,雨丝中夹着细细的碎冰渣,落在衣襟上,滑到肌肤里,冷的人骨子都在打颤。
  陆安衍是奉旨进宫的,跟着内侍到了书房,在门口就能听到书房里嘈杂的声音,刚刚已经下了早朝了,现在在书房里的是几个老大人。
  内侍进去通报,陆安衍沉默地站在门外,他穿的并不多,寒风瑟瑟的,却不觉得很冷,他觉得自己现在发着低烧也挺好的,至少没有那么冷。
  雪下得愈发密集,书房里忽然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陆续走出几个老大人,陆安衍肃立在一边,低头垂眸不语。
  几个老大人微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就随着内侍离开,走在最后的是陆尚书。
  陆尚书走到陆安衍面前时,停了一瞬,陆安衍抬头看到皱着眉头站在他面前的陆尚书,低低唤了一声“父亲”。
  “殿前对话,注意分寸。”陆尚书的声音有点生硬。
  “是。”
  “见过皇上,莫要在宫中逗留。”
  “是。”陆安衍低下头,脸上神情冷淡,就这么静静僵持一阵,陆尚书似还要说什么,内侍已经前来传唤。
  陆安衍抿了抿唇,掩住眸中的晦暗不明,道:“父亲放心,孩儿明白。”
  言罢,不待陆尚书回应,便随着内侍进了书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陆尚书脸上一阵懊恼,难得失态地狠狠一甩袖,大步离去。
  看着复又恢复平静的回廊,站立一旁的内侍都松了一口气,心中嘀咕了好一阵子,看来京中传言陆家父子不和是真的,而非传言呀。
 
 
第八章 宫中
  书房之中灯火通明,皇上李明恪是陆安衍的表哥,七年前若不是李明恪插了一手,他那时怕是也等不到太医院院首的救治。
  陆安衍上前鞠躬行礼,早上服的药,此刻药效皆发挥出来,本来还隐隐作痛的腰际全然感受不到痛处,肺腑处也是轻透得很。
  在大齐除非有祭天或红白喜事等重大事宜,不然不兴跪拜之礼。
  “臣陆安衍,参见皇上。”
  皇上离了桌,上前扶起陆安衍,颔首笑道:“表弟多礼了。”
  屋子里尚有不少内侍在,陆安衍立起身子,垂目答道:“臣,不敢失礼。”
  李明恪看了看四周,挥了挥手,瞬间屋里的内侍都退了出去,书房里空荡荡的,他笑着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招了招手,让陆安衍也坐到旁边来。
  看着坐无坐相的李明恪,陆安衍眼里透出一股无奈,却还是遂了他的意,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
  李明恪从桌上捡了两块点心吃,早朝后又和老大人们唠叨了好一会儿,他早就饿了,吃着还不忘抓一块丢给陆安衍。
  陆安衍抬手接过,却没有吃,李明恪好笑地看着,带着几分轻佻,道:“怎么?现在这么拘束!以前你可是敢往我脸上挥拳头,还是说你这是不给我面子?”
  看着李明恪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陆安衍只觉得头大,也不想多说什么,直接将手上的绿豆糕塞进嘴里。
  宫里的糕点师傅手艺是顶顶的好,因此这绿豆糕也是细腻小巧,带着一点清甜,入口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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