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暗自偷看着她的神色,试探着向南屏问道:“姑娘看着面生,以前可曾到过香玉书院?”
南屏警惕地看了一眼春娘,春娘忙道:“姑娘别误会了,在下不过一个烟花女子,懂得些什么?今日是真的糊涂了,若不是九皇子与姑娘大人大量……”
她陪着笑,“九皇子如此看重姑娘,是在下有眼无珠,招待不周。以后如果有用得上我春娘的地方,姑娘遣人来这里寻我就是,定为姑娘效劳!也给春娘一个赔罪的机会不是?”
孙倩儿只是怔怔地垂泪,两人说的话她竟似一句也没听见,想是受了太大打击。
南屏也不去烦扰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春娘说着话:“那九皇子,经常来这里吗?”
春娘暧昧地看了一眼南屏,低笑道:“那九皇子就算来,也从不叫姑娘相陪,不过喝点酒便走了,姑娘放心便是。”
南屏听她此言,实在别扭得紧,却又不知从何解释才好,只能轻叹了口气,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迟疑地问道:“你把孙姐姐迷晕,是看中了她的花魁潜质吧?”
春娘尴尬地支吾道:“孙姑娘确实国色天香,都怪我……”
南屏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她:“那个……我呢?你觉得我有花魁潜质不?”
已下楼而去的某人脚步微微一滞,似是被这句问话给惊住了。
春娘更是愣在原地,对着南屏那双热烈的眼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一字一字斟酌着用词,讪笑道:“这个……姑娘您自然也是长得……”
南屏赶紧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不必答我。”脸上却浮起了一抹晕红。
楼下之人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起来,往楼上看了看,南屏正携孙倩儿正往楼下走来。
南屏此时扭过头正好对上了齐誉的目光,心中略一迟疑,还是走到了齐誉面前。
“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南屏深深地弯下腰,毕恭毕敬地拱手道。
她行走江湖虽久,却极少遇到真正的皇亲国戚,对于如何给皇子行礼更是一知半解,这个礼自是行得十分莫名。
旁边的阿克差点笑出声来,齐誉的神色也变得颇为古怪,但还是点头淡淡嗯了一声,瞥见她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晕红,倒多了几分小女儿神态,只是她嘴唇却颇为苍白——
这迷香并不算十分浓烈,看她一直活蹦乱跳的,身子竟受不住么?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多看了她几眼。
南屏浑然未觉,低首了半晌,见齐誉没有回话,不禁抬起头问道:“对了……”
南屏嘴角微翘,双目炯炯地看着齐誉:“殿下今日怎么会发现我们在房间被迷晕了?”
齐誉只是微微一扬眉,外面已经有人大喊道:“孙姐姐!南屏姐姐!”
南屏扭头望去,许达达一路狂奔到了她们面前,拉着南屏的手臂弯着腰,一边喘着气一边问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南屏扶住了许达达,又向一旁的孙倩儿炸了眨眼,嘻嘻笑道:“我看你这体力啊,应该给自己发明一个「跑得快」,再发明一个「跑不累」,或许能赶得上……”
孙倩儿本来呆呆地坐立一旁,三魂五魄倒似丢了七成,此时也微微一笑。
许达达大喊道:“好啊,我急着回来救你,你就这样对我的?”说着就要去打南屏。
南屏哈哈一笑躲开了,又要去打达达,两个人倒是嘻嘻哈哈地闹了起来——
旁边忽然传来一身咳嗽。
几人都向旁边看去,却见齐誉嘴唇微抿,似乎颇有不快,口中冷冷道:“香玉书院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要保命就离这里远点。”说着便冷着脸拂袖而去。
南屏三人闻言哪敢反驳,等到齐誉的身影离开了,许达达才语重心长道:“屏屏姐姐,我觉得……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
作者有话说:
南屏:我觉得可以把我写得再美一点。
作者:额……
齐誉:我从未见过如此厚……
南屏:你说什么?
齐誉:我觉得你说得对。
哈哈哈——
第36章 ——
你究竟是谁……
等到齐誉的身影离开了,许达达才语重心长道:“屏屏姐姐,我觉得……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
南屏心中正自腹诽这九皇子实在脾气古怪,听闻此言几乎呼吸也不畅了,狠狠地敲了敲许达达的脑袋:“还瞎说!”
