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誉微笑道:“恭喜王兄大胜大幽国,听说王兄在殿内养伤不便打扰,本想着过几日去探望,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遇到了。”
“皮外伤而已,每天在那殿中躺着,实在无趣得很。”齐珝打趣地看着齐誉,笑道,“只是不知道原来九弟也对此等场所感兴趣?我一直以为九弟一心只读圣贤书,可不喜欢这颜如玉。”
齐誉淡淡一笑。
齐珝也不再多说,环视四周朗声道,“既然大家都是为了佳人而来,便不必拘礼。”众人这才直起了身。雅座诸人也相继落座。
眼见这香玉书院的贵客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南屏心知眼下不好贸然四处走动,只能先看看情况再伺机行事。
刚才的几个好事者又悄声道:“听说这次五皇子大破大幽国立下大功,陛下可能会立他为太子呢。”
有人道:“我倒听说四皇子是皇后养子,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更高。”
那人不以为然道:“四皇子虽有皇后支持,但毕竟身无战功,谁人不知当今圣上尚武,怎么会立一个无战功的皇子为太子?”
另一人也凑了上来:“陛下把皇子们都分到各地成为了藩王,唯独留下了三个皇子在京城,应该是准备从这三人中择一太子吧。”
又有人凑过来低声问:“你们意思是,这九皇子也有可能了?”
开头那人一怔,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顿了顿还是摇头道:“这九皇子虽有才名,但在朝中无权无势,怕是难吧。”
众人暗暗点头。
南屏听这些人对皇族逸事如数家珍,也是觉得惊奇。看来这香玉书院确实来头不小,里面的书生们多半都是官宦子弟。
南屏又悄悄地朝众人口中的九皇子看去,但见他背脊挺得笔直,却看不出身体不佳的样子。
倒是五皇子齐珝,面色稍显苍白,应该是身上负伤的缘故。
正当此时,许达达已经靠了过来,冲着齐誉和阿克的方向瞪大了眼睛道:“你看到了没?这不是在镖局半途请辞的两人么?他怎么会是齐国九皇子?”
南屏只是摇头不答。
许达达见南屏脸上并无惊讶之色,不由得奇道:“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南屏忙道:“我怎么会知道。”说着匆匆拍了拍许达达的手臂,“别管这些了,快找孙姐姐吧!”
许达达急道:“我四处都寻了也未见到,难道她被人掳走了?”
南屏摇摇头:“此处如此多达官显贵,应该不会有人如此大胆。”
只是这孙倩儿到底去哪儿了呢?
作者有话说:
齐誉:为什么要把我写这么惨……
作者:还有更惨的在后面……
齐誉:……
南屏:身体,果然身体还是不行啊……
齐誉:……
第33章 ——
梦魇再次来临。
此时戏台上音乐忽停,众人知这柳莺莺就要上场了,不禁都屏息等待着。
仿佛过去了良久,只听得一阵婉转的女声传来,如水潭里细碎的涟漪般低吟着,但闻其声未见其人,这声音仿佛有一股魔力般,竟似透过毛孔丝丝探入了人的脑海深处,实在动人。
戏台上轻纱曼舞,两个琴女纤手一伸,将紧闭的门帘渐渐拉开,一个玲珑的身影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此人应该就是万众瞩目的香玉书院当家花旦柳莺莺了。
只见她步伐轻盈,手抱琵琶,挽着流云髻,额前轻点朱红,一袭绯红轻纱将她朦朦胧胧裹着,宛如一支娇艳的花朵在待人采撷。
南屏此时也不禁为之屏息,这柳莺莺也不见得如何国色天香,只是这香玉书院实在懂美人之道在骨不在皮,美人的氛围是比容貌还要重要得多的。
柳莺莺在台上盈盈坐下,手抚琵琶,轻拢慢撚抹复挑,悠悠弹唱了起来。
南屏只听得“不成雨暮与云朝。又是韶光过了。”隐约知此曲描述的应是男女之间的缱绻爱意,心中懵懵懂懂,不是十分能理解,加上此时急于寻找孙倩儿,只好敛了心神往周围看去,只见众文人墨客正站在原地安静欣赏,细细琢磨着词曲中的妙意,倒是方便寻人了。
南屏二人轻轻从人群中分别穿梭而出,齐誉往旁边瞟了瞟,嘴角只微微一抿,看不出什么情绪。
——
少顷,香玉书院的戏台上,柳莺莺便已唱到了尾声,声调悠悠:“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柳莺莺唱得婉转动人,一双含情目似乎又是凄苦又是温柔,众人听了不觉心动神摇,如醉如痴,连呼吸也是嫌大声了,不禁屏息细细品味着。
柳莺莺已经弹毕起身,众人尚且沉浸在这惆怅意境中,竟忘记了鼓掌,现场一片寂静。
柳莺莺朝众人行了个礼,嘴角含笑柔声道:“莺莺在香玉书院数十载,幸得诸才子青睐,博此虚名。如今莺莺以此曲作为与诸位告别之曲。只求山高水远,各位能诸事如意,莺莺永远感怀于心。”
柳莺莺虽是对着台下众人说话,神态间倒像是对着你一人悄悄私语一般,艳名果真名不虚传。
柳莺莺朝众人深深一拜,又起身道,“自半年前以来,莺莺只唱刘郎写的词曲,莺莺此去,便要与刘郎永结同心,此生誓再不以琵琶侍人!”
