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太子在民间失去了威信,穷途末路之时,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阳冬扬抬头看着段重:“王爷这么生气,是因为兄弟情义吗?”
段重脸色微凝,立刻收起自己外放的寒气,尽管有所准备,但是情绪还是有些失控。
“皇室从来都不存在什么兄弟,甚至父子之间也可反目成仇。”阳冬扬继续审视他,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到自己的猜测。
“三年前死了太多的人。”段重道,“如今你如此轻飘飘的提起来,倒是让我觉得他们死的不值。”
“王图霸业永远都是尸骨堆起来的。”阳冬扬慢慢收回视线,“王爷帮圣上忙,想必是有条件的。”
“所以你帮我找人也是有条件的?”段重微微敛下眼皮,收起浑身的气息,又恢复淡雅的模样。
“是,我想要你帮我找到妖女。”
“你想要复仇?”
阳冬扬沉默了一会儿,道:“妖女灭天机门的时候,被下了天机阁独有的诅咒,解法就在天机阁的天书上,此天书被分成四份交由江湖四大家掌管,只有天机弟子才能看懂天书上的解法。”
“这个诅咒每年会发作一次,中咒者的心智会如同三岁幼儿,不明事理,只安喜好做事,发作四次之后就会七窍流血而亡。去年轩雪阁被一陌生人袭击,烧掉了好几座阁楼,庆幸的是天书并没有丢失。之后轩雪阁少阁主就一直怀恨在心,派遣商队去殷城废墟,掘地三尺,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这才在前几个月找到了属于天机阁的那一份天书。”
阳冬扬顿了顿,说了这么多,他想要看到的不过是段重的反应。
但是段重却没有太多的吃惊亦或是疑惑,表面上看着毫不在意,但是阳冬扬知道他这是听到心里去了。
“我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要告诉你,明月楼知道商队运输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而他们又如此的在意,其中深意不需想就明了。”
“你的意思是妖女在明月楼?”段重顺着他的话问道。
“就算是不在,也是有关系的,或许他们已经接了妖女的委托。”阳冬扬看了他两眼,又接着道:“你现在和明月楼走得近,帮我多留意就是。”
段重站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但是阳冬扬知道他这是同意了,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提醒道:“明月楼很快就可以查到你之前和商队有接触,我所说的猪圈的事情也会被拆穿,你早做打算。至于天机阁的那一份天书想必在你手上吧。”
段重背对着他:“我只是半路接触到商队,他们不信任我,不至于将这件事告诉我,所以我并不知道天书现在何处。”
阳冬扬愣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那可真是有趣了。”
段重:“今夜便到此处了,有什么事情我会再联系你。”
阳冬扬点了下头,呼喊隔壁的苗斜为他取来斗笠。
段重临走之时,又转头说了句:“我给的钱应该还有多余,和徒弟找一个暖和一点的地方吧。”
说罢,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黑夜中。
苗斜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转过头来问师父:“客人是在嫌弃我们照顾不周吗?”
阳冬扬想了想,点头道:“下一次记得泡壶好茶。”
苗斜似懂非懂的点头。
段重离开阳冬扬的院子之后,就往着满月楼而去,身后跟着的暗卫眼见到此处,便都停了脚步,若是距离太近,他们的存在应该会被楼里的高手感知。
段重挥手让他们离开,独自一人跳上了围墙。
尚未走到自己的住处,忽然夜色中寒光闪过。
段重一动未动,几根青丝随风落下,一把冷冰冰的长剑就架在自己的脖子边,蓑衣被划出了一道裂痕,雨水顺着流进去,一片冰凉。
这把剑他熟悉万分,知道自己稍微动弹,就会人头落地。
他纹丝不动地望着持剑之人。
一身黑衣,一手执剑,一手撑着把墨绿色的油纸伞,藏在伞下的小脸略显苍白,一双眼睛里满是戒备和探究。
“这么晚了,段公子去哪里潇洒了?”徐令容眯起眼睛。
她刚一回来就发现人不在了,他就这么心急?
“这黑灯瞎火的,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进贼了。”
徐令容说是认错人了,但是剑却没有收起来,戒备和杀意可见一般。
“我不是一个拐弯抹角的人,也没有兴趣听太多的故事,告诉我你的目的。”
段重直直的看着她:“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一个人。”
徐令容沉默了一会儿,将油纸伞往上抬了一点,目视着他的脸:“倒是和我要找一个东西不冲突。”
段重:“我知道你要找什么,也知道东西现在在哪里,如果你愿意帮我找到那个人,我可以告诉你。”
这是想要合作?
