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其他几位,看见他们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就来气,正要出言让他们滚出去的时候,忽闻床上传来了一阵嘤咛声。
“阿娴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会不会觉得冷?”傅叡炀抚了抚她沾在嘴角的发,语气轻柔得仿佛刚刚在殿中发怒的是其他人。
“我都听到了,我以后是不是生不出孩子了?”望着床顶的帷幔,周娴幽幽然开了口。
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手,傅叡炀安抚道:“没有的事,太医的意思是说往后子嗣会艰难一些,不过还是有希望的。往后你就什么都不用管,好好调养身子,不会有问题的。”
这番安慰不知是想要说给周娴,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皇室子嗣关乎社稷,若是真有转圜的余地,太医便不会这么大胆说出子嗣困难这番话。
“是因为上次落水吗?不对,太医说是我身子弱,那就应该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吧。”
眼神早就不知道飘到了何处,周娴像是在呓语,目光未曾在傅叡炀身上停留过一刻。
“这事应该是瞒不住的吧,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皇后,光是想想都足够让朝臣们议论上好几日了吧。”
傅叡炀不知为何,竟在她的语气里听到了几分解脱的意味,心下慌乱:“不会的不会的,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最爱的人,只要我还坐在这皇位上,那皇后就只能是你。”
这般真情切意的承诺,若是以前的周娴听了,那她肯定会觉得将脸埋在傅叡炀怀里掩饰自己的笑意。
不知为何,听到太医说她往后难再孕,周娴第一反应竟是松了口气。
有太多的东西横亘在她和傅叡炀之间了,江山社稷、后宫妃嫔、周家祖孙。
周娴真的不知道她往后还能不能毫无芥蒂的对待一个有着她的傅叡炀共同血脉的孩子。
捻了捻身上的被子,周娴翻过身背对着傅叡炀:“圣上,臣妾累了,恕臣妾无法起身恭送圣上。”
傅叡炀无言,只好起身,黯然离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傅叡炀事先同太医院交代过隐瞒周娴的病情,但皇后难有孕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朝堂之上。
往日来对周娴颇有赞赏之意的几位朝臣们,这时候都纷纷有些动摇。
陆严见此机会,暗地里收买了一位谏官,在朝会时上书请求废后。
但他也不是个傻的,通篇只字未提子嗣,而是说了另一件事——皇后被赭狄掳走,是否德行有失。
举国上下提起这个话题,好似对女子都分外严格,贞洁排在了安危之前,人们似乎更注重追究女子的得失,而不是歹人的对错。
这谏官的话一出口,当日参加了宴会的不少人也想起了赭狄王话里话外同皇后的联系。原是再寻常不过的交情二字,瞬间变成了具有他意的胡言秽语,让人想入非非。
一时间,议周娴德不配位的折子层出不穷,即便圣上在朝会时大发雷霆惩处了好几个官员,也没能遏制住这风向。
就连往日里能言善辩的内阁学士周伯景,也常常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就在周娴以为会等来废后的圣旨时,却是好友蒋若书率先登了门。
桑竹最近见着周娴愈发沉默,心里早就是心急如焚,见着蒋若书来了就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让人请她进了殿。
侧立在旁看着自家娘娘因为蒋小姐的来访而多了几分生气的模样,桑竹差点喜极而泣,恨不得往后蒋家小姐日日都能来陪娘娘说说话。
可不知为何,原是一场姐妹之间的寒暄,因为蒋若书突如其来的下跪变得气氛异常。
“若书,你这是干什么?”周娴躬下身子想要扶起好友,却不料往日里柔弱的好友今日却一反常态。
“阿娴,你先听我说。”
“前几日爹爹听闻了那沈家老妇在外头传的话,怒气冲冲地带人上门想要问沈家讨个说法,却被沈家的人奚落。爹爹当下便说要将此事呈报给圣上,惩处沈家这始乱终弃的罪名。”
“可沈家老妇却是一番无所畏惧的模样,她说当年先帝可是有口谕,若非危及江山社稷和皇室血脉的罪名,旁的都拿她沈家无可奈何。”
“爹爹同我讲,按照先帝对沈惠妃的宠爱程度,此事应当是不假的,况且沈家老妇也没那胆子敢伪造圣谕。所以当初我母亲病故,她才敢那般嚣张。”
“可我母亲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阿娴,你帮我去求求圣上让我入宫可好?”
怀疑自己听到的话,周娴垂下了扶她的手,脚下有些虚浮,往后踉跄了两步。
蒋若书见状,跪着朝周娴的方向挪动,拉着她的裙摆泪眼婆娑地哀求:“阿娴,我知道你同圣上情意深重,我不该横插一刀。但是你放心,等我怀上子嗣报复了那老虔婆,往后我的孩子就记在你名下,认你做母亲。”
“我发誓我不会和你争宠,而前朝百官对你也再无闲话,这样我们都能如愿以偿了。阿娴你帮帮我,帮帮我。”
看着好友跪在她旁边声泪俱下,周娴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从未见过蒋若书哭成这样,否则她怎么会觉得这模样那么陌生呢?
脑子里像是走马灯般回想着二人相识的这么些年,周娴一根根掰开了蒋若书紧紧攥住她裙角的手。
“若书,你同圣上倒是有几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