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皇后娘娘曾同小王有些交情,圣上政事繁忙,不若让皇后娘娘带着小王走走?”
若非他眼神诚恳,在座的众人都以为他是在借机羞辱大盛。
一个战败的王,是有多大的脸才敢口出狂言,让他们大盛的皇后作陪?
倒是同他打过几次交道的威远将军站出来打了圆场:“赭狄当真不愧是个率性洒脱的民族。赭狄王这性子倒是让老夫想起年少的时候,不如就由老夫代劳,带赭狄王尝尝咱们大盛的烈酒,品品大盛的豪情。”
赭狄王握着酒杯,遥望了一眼坐在傅叡炀身边的周娴,神情晦涩不明,朝着威远将军的方向做碰杯状,随即一饮而尽。
见他这般豪爽,众人也信了威远将军的那番说辞,不再纠结于此。殿内一时间倒也恢复了那般觥筹交错的场面。
只是周娴,神色漠然,好似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翌日,周家老太爷和大公子的丧葬之事安排妥当,周老夫人在大儿媳的陪伴下进宫叩谢皇后娘娘的赏赐。
明明不过数月未见,周娴竟觉得祖母和大伯娘的面孔苍老了许多。
在死讯传回周家的时候,老夫人和大少夫人当场便晕厥了,整个周府上下乱成一锅粥,王怡君只好强忍着丧子之痛主持大局。
那一日,整个大都城的大夫轮番被请到了定国公府替周老夫人诊。汤药和针灸双管齐下,诸位大夫是用尽了手段,老夫人还是昏迷不醒。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再周老夫人病重的同时,周延安那怀孕五月的妻子苏氏,也因心绪起伏过大导致胎相不稳,隐隐见红,更让王怡君急得团团转。
一面要宽慰大儿媳多为腹中胎儿着想,一面又要忧心婆母的生命安危,她不住地在两头跑,连坐着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只能在路上望着天止不住想,这夜到底何时能明。
当然,这些周娴都不知道。
看到祖父和大哥哥战死的那一刻,周娴像是被抽离了神魂。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哭着喊着要回周家看看。
但两个老嬷嬷死活不让。皇后方才回宫不久,这事虽是压着瞒着,可到底当时有不少人是亲眼所见。若此时再出宫,免不了再引人非议。
周娴拗不过,只好让人开了私库,奇珍异宝真金白银不要命似的赏,好像这样就能弥补周家。
但她知道,不是这样就能,而是她只能这样。
“娘娘,如今你祖父和哥哥都已安然入土,还请娘娘宽心。”自家孙女儿说着自己苍老了,可老夫人又何尝看不出孙女儿也是一副憔悴的模样。
在膝下看着长大的孩子,周老夫人当然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若是当初、当初她没有回周家求着祖父出兵,那祖父和大哥哥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娘娘,你祖父自幼习武,立志要为大盛为百姓而战,”想起枕边相伴多年之人,老夫人脸上带着笑,“无奈一生壮志无处施展,如今老了能在战场上替百姓出力,想必你祖父也是高兴的吧。”
周家老太爷和老夫人青梅竹马。这世间,没人能比他二人更清楚彼此的想法。
“还有你大哥哥,小时候你大哥哥还总想将你培养成女将军,行军打仗亦是他的抱负。自打入营的那日起,他就早已有了此等觉悟。”
“我周家男儿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如今为国捐躯乃是正道,娘娘理当引以为傲。”
看着祖母红着眼眶却依旧坚定的的眼神,周娴鼻头一酸,为了不让祖母再替她担忧,只好埋下头快速用手拂去,闷着声音应了一身好。
临出宫的时候,周娴坚持要送她二人到宫门口。
趁着老夫人上车的时候,王怡君悄悄拉住了周娴。
“娘娘可知,婆母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周娴摇摇头,她甚至连祖母昏迷的事都是今日才知道,心中的愧疚已经垒起了层层高墙,又如何能知其背后的事。
“婆母昏迷多时,连大夫都说是她没了求生的意志,”想起当日的情形,王怡君至今还觉得后怕,“此时娘娘派人来府上送了东西,许是婆母听到了娘娘的名号,才渐渐苏醒。”
“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说,‘我们娴儿如今只能靠我了,我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娘娘,您同家人情深义重我们都知晓,但还请您照顾好身子,莫要让婆母担忧了。”
就在周娴以为这件事尘埃落定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
信纸是最普通常见的,单从这方面推断不出写信人的贵贱。
没有落款,笔迹也不是周娴熟悉的。听桑竹说,信是端华宫的小内侍呈给她的。
周娴寻了他来问,说是早些时候起了床打算给院子里的那两株花浇浇水,在花坛底下发现的。
不知是何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放上的,只是看着信奉上写的皇后娘娘亲戚,小内侍一时不敢耽搁,忙不迭地呈给了桑竹姑姑。
如今在宫中呆久了,桑竹倒是比从前多了一丝谨慎。
想起从前许嬷嬷讲过的那些阴私手段,桑竹难免会往坏处想:“娘娘,这信来得蹊跷,咱们不如让宫正司的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