柳莺莺眼中露出决绝之意,竟举起琵琶大力往地上摔去,那琵琶价值千金,闻声而碎,此下变故陡生,满座愕然,但众人为她的神态所慑,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柳莺莺脸上泛起红潮,朝台下一角唤道:“刘郎!”
众人纷纷转过头去,均想一睹让柳莺莺如此倾心的究竟是何方人物。
台下却无一人答话。
柳莺莺往台边走了走,又唤了声刘郎,目光痴痴地朝一人看去。
只见那男子长相平平无奇,只一袭青衣布衫,看起来甚是潦倒,竟然就是近来名动京城,藏身柳巷的大词人刘永?
五皇子身边的蓝衣书生面色一动,五皇子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淡淡地转过了头去。
此时听得佳人吐露心声,刘永倒似闻所未闻,只拿着一壶酒在痛饮着,脸上神情极是冷漠。
柳莺莺脸色微变,从台上走了下来,行至刘永面前道:“刘郎……”刘永却连目光都没向柳莺莺脸上看去。
柳莺莺走上前拉住刘永的手:“我们今日就走好不好?”
刘永这才抬起眼,仿佛不解般看着柳莺莺:“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柳莺莺顿时脸色发白,颤声问道:“你说过我们永远在一起……难道你要我永远留在这香玉书院?”
刘永失笑道:“这里有什么不好?世人皆说烟花之地藏污纳垢,却不知外面更是臭气熏天!”
众人见他出言不逊,不禁大是哗然,都忍不住暗暗去看向那两位皇子。
五皇子齐珝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似乎心中并未着恼,那九皇子齐誉更是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有何情绪。其他官员见两位皇子态度,当下也没说些什么。
柳莺莺被刘永惊得站在原地,一时做不得反应,此时一白衣女子突然从人群中踉跄而出。
那女子双眼噙泪,脸上又惊又恨,手中握着一封皱巴巴的信件,只盯着那男子不言不语。
此人正是孙倩儿!
孙倩儿缓缓走到刘永身前,将一个同心结举到刘永眼前,轻声道:“刘郎,你看这个同心结,你当时送我的时候,说「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可还记得么?”
南屏和许达达当即拨开众人走到了孙倩儿身边,心下顿时明白那柳莺莺口中的刘郎,正是孙倩儿寻寻觅觅,将她抛弃的夫君刘永!
柳莺莺到底是个聪明人,见此情景,心下已经了然大半,却还是勉力问道:“刘郎,她是……”
刘永却没有答话。
孙倩儿惨然一笑,道:“我正是刘永远在杭州的结发妻子。”
柳莺莺闻言惊道:“是你!”
