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殿的闹剧不过是几日前的事,却总让人像是踏在虚浮的混沌里,不知今夕是何夕。
兴庆帝在世时勤政爱民,满朝文武皆为贤帝的薨逝感到悲痛不已。
然怀念归怀念,国不可一日无君。
本是万众期待的储君如今却缠绵病榻,二殿下也不知犯了何大罪入狱,大臣们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后头的两位皇子身上。
多数朝臣认为,比起那只知游手好闲的四殿下,三殿下为人谦逊又有政绩在身,显然是最好的人选。
而剩下那部分人则表示,四殿下出身尊贵,应当立嫡不立庶。
这些官员此话一出,不约而同地降低了声响,似乎也觉得仅凭着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有些站不住脚。
除了骤然去世的父皇和病重的兄长,傅叡炀要担心的还有一个人。
听流苏姑姑说,母后近来的状态不太对劲,许是从前的癔症复发了。
母后曾患有癔症的事,傅叡炀是知晓的。
当年沈惠妃还在世的时候,可谓是宠冠六宫,就连出生名门的母后也被压了一头。
而母后一直看不上沈惠妃这么个小门小户的庶女,却又因父皇一次次的偏颇而嫉妒地发了狂。
只不过那时候的他刚出生,对这件事毫无印象。只是他偶尔调皮的时候将母后气得恨了,大皇兄总是一副担忧的模样,那紧皱的眉头让年幼的他似懂非懂。
看着永宁宫一地的狼藉,傅叡炀才明白了当初大皇兄的担忧。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也知道近日发生的这许多悲痛之事,接连下了好几场雨,潮湿的空气带着压抑,好似要将人困住。
“煌儿、煌儿。”看见傅叡炀进殿的身影,原本呆坐着的姜皇后的目光又好像有了光,“煌儿,你来看母后了吗?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周娴有些诧异,皇后做事处处仔细,怎的会叫错了名字。
“母后,听流苏姑姑说您近来身体不适,殿下心里着急,这才匆忙进宫探望您。”周娴替她捡起地上散落着的披帛,心中的疑虑愈发深了。
想起从前进宫的时候,这里规矩到连香炉灰过半了都要撤走换新的,如今这吃穿用度散落一地的凌乱模样,可实在不是皇后的风格。
“母后,我是炀儿啊。”傅叡炀喉头一转,言语里有些失落。
“炀儿?”姜皇后眯了眯眼打量起他,“对,对,你是炀儿,你是我的炀儿。”
“你哥哥呢?煌儿怎的没同你一道前来,莫不是你又逃了夫子的课?当心让你父皇知晓了罚你。”
同傅叡炀相视一望,二人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在此之前,周娴还以为流苏姑姑说的癔症不过是指皇后头脑有些混沌,谁料竟是如此场景。
认错人、记错时。
拉过一旁的流苏,傅叡炀焦急地问道:“流苏姑姑,我记得母后之前也这样过,不是说已经大安了吗?怎会又复发?可曾宣了太医来看?”
这几日流苏急得团团转,嘴角都起了个燎泡,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却还急速地告知傅叡炀。
“之前沈惠妃还在世的时候,娘娘总觉得她恃宠而骄飞扬跋扈,又碍着自己皇后的身份将心事闷在心里,太医说都是闷出来的毛病。”
“可后来沈惠妃走了,娘娘的心病也渐渐消了,这我们才放了心。”
“日前大臣们对新帝的人选吵得不可开交,前两日外头递了折子进来,说是左相同几位大人打算同几位宗亲商议,定下新帝之位。”
“娘娘看了信之后就一言不发,奴婢起初还以为是娘娘心头不顺,没过多久就见着娘娘又恢复如初,可奴婢瞧着,觉得有些不对劲。”
“有好几次,娘娘拉着奴婢的手问,怎的奴婢看起来好像老了许多,还说要让奴婢备些吃食,等太子殿下下了学送过去。”
流苏姑姑是皇后从闺中带来的丫鬟,是姜家的家生子,可谓是陪伴在皇后身边最久的人,情谊自然是在的,挂念之情溢于言表。
还未等傅叡炀继续问问他幼时的情况,皇后却好像被什么字眼刺中了,狰狞着抓着周娴的手怒吼道:“太子?太子在哪??”
“什么新帝,新帝不是我的煌儿吗?那不可能,不可能啊,新帝必须是我的煌儿啊。”
周娴被拉扯着生疼,她只觉皇后的指甲似乎已经嵌进了她的肉里,强忍住想要呼痛的感觉,安抚道:“母后,母后您先别急,您先冷静下来好吗,莫要太激动伤了身子。”
见到皇后这般癫狂的模样,傅叡炀和流苏俱是吓了一跳,一人护住周娴,一人上前去拉住了皇后。
谁料皇后的力气竟大得惊人。流苏再怎么在皇后跟前得脸,也不敢太放肆伤了皇后,一时间竟没能将她拉开,撕扯间反而让周娴忍不住“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父兄接连遇险,母后又是这般痴狂的模样,傅叡炀觉得脑子里紧绷着的弦好像被接二连三的闹剧斩断了。
断掉的弦错乱纠缠着在他脑子里乱窜,就好像是一团理不清的线团,将他的思绪牢牢裹住,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