徐令容想了想,收起剑锋,顺手将剑尖抵在地面上,借着力支撑的自己。
段重微微皱起了眉头:“外面风大,进去说。”
徐令容点头,转身进了屋。
这屋子是分给了段重,但是并没有连带着放什么家具,就一把冰凉的椅子,徐令容坐下来,将长剑横在膝盖上,从袖口中掏出手帕擦了擦上面的水渍。
段重挂好蓑衣,转身就看到了她的动作,顿时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熟悉的身影,那如出一辙的擦剑习惯,让他有些失神。
徐令容并没有抬头看他,道:“我也不问你今天晚上做了什么事情,见了什么人。和我合作,嘴就要严实,手脚就要干净。”
等了半响,徐令容没有听到回复,一抬头就发现对方正对着自己发愣。
其他人看见自己的真实面貌会发愣,吃惊与自己的容颜,但是现在显然不是那种情况。
“看什么?”
段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感叹姑娘倾国倾城。”
这话说的真敷衍,徐令容撇嘴:“这剑擦好了,给你。”
段重并没有接过,而是找来了剑匣子。
“劳烦姑娘放进去了。”
徐令容挑眉看着他,这明明是他的剑,但是此刻他却像丝毫不想碰的样子。
是错觉吗?
段重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
徐令容狐疑的将宝剑归位,段重郑重其事关上剑匣子,又放进床头的柜子。
徐令容内心:果然是错觉。
“咳,既然达成共识,明天你收拾一下,我们启程去雪城。”
段重:“雪城?”
徐令容站起身来,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去:“时候不早了,明天和你细说。”
等到徐令容的身影完全融入夜色中,段重的目光才从她的背影中收回来,然后又开始失神。
第8章
第二天一大早,老鸨在门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念念叨叨:“呜呜,我的头牌果然要和野男人跑了,呜呜呜。”
姑娘们也都围在老鸨身边安慰他,令容姐姐忽然说起要离开,她们谁都没有想到,在满月楼待着不好吗?
虽有疑惑,但是她们却没有一个人出声,虽然这满月楼表面上老鸨管着的,但是暗地里老鸨还是在看徐令容的脸色,大家都知道谁才是这背后的老板,此番徐令容离开,也不知道她们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一个个哭丧着脸做什么,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徐令容道。
老鸨抽气声一滞,立刻跑到徐令容跟前,拉着她的手激动道:“当真还回来?”
徐令容点头,提高声音对着后面的莺莺燕燕说道:“你们也放心,太守府自会有人照顾我们满月楼,这里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你们愿意做什么,不愿意做什么,都不会有人逼你们。”
姑娘们愣了一下,转而感激的对着她行礼,她们这些小时候被拐卖、无处而去的风尘女子,全部都对徐令容带着感恩之情。
望着眼前白衣飘飘,虽在红尘却依旧潇洒的女子,她们不仅流露出羡慕之意。
徐令容朝着她们挥了挥手,转身进了马车。
段重扭过马头,一挥鞭子,率先往城门口奔去,徐令容的马车也跟着滚滚向前,溅起地面上未干的水渍,道路旁尽是好奇的人观望,想要透过飞舞的窗帘看看在蜀城耀眼了三年的绝世琴姬。
此次受邀前去雪城,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找到轩雪阁的那块天书,带上段重这个局外人,徐令容自是有所考虑。
先不说两人之间的合作关系是否牢固,轩雪阁对于明月楼的已经有了戒备,由段重在暗中出手,自是要容易些。
一路上徐令容也没有赶路,反正离轩雪阁老阁主的生日还有些时候,便让马夫慢悠悠的赶着马车。
陈玥等人都是在暗中保护徐令容。明面上,徐令容就是一队游山玩水的游人。
三天过去后,日落时分,一行人在山脚下休息,离下一个客栈还有些距离,这次只能在野外安营扎寨。
马车里,一小姑娘扎着马尾辫,头上戴着多刚摘下来的野花,叽叽喳喳对着徐令容说个不停。
小姑娘名叫储岫,是在蜀城外几公里处认识的。
也不知道当时是出于什么心态,徐令容让这个半路的小丫头上了马车。
“徐姐姐,你是个好人,看见我孤苦伶仃一个人长途跋涉去雪城也愿意捎上我,我无以为报,等到我回到了雪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说着,上前抱住了徐令容的胳膊,眼眶里全是泪花。
徐令容扯着笑容,不着痕迹的抽出手:“咳,我出去走走。”
“去哪儿?我陪着你!”