看来柳莺莺知道孙倩儿的存在,却还是决心要与刘永私奔,没想到此番痴情却是错付了。
孙倩儿的眼泪滚滚而下,重复念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脸色越发苍白,只觉眼前昏昏沉沉,胸中一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许达达和南屏赶紧走上前扶住了孙倩儿,只见她气息微微,竟然已经晕了过去,许达达赶紧将她抱起。
五皇子身边的蓝衣书生见到南屏后,脸色顿时一变,一双目光热切地在南屏的脸上逡巡。
众人见柳莺莺花容月貌,孙倩儿亦是风姿绰约,没想到两个如此女子竟为了刘永倾心至此,而刘永却如此寡情薄义,不禁又是心痛又是惊奇,谁也没料到今日会是如此结局。
刘永见孙倩儿晕厥,眼角动了动,却并未上前查看。南屏气极,当下红着眼眶上前扯住刘永胸口:“枉孙姐姐对你如此情深意重,特意来京城寻你。你可知道,前几天她差点为你殉情而死!刘永是么?好一个才子!凭你也配!”说着就要动手打那刘永。
刘永也不阻挡,只是继续拿着酒壶,好像天下间没有比喝酒更重要的事。
五皇子身边的蓝衣书生不禁往前走了一步,却被五皇子的纸扇暗中一拦。
春娘赶紧站出来拉住南屏道:“此时给姑娘疗伤要紧!我这里有上好的大夫,你们快带姑娘去看看,耽搁不得。”
南屏看了看孙倩儿,将刘永狠狠地一把推开:“你最好给我小心点,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那蓝衣书生闻言看着南屏,但见她秀丽的脸上怒气极盛,扭身已和许达达带着孙倩儿去了大夫处。
齐珝看着南屏的背影,忍不住微微一笑:“好一个伶牙俐齿、脾气暴躁的小姑娘,倒是有点意思。”说着朝齐誉看去,只见他站立一旁,闻言只是嘴角弯了弯却并未答话。
齐珝转身朝齐誉道:“今天倒意外看了场好戏。九弟,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慢慢玩。”
那蓝衣书生扭头看着地上的刘永,刘永却毫无察觉,神色如常地从地上爬起,踉跄地捡起了掉落在地的酒壶,一边饮着酒,一边向内苑走去,甚至没有多看呆立一旁流泪的柳莺莺一眼。
春娘已经熟练地招呼起了大家,众人见主角散了,也都很快散去,恢复如常。只是京中的香艳故事,又多了几章而已。
——
南屏二人顺着春娘的指引来到了香玉书院的一间雅阁,果然见一个大夫已经等待在此。
南屏让许达达先回镖局报平安,自己先留在这里照顾孙倩儿,等她醒转再一起回镖局。
安排好之后,南屏撑着手臂坐在桌边稍作休憩。
这香玉书院果然名不虚传,房间内被布置得温暖又舒服,淡淡的香气充盈在房间内,南屏将自己的双腿尽量伸直,看着床上蹙眉不醒的孙倩儿,不知为何眼皮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恍惚间自己的眼前一片黑暗……
那个熟悉的梦魇再次降临。
南屏感觉自己在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路上拼命奔跑着,身后是一片火海,无数的呼喊在耳边呼啸而过,南屏却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重的喘息和心跳声,她紧紧地看着前方,脚步似乎踩在地上,又似乎飘在了空中,不知不觉便到了路的尽头,滔天的河水拍打着岸边,她猛地止住了步子,河边的风卷她的头发在风中飞舞。
她转过身,在一片刺眼的火光中,一个持刀的兵卒正狞笑着向自己一步步靠近——
南屏一点点地向后退着,直到了岸的边缘,她终于最后绝望地望了一眼家的方向,她紧闭双眼,眼中的泪水滚滚而下,下一瞬便纵身跃入了那滔天的河水当中!
冰冷的河水从口鼻中灌入,如入万年冰窟,原来窒息的感觉是如此痛苦,好似被一张大网裹缚其中,不管自己如何挣扎却变得越发无力……
慢慢的,南屏的意识也变得涣散起来,母亲死前的叮嘱,父亲慈爱的目光在脑海里一一浮现,今天,她的家没了,她也要命丧此处了……
就在她的意识快要完全消失的前一刻,突然有一双手臂紧紧揽过了她,带着她朝水面游去,她勉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眼看去,却只见到光晕中一个少年模糊的剪影,下一刻便彻底地陷入了昏沉。
“醒醒!醒醒!”谁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南屏缓缓地睁开眼,神思混沌间只见眼前一个模糊的人影,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
作者有话说:
柳永:刘永?你干脆报我身份证算了……
作者:咳咳……(望天)
第34章 ——
草民不知她是殿下的人……
——
南屏无力地看去,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发如泼墨,面如寒玉,竟是九皇子齐誉。
南屏陡然从梦中清醒,发现自己脸上布满泪痕,顿时便要坐起身来,却感觉头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几乎要晕厥过去。
齐誉上前扶住她的身子,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瓷小瓶,放在她鼻下闻了闻,南屏顿时觉得清爽不少,她捂住自己的头,痛道:“怎么我的头这么痛……”
齐誉冰冷的目光往旁边一瞥:“我倒不知,香玉书院如今已经做起这样的勾当来了。”语气中似是渗出了丝丝寒气。
南屏这才发现房间的角落里还站着香玉书院的春娘,原来自己此时尚在香玉书院的的房间里。
自己不是在孙倩儿床前守着的么?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齐誉又怎么会在这?
“到底发生什么了?”南屏无力地问道。
——
半个时辰前,香玉书院偏僻的一角书房内。
宋纶道:“四皇子此时动作频繁,无非是如今皇上已有意立太子。五皇子不久前在大幽国立下赫赫战功,众臣均猜测陛下有意立他为太子,几日前陛下却突然召见五皇子,要让他去东南就藩,五皇子以伤病未愈和想要膝下尽孝为由,不肯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