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意南屏——猫的终结
时间:2022-02-11 08:23:23

  如此怔怔地不知过了多久,初兰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白玉指环,以手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狄」字,口中喃喃道:“哥哥,你真的还在吗?”
  初兰想起了小时候初狄带着自己骑马,她不小心掉了下来,不过蹭破了一层油皮,明明自己还没有哭,初狄的眼睛倒是红了。
  如今的她,已经是断了一条腿也能忍着痛走回来的初兰了,而初狄现在又在哪呢?
  自从齐国与大幽国一战,初狄便再也没能回来,九皇子派人交给她这个指环,到底想要自己做什么?
  初兰翻了个身,只觉长夜无比漫长。
  此时忽然听得外面响起了一阵悠扬的笛声,这笛声……听起来竟和大幽国的巴乌之声是如此相似,初兰忽然陷入一阵恍惚……
  那笛声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却又暗含着一种肃杀之气,也不知这吹笛之人是谁?
  巴乌是初狄最喜欢的乐器,初兰曾经听见初狄在寂静的宫廷中吹响巴乌,初兰的乳母笑着说,初狄已经长大了,有了心爱的姑娘……
  后来初狄便上了战场,再后来一切都变了,大幽国已经没有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那笛声连绵不绝,扰得初兰心绪烦乱不已,她悄悄地披着外衣起床,踏出门去。
  循着声音而去,初兰便慢慢看清了那个坐于宫墙之上,月色之下吹着笛的英武男子。
  在看清齐珝面容的那一瞬间,初兰的脸色一变,转身便要离开,却听得耳边一阵衣袂飘动之声,齐珝已从宫墙之上跃下,轻飘飘地落在了她身边。
  初兰不由得抬头看向齐珝:“你……”
  话音未落,齐珝勾唇笑了笑,已经一把将她抱起,足尖在地面轻点,两人再次回到了刚才的宫墙之上。
  那宫墙有三人余高,初兰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齐珝刚放开她,她便一把推开了齐珝,怒道:“你做什么!”
  没想到这宫墙十分狭窄,她既无武功在身,顿时就要摔将下去。
  齐珝立刻一把拉住了她,初兰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齐珝伸出的手,双眼紧闭。
  齐珝垂下头,看向又急又怒的初兰,难得见到她情绪如此波动,齐珝心情倒是不错,将她身子一转,坐在了宫墙之上,道:“不做什么,如此好月,不赏岂非可惜了?”
  今夜着实是个好月夜。
  清风皓月,宫墙之上的琉璃反射出道道淡淡的银光,夜幕变得幽蓝神秘,将威严的皇宫渲染得多了几分温柔。
  初兰的脸色渐冷,她正待出声反驳,齐珝已经再次举起了笛,低声道:“别说话。”
  婉转的笛声再次轻轻响了起来。
  初兰一时噤声,沉默地看着齐珝的侧脸,圆月轻风和温柔的乐声……她的心却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痛楚。
  月光融融,两人的背影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解散的发丝偶尔交缠在一起又偶尔被风舞开……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终于渐渐停了下来。齐珝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初兰,她的发丝在黑夜中慢慢飞舞,披着的外袍也缓缓飘动,映衬着她冷寂的侧脸。
  半晌,齐珝将玉笛递到了初兰的面前:“会吹这个么?”
  初兰的目光微垂,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支玉笛,通体莹润,映着月光泛着淡淡的光泽,笛身上以红穗系一玉佩,甚是精致。
  初兰摇了摇头。
  齐珝道:“听说大幽国的巴乌,与笛声甚是相似。”
  齐珝微低着头看向她,她的脸上是从未在齐珝面前流露过的梦呓般的神色:“巴乌,是初狄最喜欢的……每当月圆的时候,他总是坐在高高的地方,吹响巴乌……他吹的曲子,是大幽国最好听的,连宫里最好的乐师也比不上……”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涌出泪来,泪痕瞬间布满了那张苍白的脸,看起来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痛楚。
  鬼使神差地,齐珝缓缓地伸出手,抚上了初兰的脸……初兰却忽然回过了神,然后如果被火灼伤了一般地避开了,然后很快伸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初兰的手微微握紧了自己的裙摆,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神色,声音也是僵硬的:“大幽国已经没了,大幽国的巴乌,也没有人再能做得出。”
  齐珝静静地看着她,道:“大幽国的公主还在,大幽国并不算没了。”
  他收回了自己僵在空中的手,转过视线,说道:“你的心死了,大幽国才是真正亡了。”
  “大幽国的公主……”初兰的神情是一种极尽讽刺的笑容,“你不过是希望能在这里关我一辈子罢了。”
  齐珝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忽地嗤笑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哪天我腻了,自然就放你走了。”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初兰忽然道:“太医院的药材,每一钱都记档在案。”
  她的话很跳脱,齐珝却立刻听懂了,微微一笑:“何必找药材,找个趁手的武器不是更快么?”
