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意南屏——猫的终结
时间:2022-02-11 08:23:23

  齐珝兀自往她被烫的手腕上看去,白皙的皮肤中央一片刺眼的通红,齐珝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半晌,终于轻飘飘吐出了一句话:“你倒是忍得住疼。”
  初兰只是奋力挣扎着不语。
  齐珝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怎么跟你说话总是不答?李嬷嬷没教你这宫里的规矩么?”
  初兰抿着唇,奋力挣开手:“你先放开我!”
  齐珝闻言挑了挑眉:“我允许你不自称婢女,没说过在这武德殿,由得你胡来。”
  初兰像是忽然被抽掉了什么,忽然停止了挣扎。苍白的脸,微红的眼,是雪中绽放了一朵红梅,一股凌冽的美。她的声音却是毫无生气:“是。”
  齐珝怔怔地看着她,终于敛下了眼,一只手握着她,另一只手取了那烫伤膏来,刚想伸手,初兰微微地瑟缩了一下,冷冷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嘲讽:“五殿下应该不是想亲自为我涂药膏吧。”
  齐珝的手停在半空,初兰立刻趁机抽回了手,将那烫伤膏取了收在袖中,退到一旁,面无表情地平声答复:“多谢殿下赏赐。”
  齐珝瞪视着她的动作,收回手转而取了那药碗,就要仰首饮尽。
  初兰突然问:“你不怕我在汤药里做了手脚?”
  齐珝的动作微滞,嗤笑道:“哦?你又怎知我没有派人暗中监视你?”
  初兰脸色一白,齐珝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指着药汤问,“所以,这碗有毒么?”
  初兰寡淡的眉眼又冷了下来:“怕死就别喝。”
  齐珝似笑非笑:“我当然怕死,可不像有些人动不动就抹脖子。”
  初兰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咬着下唇在一旁只是不答话,倔强的神色下眼框却泛红了。
  一个亡国的公主,作为婢女埋伏——不,甚至都称不上「埋伏」——
  在仇人身边,只为有一天能杀他祭国,却不知这种羞辱何时是个尽头?
  瞥见初兰的神情,齐珝脸上的笑容尽数敛去,神色严肃了起来,本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止住了,端起那碗药汤一饮而尽。唇边溢出的药汤顺着他的下颌缓缓流入了衣领之中。
  齐珝将碗扔回盘中,躺回了椅子里,望了望立在一旁的初兰:“你可知你今日得罪的可是定国侯的女儿,就这么不怕死。”
  初兰的眼睛抬也未抬:“我不过是武德殿的一个婢女罢了,死不足惜。殿下还是多担心自己吧。”
  齐珝闻言却脸色和缓了不少,以汤匙轻轻碰着瓷碗,声音也是漫不经心地:“我担心什么?”
  “失去了太子妃的最佳人选,五殿下离太子位岂不是更远了。”
  齐珝直直地盯着她:“你知不知道,光凭你这一句话,我就可以杀了你?”
  初兰面无表情没有答话。
  齐珝点头道:“也是,你不怕死。”
  初兰不再答话,低着眉眼上前就要将碗取走,齐珝瞥见她鸦翅般长长的睫毛在眼前晃了晃,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冲动,让他再次抓住了她的手,初兰下意识地挣开却又被紧紧地攥住,她几乎是含着怒气地看向齐珝,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再招惹,却意外地撞见了他眼中复杂的神情……
  不敢细想其中错综的含义,初兰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张,但随即便努力镇定了表情,竟直直地回视着齐珝,两人就这样瞪视着对方,彼此呼吸相闻,却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蓄势而发——
  齐珝的呼吸逐渐乱了,眼中微暗,不知为何,忽然猛地将初兰狠狠推开!
  初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却连看也没看齐珝一眼,立刻将不知何时被撞翻在地的药碗收走,沉默地离开了。
  那股涌动的暗流终于归于了平静。
  齐珝烦躁地重新坐回了椅上扯了扯衣领,只感觉浑身燥热,头上又传来尖锐的疼痛。
  被掩起的门外万籁俱静,离开的人却是连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
  “初兰姑娘。”
  长廊上快步走着的初兰猛地回过头,却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站在自己身后,甚是脸生。
  她脸上略显慌张的神色很快收了起来,转而被疑惑所替代:“你是?”
  “九皇子的贴身侍卫,阿克。”
  初兰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您找我?”
  “有个东西受人所托要交给你。”阿克从怀中取出一枚白玉指环递给她。
  初兰的目光一触即那指环便定住了,她立刻接了过来,熟练地借着光看去,指环的内侧赫然刻着一个「狄」字。
  “哥哥!”初兰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她立刻紧紧抓住了阿克的手,声音都在颤抖:“我哥哥不是在战场上死了吗?为什么你会有这个?”