两人正说着话,孙倩儿已向门外走去。
许达达见孙倩儿只是恹恹的,低声在南屏耳边问道:“南屏姐姐,孙姐姐她……”
南屏只是摇摇头,二人只能先跟上。
——
三人一路走着,刚好路经一个府邸,只见一块半旧的牌匾在门楣上悬挂着,金字书「叶府」二字,看起来却是落魄了不少。
南屏忽然止住了步子,问道:“不知叶家现在如何了?”
这叶府的主人叶天于富甲天下,昔日齐帝修缮长城,叶天于曾经上交百万两黄金充实国库,得到齐帝亲自接见,从此叶府声望更盛,远非普通商家可比。现今却已经是门可罗雀。
许达达叹道:“说起来叶府以前也是我们镖局的大主顾,谁知道发生了那些事……”
南屏脸上稍显恍惚,低声道:“是吗?什么事?”
许达达道:“你没听过么?这叶家的独子叶启因为涉嫌谋反被斩了,朝廷念在叶家以前的功劳,留了两位叶老的性命,将他们发配到了边疆,不得再回京城。这间宅子就这么荒废下去了。”
南屏的脸色陡然变了:“不是的,叶启怎么会谋反!”
许达达见南屏神色古怪,奇道:“怎么,屏屏姐姐认得叶启么?”
南屏脸色微变,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觉得这叶家也是大户人家,怎会去谋反?他说不定是冤死的!”
许达达连忙嘘声让南屏小声点,往叶府的墙上指了指:“叶启已经被官府杀了,就是因为跟当年的那件大案有所牵连……”
许达达见南屏的目光在叶府的牌匾上流连,只当她对此秘辛感兴趣,补充道:“你要是想知道这个,可以回头跟我爹打听打听,他知道的应该多些。”
南屏只是紧抿嘴唇摇了摇头,却没有再答话。
几人说着话渐行渐远,一个蓝衣书生从叶府的一侧走了出来,看他容貌正是刚才在香玉书院时五皇子身边之人。
他凝望着南屏的背影,口中道:“果然是你……”
——
武德殿旁的一间药房内,一个婢女在煎药的药罐旁打着盹,眼看手上的扇子就要掉在地上。
此时旁边忽然伸出了一只素白的纤手,接过了她手上的扇子,然后轻轻向药炉扇着。
那婢女顿时惊醒,下意识地立刻跪倒在地:“冬烟该死,请嬷嬷责罚!”
冬烟闭紧了眼睛,准备接受意料之中李嬷嬷那狂风骤雨般的责骂。
等了半晌,李嬷嬷却毫无反应,冬烟这才慢慢睁开了眼,却见眼前一双素净精致的绣鞋,鞋尖处微微翘起,并非宫女的样式。
冬烟的目光顺着鞋子向上看去,面前是一个并不算漂亮的女人,脸色苍白,神情间很是冷淡,却隐隐有一股贵气,她的嘴唇微抿着,为她的神色增添了一抹倔强。她身上穿的也与众人不同,是绘有精致纹路的异国服饰。
冬烟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是初兰公……”冬烟生生地将「公主」二字咽了回去,眼前的自然就是九皇子带回来的亡国公主初兰了。
听说她从猎场回来一直在养伤,今日怎么突然到了这里来?
初兰微微转过身,将她扶了起来:“我的伤已经好了,一时也没有别的事,就来帮你看一会儿药。”
冬烟见这公主刚来的几日还寻死觅活的,这一场休养下来,今日神色倒是淡淡的,看来是真的想开了。
第一次见到初兰的时候,一张那么决然的脸,不知怎么就抢下了冬烟的发簪,差点自戕在她的面前。
冬烟对这位亡国公主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了一番酸楚,此时见她的脸色实在苍白,柔声劝慰道:“你能想开是最好了,其实你的国家都已经没了,能留下一命已是极好,又何必跟五皇子硬掰?”
初兰的睫毛颤了颤,微微点了点头,道:“多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
冬烟见她神情麻木地慢慢挥着扇子,没有要多聊的意思,有些讪讪地正准备接过扇子,却听初兰忽然道:“我刚才听见李嬷嬷说,什么衣服你还没有送过去。”
冬烟脸色一变:“哎呀!我给忘了!”
一想到李嬷嬷那严厉的表情,冬烟就急得在原地打转,“怎么办?嬷嬷肯定要骂死我了!”
