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来一往,言行亲近,听的站在一旁的白从霜颇不是滋味,孤零零地站在一旁,顶着这么多目光又有些难堪。
眼见着他们大有接着周存正的病聊下去的意思,白从霜瞥了一眼那坐在角落里一直没开口的人,忽然提了一嘴:“说起投壶来,臣女记得柔嘉公主从前颇擅投壶,只是好久没见她出来过了,今日难得在园子里见到,不知公主和周姑娘哪个更胜一筹?”
她话一出口,在场的众人隐约记起了一点宸贵妃还在时,这位娇俏明丽的公主在大宴上当着使节的面投出全壶的场面,不由得都移了过去。
平白地被拉出来挡枪,柔嘉识趣地摇了摇头:“许久没碰了,忘得差不多了。”
她这么一说,众人不禁有些惋惜。
可白从霜看着周明含今日出尽风头的样子着实有些不适,仍是不依不饶:“不过是戏耍而已,公主不妨试一试,陛下难得也在,总不好驳了他的兴是不是?”
一提到当年的场面,萧凛神思微顿,清楚地记得她当时也穿着一身妃色的衣衫,那时她还在豆蔻之年,脸颊上还有些肉乎乎的,眼睛也格外清澈,笑起来格外明艳,不像如今这般,总是蒙着一层水雾,濛濛的看不分明。
好像自从到了他身边之后,她笑的就越发少了,大多数时候就像一个瓷瓶似的,轻轻一戳都担心她坏掉。
他倒真想看看她从前的样子了。
萧凛抿了抿酒,放下了杯子,再抬起头时出乎意料地开了口:“那就试一试吧,朕过些日子要去南苑春狩,便将此添个彩头,你们谁中的多,就随扈跟着。”
南苑是皇家禁苑,那里风景秀美,温泉遍布,是不可多得的修养胜地,往常这宫里只有有头脸的妃嫔和得宠的皇子皇女才能跟过去,这个彩头不可谓不重。
周明含并无犹豫便应了声:“多谢陛下。”
柔嘉微微一怔,她的盘算正是从南苑逃出去,之前怕他多想一直没开口,如今难得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于是也不再推脱,起了身拜谢道:“那臣妹便姑且一试。”
“赢了的有彩头,那输了的便自罚三杯吧,以也好叫两位不必过度谦让。”白从霜笑着补了一句,为错过这个彩头微微有些嫉恨。
周明含出身将府,虽做的是侍读的女官,但打小进过军营,骑马射箭,一身水碧单衣执起箭矢的时候,颇有一番英姿飒爽的女将味道,一出手,箭矢稳稳当当地落了进去,引得一番叫好,大出了一番风头。
有了珠玉在前,众人都满眼期待地看着柔嘉。
许是春狩的诱惑太大,柔嘉也不甚在意这些打量,只是专注地盯着那瓷壶。
投壶本就是有技巧的活儿,眼力和控制力缺一不可,柔嘉虽不像周明含那般进过军营,但是身体韧的像一把弓一样,手腕一动,那箭矢便格外精准地落进了壶心,形态优美,亦是引得人侧目。
两人一来一往,皆是持平,气氛一点点焦灼起来,耳边只余箭矢落入瓷壶中的咻咻风声,旁观的人忍不住捏了把汗。
萧凛亦是捏着杯子,久久没动。
直到最后一局,周明含又投中了,引得一片惊呼,所有的目光都移到了柔嘉身上。
柔嘉抿着唇,脑海中只想着春狩的事,心情顿时便镇定了下来。
只是当她凝着神正欲抬手的时候,那对面的花丛被风一吹,忽然露出了一张人脸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唇边还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
柔嘉正对上那诡异的笑,手腕一抖,那箭矢不小心碰到了壶嘴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断成了两截,正好卡在了瓶口上,将落未落,摇摇欲坠地挂在瓶沿。
顾不得投壶,柔嘉惊魂未定,凝着神朝那方才吓到她的花丛看去,却只见芙蓉花开的灿烂,并不见什么人影。
她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又或是压力太大了出现幻影,便也没说什么。
箭矢突然断了,这样的意外令所有人都没想到,底下的声音顿时便嘈杂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那这到底算不算投中?”
有的说算,因为那箭头已经落到了瓶里面,若是没断的话,显然是该进的;也有说不算的,毕竟箭尾落在了外面。
两边争执不下,眼看着越闹越大,干脆交由了萧凛评判。
又是二选一,柔嘉最怕这种选择。
一边是周明含,是他爱将的妹妹,也是他极为看重的人;一边是她这个挂名的妹妹,是他用来消遣的玩物。
气氛一时间颇为压抑,柔嘉的心情瞬间便低落了下来,她不用想,也能猜到他会选谁。
隐约觉察到那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她又觉得有些不适,微微攥紧了衣角。
片刻之后,当萧凛正欲开口的时候,柔嘉忽然厌倦总是被人选择的状态,抢先一步开了口,转向周明含微笑道:“是我输了,恭喜周姑娘。”
她声音很平静,又格外真诚,周明含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怔愣了在了那里,片刻反应之后才领了她的话:“是公主承让了。”
两人一来一往,已然定了胜负。
当事人都发了话,旁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有的叫好,有的唏嘘,也有些捉摸不定地看着两个人。
萧凛坐在上首,将她的所有神情收入眼底,当看到听到她的话的时候怒火忽然涌了上来,攥的杯子几乎都要裂开,平复了片刻,他绷着脸,才不至于当众失态,不带情绪地丢下一句:“那便如公主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