  “初兰姑娘可以放心,初狄还活着。”
  初兰脚下一阵发软,伸手扶住旁边的柱子,面色努力保持着平静:“他在哪儿?是你们把他关了起来吗?”
  阿克道:“他不在齐国,更不在我们手上。”
  “那初狄他在哪里!你又为什么会有这个?”初兰的神情变得激动。
  阿克摇了摇头:“他离开后,并未告知去向。”
  半晌,初兰的神色方慢慢平静了下来,她紧紧地握着指环,警惕地看着阿克:“你来找我,是想要我做什么?”
  阿克摇头:“你什么也不需做。”
  阿兰自然不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好事,不禁冷笑道:“齐国皇子之争,何必把敌国之子也牵扯进来?九皇子真是好手段!”
  阿克倒未着恼:“九皇子救了你哥哥一命,一则有恩于你;又给你讯息让你安心,二则有仁于你;不需要你做任何事,三则有义于你;初兰姑娘所说未免太不合情理了。”
  初兰却仍是冷着脸:“初兰不过一介丧国的罪囚,不知我何德何能,能让九皇子对我如此有情有义?”
  阿克转过身,看向了紫禁城红墙绿瓦:“天下大乱,有丧国之痛的又何止你一人?”
  “你说什么?”
  阿克转过身:“我的话带到了,初兰姑娘只当我们从未见过就是。”说着便快步走了开去。
  作者有话说:
  这次也上榜了,谢谢大家的支持,撒花花……多收藏多交流喔……五皇子给你比心——
 
 
第39章 ——
  ——燕巢危幕——
  ——
  从武德殿离开后,齐玧寒着脸正往景仁宫的方向走着,忽听得有人在背后轻喊了声:“王兄。”
  齐玧回过头,却是刚才见过的齐誉。齐誉停在原地咳嗽了几声,方才走上了前来。
  齐玧见状扯了扯嘴角:“听说九弟还有几个月便要痊愈了,怎么看起来还是一阵风就要吹走了一样?”
  齐誉淡淡一笑:“臣弟不区区蒲柳之姿,不劳王兄费心。”
  齐玧只冷哼了一声:“九弟找我所为何事?”
  齐誉轻轻甩了甩宽大的玄色衣袖,不疾不徐地道:“臣弟此行是有一事不解。臣弟自小便在药罐子里泡着,天下药材没说全认得,也见过不少,此次在杭州的时候却听说了一味闻所未闻的奇药,名叫紫禾,可以瞬间置人于死地,不知王兄是否听过?”
  齐玧脸色微变:“你要问奇药,怎么问到我这里来了?”
  齐誉不动声色地走近了一步:“臣弟还以为,这紫禾既长在追云山,那里是王兄的封地,自是熟悉。”
  齐玧的脸色蓦地沉了下去,冷笑:“九弟这话问得蹊跷,本王不是大夫,也不像九弟这般靠药养着,怎知自己的各处封地都有什么药?”
  齐誉不过开口问了几句,齐玧倒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般暴跳了起来。
  齐誉的脸上仍淡淡的神色:“既然王兄不知道,臣弟这次从杭州回来,倒另有一份礼物要带给王兄。”
  “什么礼物?”齐玧的声线不由得发紧。
  “王兄到了景仁宫后即可见到,相信王兄一定会喜欢。”齐誉向后退了退,“臣弟告辞。”
  说着也不等齐玧说话便向外走了开去。
  齐玧阴鸷地瞪视着齐誉的背影,双拳紧握。
  ——
  京城好像已经许久没下过雨了。这夜天风渐冷,天色昏沉,淅淅沥沥地就落起了雨来。
  那路上的行人撑着油纸伞纷纷避让着,街头的人愈发稀少,却有一人身披斗笠,低头快步行着,径直来到了宋侍郎的府上,轻轻叩响了宋府的侧门。
  一个家丁很快打开了门,认出来人后,惊讶道:“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那人低声道:“我有急事求见宋侍郎,还请通报一声。”
  家丁忙道:“大人交代过,无论何时,只要您来,让我引您去书房就是。快请。”
  那人点了点头,身子一侧便进了门。
  他跟着家丁在院内走了半晌,行至一书房门前,家丁道:“大人正在里面看书。”
  宋纶在里面听见了声响,问道:“何人?”