初兰道:“你先去吧,这里我给你看着。”
冬烟犹豫地看了看初兰:“这个药……你……”这是给五皇子的药,她不敢随便假手于人。
初兰转过头看着冬烟,道:“你忘了,五皇子本就让我做贴身婢女。以后这些也是我份内之事了。”
冬烟还想说话,却听见李嬷嬷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冬烟呢!这个小妮子……”
冬烟火烧眉毛,忙道:“那你先帮我照看着这个,我去去就来!”说着一溜烟地就跑了。
初兰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药罐,嘴唇抿了抿,无声地说道:“对不起。”
——
刘永的脚步声在清冷的雨巷中响彻着,他扶着身边的墙角呕吐了起来。
只是这几日他除了喝酒什么也没吃,这突如其来的呕吐只是几乎将他掏空而已。他颓然地倒在了地上,仿佛是这街上的一只孤魂。
感到面前的雨突然停了,刘永失焦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地面,面前却出现了一双极干净的一双鹿皮靴子。
穿靴子那人一身蓝衣,眉目斯文,此时撑着伞挡住了刘永面前的风雨。
“是你……”刘永认出了来人,又自嘲地笑了一声,“现在该叫你'贾晔'了!”
刘永哈哈大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说出这个名字是件十分好笑的事。
刘永踉跄着起身,但他确实太醉了,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青衣布袍上已经被雨巷里的泥水浸透,脏污不堪。
“你这又是何苦?”
贾晔上前扶住刘永,却立刻被推开了:“你还是去跟着你的主子吧,刘某贱命一条,就不劳贾公子费心了。”
刘永说着索性坐在了地上,头无力地靠在墙面,闭上了眼睛。
贾晔垂眼看着坐在地上的刘永:“你我多年好友,就一定要说这种话么?”
“好友?”刘永哈哈笑道,“刘某已经是枯株朽木了,何时竟还有一位驰骋官场的好友?”
贾晔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却仍是勉力道:“我知道你不理解我,但你为何要这样作践自己的才华?难道你要永远在这风月之地写这些靡靡之音么?”
刘永冷哼了一声:“刘某不才,只写得来一些淫词艳曲荒唐度日,这「尽忠报国」之事,还是由叶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去做吧。”
贾晔怒道:“你只顾自身清高,却对身边的人不管不顾,倩儿来找你,你难道也不理?”
“我倒不知道贾公子还对我的发妻如此关心。”刘永嘿嘿一笑,“其实我跟她夫妻缘分已尽,如果贾公子喜欢我那发妻,也是美事一件——”
刘永话音未落,贾晔已经一拳将他狠狠地打倒在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刘永被打得趴在地上,湿漉漉的头发散落了下来,一缕缕混着泥水和雨水沾在他的脸上。
刘永趴在地上良久未起身,似是已经死去了一般。贾晔正待弯下身子将他扶起,却见他身子动了动,右手摸索着墙面缓缓站了起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刘永侧过脸去沉声道,“以后贾公子,就当不认识刘某吧。”说着一瘸一拐地向灯火深处走去。
贾晔站在原地撑着雨伞,雨声淅沥,却不知在诉说着谁的的心事。
——
长年殿内。
“派人跟着她们和刘永,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我。”齐誉将外袍脱下交给阿克,吩咐道。
“是。”阿克接过衣服悬在了房间隐秘的一角,那里正煮着名贵的中药,药香翻腾而上,攀附在那外袍上,渗透进了衣物中。阿克轻轻退出长年殿,将门轻轻带上。
长年殿与其他宫殿相比显得朴素了许多,只是为了九皇子修养身子,在殿后修筑了一个温泉,但比起杭州的灵秀山庄,终究还是差了些。
齐誉步入温泉,中衣下的身子修长有力,他双臂伸展靠坐在泉内,将头靠在温泉沿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个绿衣女子娇俏的笑脸隐隐浮现……
齐誉缓缓睁开眼:
从杭州巷中,到紫禾、香玉书院、九歌诗社的信件……
你究竟是谁?
——
回到镖局时天已经慢慢黑了,南屏的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
“屏屏姐姐,你还好吧?”许达达担心地问道。
南屏摇头道:“没有,只是有点累了。”
孙倩儿闻言看向了南屏,迟疑道:“会不会是刚才的迷香,让你的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