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见到人群中的孙倩儿素面朝天,却清雅美丽,当下便忍不住将她深深端详了几遍。
南屏似有意地半挡在孙倩儿面前,遮住了春娘探究的视线。
春娘笑道:“姑娘生得真是俊俏,看样子倒不像本地人。”
南屏只是笑笑并未答话,拉着孙倩儿和许达达挑了张偏远的桌子坐下。
几人上下打量着香玉书院,心想这京城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光此地就有如此多的显贵人物出现,楼上的雅座门窗紧闭悄然无声,显得颇为神秘。
许达达走了一路口渴得紧,等了半天没见小二上来,便大声喊道:“小二呢?”
一小二正从楼上雅间悄声下来,听到许达达这一嗓子,赶紧跑到近前忍不住埋怨道:“小公子,您小点声儿,楼上的客人可是把所有的雅间都包下来了,就是图个安静,可不好惹得他们不高兴了。”
“不就是听个曲么,搞这么大派头。”许达达嘟囔道。
“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小心点。”南屏低声叮嘱。孙倩儿也暗自点头,她从未出入过如此场所,心中不免露怯。
也不知楼上的人是什么来头?
南屏往楼上看去,只见一年轻男子推开窗户往楼下快速打量了一眼,然后推门走了出来。
南屏心中一惊,那人正是九皇子的贴身侍卫阿克!他怎么来了?
那九皇子难道也已经到了这里?
南屏心中怦怦直跳,不禁暗中留意了起来,只见那阿克寻到春娘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悄悄递过去一锭金子。
南屏被这阔绰的出手吓了一跳,不过想想既是皇子身边的人,如此出手倒也不算奇怪。
春娘见到金子立刻春光满面地迭声答应:“放心放心,保证办妥!”
阿克警戒地扫视了一眼楼下众人,便回到楼上去了。南屏立刻转过头,避过他的视线。
春娘一步一摇地走到了舞台上方,弯着眉眼春风化雨地朝台下笑道:“诸位今日都是来欣赏美人的,香玉书院也有贵客光临,还请大家尽量安静,勿扰了佳人。春娘我做东,给每桌送美酒二两,还请诸位才子卖几分薄面。”
众人见她说话客气,又礼数周到,虽觉得这「贵客」未免架子太大,但也没再多说。
旁边的许达达却忍不住气道:“好大的架子!我们喝点酒谈谈天而已,哪里就碍着有些人的眼了?”
春娘从旁边走过,闻言笑了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小兄弟如此地忍不住气,以后恐怕要吃亏呀。”说罢已经招手喊了个小二过来,道,“快给这桌再送上点果茶来,春娘请客。”
回过头又朝南屏几人陪笑道,“还请体谅则个。”南屏见春娘为人实在周到,对他们这几个小客也是礼数到位,不禁对她心生好感,道:“不必客气,那就多谢了。”
春娘笑了笑没再说话,又往旁边沉默的孙倩儿看了一眼,这才走开。
许达达忍不住道:“你说楼上都是些什么人呐,怎得这么大的气派?”
旁边一桌的人也是个好事的,闻言停也凑过头来悄声道:“你看到没,刚刚那人可是偷偷给了老板娘一大锭金子呢!”
“啧啧,那得够我们跑多少趟镖了啊……”许达达凑过头去,痛心疾首。
“可不是嘛,那得够我算多少卦了啊……”南屏也忍不住道。
“今天来得人可真多啊,这柳莺莺真有那么美么?”许达达不禁问道。
“小兄弟,这你就不懂了。这美人还得要美物美曲来配,方才美得有内容,让人忘俗。
最近香玉书院来了位神秘词人,写的词曲艳而不淫文采斐然,堪称一绝,香玉书院的姑娘都以能唱他的曲子为荣。
这词人后来便只为花魁柳莺莺写词,如此郎才女貌,实在是一代佳话。
今天不仅是柳莺莺的告别,也是与这神秘词人的最后一次合作,如此盛事,大家怎么能不来?”
许达达下意识地往孙倩儿看去,只见她一双妙目正四处张望着,许是希望能在人群中找到丈夫刘永。
许达达不知为何心中略有些无趣,这小二四处奔走,却连倒水的时间也无,许达达起身道:“我去给你们拿点水来。”
南屏的目光忍不住往楼上飘去,透过那扇没有关紧的窗户缝隙,见阿克正弯腰朝座位上一人说着什么,看神态似乎对那人十分尊敬。
那人一副年轻贵公子打扮,青丝束冠,侧对着窗户正姿态潇洒地坐在椅子上,手上握着一柄纸扇轻轻在座位上敲击着,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
此时虽离得远看不清神态,但不知为何隐隐有一股压力,让南屏觉得有些紧张。
正准备移开视线,那人竟突然转过了脸,透过窗户缝隙直接看了过来!