  那人沉声回道:“定云镖局许应明,求见宋侍郎。”
  只听得房间内响起了快速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宋纶披着睡袍面露欣喜:“师兄,你来了。”说着连忙将许应明请进门。
  家丁很快悄声退下了。
  宋纶将门关上,又走到桌边给许应明倒了一杯茶,许应明却没接,只是脱下斗笠在桌边坐下了。
  宋纶将茶杯放在桌上,坐在了许应明的身边:“师兄,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我也知道你现在很生气,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许应明冷哼一声道:“你心里如果还把我当师兄就该知道,我俩当初答应了师傅,在八年前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便决心永远不进入官场,也不与官场人有任何纠葛。
  师傅去世后,你就急着去朝廷做了官,我念在师兄弟的情谊,何时为难过你?
  你把师傅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将我也推入了官场纠葛之中,何况还是皇族里的九皇子!你这么做,心里可还有一丝一毫对师傅遗愿的尊重?”
  宋纶听得许应明此言,眼前仿佛浮现了往日俩人一起在师门学徒时的情景。
  从小到大,他们就如同亲兄弟一般共同学武长大,如今回想起来,在自己决心步入仕途之后,俩人竟已经近十年未见了。
  哪怕上次拜托他,也只是修书一封,告知自己会有两个「朋友」,会通过杭州知府刘学带来见他,让他帮忙带这两人入京。
  宋纶知道许应明的脾气,如果不是自己的那封书信,以许应明的脾气,是绝不会同意为刘学做此事的。这位师兄,一直还保持着当年的秉性。
  俩人虽然都在京城,却硬是多年从未遇见。如今再次见面,许应明已经比自己记忆中要苍老了许多,眉目之间已有沧桑之色。
  镖局的生意风吹日晒,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蹉跎成了一个饱经风雨的中年男人。
  相比之下,宋纶皮肤白净,举止文雅,看起来却是要年轻得多了。
  饶是他平日里看起来甚是冷静沉稳,此时却也忍不住心中情绪翻涌。
  许应明的斗笠一声声滴着水,门外风雨不歇,宋纶勉强压抑了情绪,向许应明道:
  “师兄,你只记得师傅说不可入朝为官,可你是否还记得师傅也说过,为人君子,不是为了成家立业,而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如今齐国帝王穷兵黩武,百姓饱受欺凌,还有八年前的方家惨案,更是让齐国的读书人都心寒入骨!
  如果我们学了武功饱读诗书,却不去救助能救助的人,这一身学识武功又还有什么意义?独善其身就是对的吗?”
  许应明的脸色沉了下去,语气变得愈发严厉:“师傅念你聪明,将他的毕身武功才学都教给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你既然知道齐国官场阴暗,却投身入局,说是为了救人,又何尝不是在为虎作伥!”
  许应明坐在书桌边,宋纶负手站在窗前,听着门外的雨声,房内的火烛不断跳跃,宋纶蓦地伸手一把推开了窗户,凄风冷雨顿时侵袭了进来,将那火烛吹得奄奄一息。
  俩人却都未说话,只是盯着那火苗,脸上神情复杂。终于没多久一阵寒风袭来,火苗支撑了不久终于还是熄灭了。
  宋纶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师兄虽不能支持我入朝,也当知道,我所为,是为找到百姓的那一点点光!”
  他一边说着一边点燃了火折,以身体挡住了风雨,一字一句地道,“九皇子有大德,我已决心倾力相随,如果最后还是无法让齐国有任何改变,我亦死而无憾!”
  宋纶目光灼灼地看向许应明,眼中也倒映着那火光,闪闪发亮。
  许应明良久未答话,而后起身将窗户关了,又接过了宋纶手上的火折,将那灯点亮了。
  他没有再做停留的意思,转身拿起了自己的斗笠打来了房门,走出去之前他没有回头,而是道:“你好自为之。”说着一脚踏进了雨中。
  宋纶却未言语,目光盯着那火苗,和手中已经熄灭的火折,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
  齐玧满脸郁色地走到了景仁宫门口,他顿住了脚步,脸上的神色恢复如常,嘴角浅浅地含着笑意走了进去。
  “孩儿参见母后。”
  安瑶皇后正在喝着莲子羹,闻言低低地嗯了一声,问道:“定国侯那里如何了?”
  齐玧缓步走了上去,伸手轻轻地在安瑶皇后的肩膀上轻揉着,低声道:“定国侯只托辞自己身体抱恙,并未与孩儿相见。儿臣经过武德殿的时候,看到他倒是把自己的女儿给巴巴地送到了齐珝那里。”
  “好个定国侯!”安瑶皇后安瑶皇后将汤匙重重地摔在碗里,冷笑道,“当年本宫将你收在膝下的时候,他不知道来求了几次要将那张羽琴许配于你,本宫还看不上!如今这架子倒越端越高了,连见个面竟都见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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