  “我打不过你。”初兰很快接道。
  “你倒是看得清楚。”齐珝挑眉,眼角是淡淡的笑意,“这游戏还算玩得下去。”
  “齐珝!你无耻!”初兰怒道。
  齐珝却突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初兰的眼神中有一丝警惕。
  “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齐珝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好了,该送你回去了。”齐珝故意靠近了端详着初兰的脸。
  看着那张英武的脸陡然靠近,初兰一时间屏住了呼吸,不知为何便有些恼意,刚想开口,齐珝已经退开了去,轻笑道,“现在脸色好多了。”
  说着不等初兰反应,齐珝已经抱着她跃下了宫墙,“明天开始,回到原来的职缺里来。”然后放开她向武德殿走去。
  初兰怔怔地看着齐珝的背影,却见他忽地抬起右手在空中挥了挥与她作别,竟是知道初兰正看着他一般。
  初兰咬了咬牙,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只觉得一步步如同踩在浮云之中。
  ——
  南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又是那个熟悉的梦魇袭来:
  自己在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路上拼命奔跑着,身后是步步紧逼的官兵,不远处是映红了天际的火海,哀嚎声哭泣声不绝于耳。
  就在自己几乎筋疲力竭无法呼吸之时,已经来到了一条宽阔汹涌的河水之前……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湿润的河水拍打着河岸,沾湿了她脚上的绣鞋,带来沁骨的凉意。
  下一瞬间,自己已经跃入了那滔天河水之中!
  一时间所有儿时温暖的回忆纷至沓来,有父母,有那承载着她所有欢乐的方府,有儿时玩伴叶哥哥的嬉笑声……
  一切都离她愈来愈远,慢慢地,连那窒息的痛苦也快要消逝了……
  忽然,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地揽在了怀里,带着她在水中奋力游去。
  她恍惚地睁开了眼,好似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被喂入了她的口中,她试着呼吸了一下,竟十分通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南屏只觉口中一股药丸的幽香弥漫开来,顺着喉咙流入了身体里,带来一股暖人之意,十分舒展。
  等到意识稍稍恢复,南屏竭力试着睁开眼睛,却感觉有人将自己轻轻抱了起来,又在她唇边喂了几口水。
  南屏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不知不觉沉入了更深的睡眠里……
  冰冷的河水没有了,胸口的窒息没有了,但那只有力的臂膀始终轻轻拥着她,她终于没有再做那个噩梦,感觉身子仿佛如一片羽毛,被温柔的风拂到了空中,忽上忽下,像一场瑰丽的奇遇……
  作者有话说:
  齐珝:以后除了初兰,谁也不能在武德殿晃来晃去!
  作者:你有没有想过,初兰可能主要是不想干活了……
  齐珝:……
 
 
第42章 ——
  似乎有谁将她抱起,给她喂着药……
  ——
  天刚刚微亮,定云镖局的门便被打开了。
  “孙姐姐,我跟你一起去!”许达达焦急地拉住孙倩儿的衣袖。
  孙倩儿扶了扶肩上的药篓,推开了他的手:“你放心,在杭州之时我便经常独自上山采药,最多五日我就回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南屏!如果我回不来了……”
  她咬了咬下唇,又摇了摇头,“为了南屏,我一定要找到苍夷花带回来!”说罢也不理会他言,便出门向追云山方向去了。
  许达达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只是发愁,但这阵子相处以来,许达达也知道孙倩儿看似柔弱,脾气却甚为倔强,当下也不好勉强,只得再寻他法。
  ——
  京郊城外的密林深处,一间木屋里传来阵阵痛苦的声,仿佛有人在遭受什么酷刑。林中有微风拂过,隐隐带来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站在窗外的阿克戴着面巾,隔着窗子向内望去,只见屋内约有近百人,挤坐在地上宛如被圈养的牲畜。
  屋子中央躺着一位壮年男子,那男子七窍流血,身上溃烂的伤口发出一股异味,几只老鼠从人的身上窸窸索索地爬过,想是已不得活了。
  其余众人均是病态模样,嘴唇发白,眼眶乌黑,眼神无光。
  此处仿佛已经被鬼神所占领……即使是环境最恶劣的牢房也不如这里令人寒毛直竖。
  有谁会知道,离京城不远的密林中竟会有这样一个所在呢?