南屏陡然对上那人锐利的目光,忍不住心中一惊,立刻慌乱地别过头去,只这一霎那,却立刻认出了那张隐藏在光线里半明半暗的脸——果然是九皇子齐誉!
“屏屏姐姐,你怎么了?”许达达端着水回来,见南屏神色怪异,忍不住问。
南屏摇了摇头,脑中又飞快想到,此番寻人几乎只有「白鹿纸」和「九歌」两条线索,不知是否与香玉书院有关?那九皇子怎么也到这里了?
这家书院兴起不过近几年之事,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还需谨慎才是。
“孙姐姐呢?”许达达突然问。
南屏这才发现,只一个不留神,刚刚还坐在位置上的孙倩儿,此时竟然不见了!
“快去找找!”
南屏和许达达立刻分头去寻,心下大是焦虑,知道这孙倩儿柔弱可欺,一个人在此处甚是危险。
没想到此时人越来越多,楼上楼下转眼间都已经站满,摩肩接踵,为寻人增添了不少麻烦。
南屏只好往楼上走去,艰难地分开人流四处探寻,却丝毫不见孙倩儿的身影。
前面一个高大的男子挡住了去路,南屏伸手将其推开,没想到吓了那男子一跳,回身将南屏往前推得一个踉跄,南屏眼看就要栽倒在地,却撞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里,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
南屏惊得呆住了,双手下意识地抱住了对方,抬头看去,撞进一双俊目,正因为她的打扰皱眉俯视着她。
南屏惊道:“你……”
此人竟是齐誉!
作者有话说:“天上何曾有山水,人间岂不是神仙。”
九皇子身体不好,还来这种风月场所做什么,咳咳……
第32章 ——
“九皇子的身世确实可怜……”
正待说话,南屏却被人潮又挤得一个踉跄,再这样下去,自己更别想找到孙倩儿了!
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南屏连忙顺势抓住了齐誉的手:“您……您方便带我先避一下么,这人实在太多了……我朋友她——”
齐誉皱起了眉,正待开口拒绝,南屏眼看一个彪形大汉已经往这边挤了过来,她连忙双手抓住了齐誉的衣袖,以眼神无声地哀求。
齐誉别过眼一把将她的手扯开,不等南屏反应,他已经闪身进入了雅间。
那彪形大汉却已经走了过来,本就尚未站稳的南屏被推得狠狠撞向了旁边的门!
此时雅间的门却突然开了,一股微妙的力道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旁边带了带,稳住了身形,南屏再次睁眼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雅间内。
齐誉松开她的手,拉了拉自己被弄乱的衣袖,然后满是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这给人惹麻烦的功力,还真是无出其右。”
“我哪有……”南屏悄悄嘟囔。
齐誉也不再理她,而是轻轻拍了拍衣服,这才坐在了桌边喝着茶。
房间内的隔音效果极佳,突然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南屏见他性格冷淡难以捉摸,不过数日未见,倒又添了几分疏离,况且南屏此时心中担忧孙倩儿,也不去多想,便往窗台方向走去,正准备悄悄推开窗户缝隙。
“你来这里做什么?”齐誉突然问道。
南屏立即转过身:“哦,我陪朋友来找人的。”
“我记得你之前说,是赶着来京城祭祀故人。”齐誉的目光带着些许探究。
“是,过几天才是忌日。”南屏明显不愿意谈起这个话题,声音也低了下去。
齐誉注意到了她神情的变化,喝茶的手微微一顿,没再接着往下问。
南屏勉强笑了笑,道:“殿下今日怎么也来啦?”