“不必了,你就在这里休息。”徐令容很麻溜地下了马车。
走到外面,徐令容这才算是透过气来,平日身边没有这么咋呼的,热情起来实在是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马车旁是一条清澈的小溪,在阳光下泛着曜白的光,略微有些刺眼,徐令容微微眯起眼睛,余光中一道挺拔劲瘦的身影朝他走来。
段重看着她脸颊有些不自然的红,问道:“是不是马车有些闷?”
无事献殷勤,徐令容没说话,转身准备走。
段重也没有恼,只是对着她的背影道:“吃了这么久的干粮,我给你煎饼吃吧。”
徐令容的脚步顿了一下,一只脚抬起来又放下,最后才转过身问道:“你带东西了?”
段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带了。”
随即,徐令容就看见有人从后面装物件的马车上拿下来了鏊子,对着段重直挥手。
“段公子,找到了。”
段重对着他点头致谢,对方笑呵呵的转身又忙着搭帐篷去了。
“走吧,带你去上游,哪儿的溪水更好。”段重转身去拿过一袋子的工具和食物。
徐令容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他忙前忙后。
段重取完东西,顺手还揣上了一个小凳子。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山腹走去。
陈玥在暗中看得清清楚楚,并没有立刻跟上去,楼主虽然虚弱,但是不至于连段重都应付不了,毕竟在剑道上,楼主说第二,就没有人敢说第一。
山间的空气十分干净,徐令容心情还算不错,主动开口道:“先前看你背着长剑,也不知道师承何门?”
段重放缓脚步,走在徐令容身边,偏过头看着她:“楼主对剑道也有些研究?”
“什么时候看出来我是明月楼楼主的?”
“大概就是前几天你站在我院子里的时候吧,那时候我还以为我真的要死了。”段重的声音很轻,没有害怕,似是在调侃。
“就凭这个?”
“嗯,楼主拿着剑的样子让我印象深刻。天底下应该没有多少人有那样凌厉的剑气。”
徐令容并没有否认自己楼主的身份,只是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师父是谁。”
“我没有师父,虽然我很想要拜他们为师,但是他们却不能收我为徒。”
徐令容顿了一下,说道:“这在江湖上,这算是偷师,要被唾沫淹死的。”
段重低头看向她:“那楼主会鄙夷吗?”
徐令容没有看他的眼睛,而是目光放远,看着远处的青山,慢悠悠说了一句:“我没有资格说你。”
段重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没有师门。”
徐令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这话的时候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但是段重却陷入了沉默。
“你这是什么表情?在可怜我?”徐令容看着他,皱起眉头。
段重摇了摇头:“你有师门的,只要你还在,传承就还在,师门就一直在。”
徐令容忍不住笑了:“这算是安慰吗?你真天真。”
“在满月楼这么些年,我见识过很多很多的客人,比你想象的还要多。他们有的是朝堂之人,有的是江湖杀人不眨眼的盗匪,但是在满月楼都成了只会买醉,乱哼唧的废人。红尘之中,有的人适合官场,有的人适合江湖,而有的人,没有归途,只适合行尸走肉飘荡在这世间。”
段重没有说话,一双黑眸很深沉。
徐令容又好笑的摇了摇头,径直往前走去,“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段重想要伸手抓住她,但是只碰到一片衣角,很快就从指间溜走了。他沉默了片刻,抬起脚坚定不移的跟上去。
徐令容清淡的声音从前方飘来。
“你知不知道练剑其实光靠勤奋努力是不行的,还靠天赋。”
“楼主要教我练剑吗?”
“叫我徐令容就好了,你把天书给我,我可以考虑教教你。”
“令容姑娘的剑法我还没有见过。”
徐令容对于这个称呼很不适应,但是还是转过身对着他道:“你不会亏的。所以什么时候给我天书?”
段重轻笑一声:“这样你又是帮我找人又是教我剑法的,你很亏的。”
徐令容轻叱一声,似在赌气,半真半假的说道:“你真的没有练剑的天赋。”
段重顺着她话点头,很认真说道:“当初教我的两位长辈也是这样说的。”
徐令容也是没有脾气了。
段重忍着笑意,指了指她的身后,在哪儿有一个平坦的大石块,石块旁就是清澈见底的溪水,正是烧火煎饼的好地方。
徐令容一语不发的走过去,段重却拉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