  此时两个作小厮模样打扮的壮汉走进了屋子,嫌恶地环视了周围,掩住了口鼻:“真是恶心!”
  如果不是因为丰厚的酬劳,他几乎就要夺门而出,谁想到这差事竟是这么个鬼地方。真晦气!
  两人不情不愿地去搬那具咽气的男尸,一妇女眼中却泛起了一丝光芒,赶紧上前拉住了小厮的腿,哭道:“求求大爷救救我的孩子,她才两岁啊,已经上吐下泻好几天了,再不给大夫看看,怕是撑不下去……”
  那妇女抱着孩子哀求不止,怀中的孩子却一声未闻,却是已经昏迷过去了。
  小厮双眉一竖,一脚把妇女和孩子踢翻在地,怒道:“作死么!也不怕脏了爷的鞋!”
  妇女小心地护着孩子,从地上又爬起,对着两个小厮急切地频频叩头:“求求大爷大发慈悲,救救我的孩子吧,救救孩子……”
  那妇女瘦弱不堪,声音已经嘶哑,此时状极凄惨,旁边的人只是呆呆地目视前方,看起来已经神志不清了。
  小厮烦躁不已,眼中忽然露出狠毒的光,伸手从妇女手中拎起昏迷中的孩子,狞笑道:“既然活不了几天了,不如大爷我发发慈悲,早早地送她一程,也省得她受苦!”
  妇女惊恐地抬起头,立刻挣扎着起身护住孩子,另一个小厮已经上前将她的脸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那小厮有武功在身,使上内力将妇人踩得几乎七窍出血,妇人呜呜地发出凄厉的叫声,看向自己的孩子拼命挣扎着。
  旁人见了这等惨状,都只瑟瑟发抖,却无一人敢动上一步。
  小厮高高地举起了孩子——那孩子一张雪白的小脸长得煞是可爱,没想到尚未见过世间风景,眼看就要命丧在这无名之地!
  正当此时,阿克已飞身而起破窗而入,一个起落间剑影一闪,那小厮的胸口已经被长剑刺穿,手上的小孩应声而落,被阿克一把捞起卷在外套中抱在怀里。
  另一个小厮口中惊呼:“你……”
  阿克哪容得他说话,一伸手便扭断了他的脖子。
  此时忽有数十壮汉纷纷到了屋外,却并不靠近,只是叫喊道:“什么人!快快出来受死!”
  阿克一脚踹开了房门,见为首那人满脸麻子,立即认出此人就是通缉多年的逃犯张麻子,早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怎么会在这深山?
  张麻子见他只有一人,顿时又有了不小底气,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来到鬼窟,好大的胆子!”
  阿克冷声道:“张麻子,皇城脚下,你竟然私囚百姓!”
  张麻子没想到会被认出,冷哼道:“这些人不过是南周贱民,可不是我齐国百姓!”
  “什么?这些人是南周人?”阿克惊讶地看向那妇人,南周早已被齐国灭国,南周人不是充军便是为奴为婢,怎会在此?
  阿克问道:“这些人怎么都得了疫病?”
  张麻子嘿嘿一笑:“南周人贱种,自然容易生奇奇怪怪的病了。”
  阿克怒极,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大喝道:“少废话,把解药拿来!”
  张麻子冷笑道:“你道世间的病都有解药的么?接触过病人的人一律处死!”说着便一阵风似的抢上前向阿克攻去。
  ——
  “他果然动手了。”书房内,齐誉拿着齐玧请战书的誊抄本,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四皇子应战之前曾暗中拜访定国侯,那定国侯本是托病不见四皇子,此次出兵却竟然跟着四皇子一起去了,其心若昭。”
  宋纶心知这夏国国力衰竭,本与齐国也算多年相安无事。谁知近日齐国边境屡有士兵作乱,便有人传出风声齐国有意攻打夏国。
  正在这敏感时期,那夏国宰相竟被人在府中刺死,上面还留下了一张嚣张的字条,讽刺夏国人不过是贱民,即使被杀了也算不得什么。
  那字条用的竟是产自齐国的金箔纸。
  夏国国主暴怒,命镇国大将军择日向齐国宣战。
  他们或许也已能猜到此举许是有人在其中挑拨离间,只是宰相之死引起全国暴怒,若不举兵,如何平息民愤?
  至于四皇子齐玧,不过是趁着五皇子齐珝受伤,给自己机会争取些战功罢了。
  眼看朝中要立太子之声日盛,皇子之争,苦的却是边城的百姓,如今的边境战火纷飞,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妻离子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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