“我不能来?”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殿下身体不适……对这种事应该不感兴趣。”
齐誉的目光瞬间看了过来,南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您当然,当然很喜欢。”
越抹越黑。
南屏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摆,感觉空气都凝固了,而齐誉却冷冷地别开了眼,没有再接话。
“殿下,我们可以下去了。”阿克的声音突然出现,打破了房内尴尬的气氛。
“是你?”阿克见到南屏与殿下此时竟同在一个房间,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
“先下去。”齐誉吩咐。
阿克会意,当下不再耽搁,打开了房门。
门外竟已有一列人马排列两旁,隔出了一条宽敞的通路。如此阵势,惹得众人均往房间内看来,探寻的目光让南屏感觉颇有些不自在。
齐誉以手帕微微掩住了口鼻,轻咳了几声,回头看了看站在拐角处的南屏,淡淡丢下一句:“你跟着走。”说着便快步负手出了房间。
找人重要,南屏来不及多想便赶紧跟了上去。
齐誉在人群的注目中倒仿佛如在自家一般自在,一身锦衫外斯斯文文地套了件轻纱外袍,衣间精致的山水纹刺绣更衬得他俊逸挺拔,隐隐透出一股贵气,在人群中煞是惹眼。
南屏跟在他身后,悄悄拿眼四处打量,发现众人虽不知齐誉身份,却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南屏感受到这皇族威严,加倍小心谨慎。
他们渐渐走入雅座区,南屏未见到许达达,只好寻机一个躲闪隐入了人群中。齐誉在剩下的两个位置中选了个坐下了。
雅座的人纷纷起身向他行礼道:“参见九皇子。”
现场众人一片惊叹,九皇子竟然也来了!连忙跟着拜倒。
南屏跟着弯下身子,又忍不住偷眼看去,只见齐誉的眼神也淡淡地瞥过她这里,轻轻抬了抬手,众人这才直起了身子。
南屏听得有好事者在旁低声议论道:“听说九皇子师从齐国第一大学士杨素,才学过人,很受大臣的称赞啊。”
“这有什么用?可惜当今圣上尚武不尚文,九皇子从小身体羸弱,长期靠药维持着呢。一直都不招圣上喜爱。”
“不是说九皇子年满二十五就能痊愈了么?”
“就算身体能恢复,这朝中早已没有了九皇子的位置了吧……”
“九皇子的身世确实可怜……”
“得了吧,就你还可怜皇子呢?”旁边一人不以为然道。
“怎么不可怜?听说他一出生母妃就薨了,九岁时又被送去夏国做质子两年,受尽折磨,谁不知道他从小就不被圣上喜爱,因为做了质子回来,这才能够师从大学士?”
南屏闻言心中一震,随着众人一起向九皇子看去,他神色淡漠自持,完全看不出曾经遭遇了这么多非难。或者说,正是因为经历了这些,让他变成了如今这样么?
南屏好奇地打量着齐誉,目光下意识地跟随着他,原来他从小就在吃药,难怪他身上总是有隐隐的药香味……
皇室秘闻本来就是民间最感兴趣的所在,有人跟着悄声补充道:“大家都说九皇子容貌俊秀,长得像他早逝的母亲,不过这性子却十分冷淡,有很多大臣将军之女都暗中思慕九皇子呢……但是都被九皇子拒绝了。”
有人啧啧赞叹,有人却似是漫不经心地回了句:“既是暗中思慕,你又如何得知?”
那人顿时结巴起来:“这,我舅舅……的姨娘的邻居的妹妹是郡主儿时的玩伴,自然可知。”
众人暗中憋笑,南屏心想这些文人雅士八卦起来怎么也和长舌妇一般,心中也不禁觉得好笑,而那众人口中的病弱皇子齐誉此时在座位上又咳嗽了起来。
“这么多美人,九皇子也舍得全都拒绝么?”有人悄声问道。
“毕竟这身体不好啊……”
众人闻言望去,这发出悠悠感叹的,竟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绿衣小姑娘,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新鲜。
另一人说道:“这些郡主谁不盯着五皇子和四皇子?嫁给这个没权没势的九皇子有什么意思?”
有人冷哼了一声回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贪求名利,恶臭如斯么?”
“你!”那人正想反驳,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九弟这身子可好些了么。”
此处距门口尚远,那人的声音却如此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可见功力之深厚。
雅座间的官员已经纷纷转过身朝门口方向弯下了身子:“参见五皇子!”
五皇子齐珝也来了?
今天这个阵势果真是大啊。现场众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拜倒高呼“参见五皇子!”声浪一层接一层,场面颇为震撼。
南屏朝门外看去,只见一个英武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了进来,眉宇间英气勃勃,样貌倒是与齐誉并不如何相像,便是当今齐国战功赫赫的五皇子齐珝了。
齐珝身侧还跟着两人,一人作侍卫打扮,应是他的贴身侍卫了。
另一人却是个蓝衣书生,长发束冠,长得十分斯文,看着颇为面善,却不知是何人。
齐珝未朝身边的人多看一眼,而是径直走到了齐誉身边,将他扶了起来,笑道:“九弟何时回的京城?今日怎么不和我一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