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等等!”
“又怎么啦?”
“其实,其实我倒不是想出门,我主要是……”许达达恨不得将眼耳口鼻都贴在了门缝上,向外苦苦哀求着,“我主要是想我爹了……”
许达达尽量把语气说得十分真诚,“我从小就被爹带大,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整整三天没见过爹了!虽然老是被他骂,可我知道,我爹是很疼我的,他都是为了我好……”
说着说着,许达达脑海中浮现了小时候许应明一边带着他,一边做饭洗衣的场景。
在许达达小时候,镖局只有许应明和一两个镖师,许应明的妻子早逝,他又当爹又当妈地将许达达拉扯大,虽然过得粗糙,却从没让许达达吃过什么苦头。
许达达从小便喜欢鼓捣些新发明,只是被迫跟着练了些拳脚功夫,从未成什么气候,也没有认真做过什么许应明期待的事,经常为此挨骂。但他也算无忧无虑地长大了。
小蝶笑道:“真该让许叔来听听你这感人的话,说不定他在去送军粮的路上都能笑出来。”
“什么送军粮?”许达达疑惑道。
小蝶立刻收起了笑容:“你听错了,我才没说!”
许达达哪肯放过,用力地拍着门:“喂!喂!”房外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想是小蝶已经跑远了。许达达滑坐在了地上:
镖局难道被军队征用了么?哪里的战事吃紧了?
还有南屏,那日她说去找九皇子,现在不知如何了?去追云山救了孙倩儿了么?
——
很快便到了深夜。
京城的另一个角落,南屏早早地便到了宋纶的府上——按照齐誉的吩咐,他们需在这里等他从朝中带回的消息。
府中的管家说那宋侍郎正在练功,不便打扰,南屏倒也十分好脾气,在门外耐心地等着,直到宋纶练完了功回到了大厅,管家才告知有一个绿衣少女来访。
宋纶皱眉道:“怎么将客人拦在门外久候?还不快请进来!”
宋纶平日里十分和善,难得露出不快的神色,那管家忙不迭地跑到了门外,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是个贵客,心中惴惴不安,不知该如何赔礼才是。
待到了门口,那绿衣少女正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明亮的双眸盯着地上的几枚铜钱似乎陷入了沉思。
见到管家出来,南屏忙伸出手,将地上的几枚铜钱给收了起来。
那管家未料到这小姑娘竟也精通此行,不由得又是惊诧不已。
南屏跟着管家便走了进去,见宋纶身穿一身利落短打服饰,倒看起来比平日年轻了不少。赶紧走上前去行礼道:“参见宋侍郎。”
宋纶道:“等很久了吗?”
“没事,我都习惯了。”南屏脸上笑盈盈的,“平常接活,有时候等别人几个时辰,也都是寻常事。”
然后狡黠地笑了笑,“这种时候我就多收他们一些银子,嘿嘿。”她看出来时局紧急,宋纶的神色凝滞,故意开了开玩笑。
宋纶未料到她年纪轻轻还经常「接活」养活自己,不禁有些讶异,这女孩子虽然见面不多,却给宋纶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他见她说话有趣,原本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姑娘请进。”
宋纶很快安排人给南屏送上了随军的服饰,让她稍作打扮。
南屏换完衣物回到大厅,看着身边匆忙走来走去作准备的官兵们,心中也紧张了起来。不知这九皇子会带回什么样的消息?
“南屏姑娘,这追云山腹地颇深,你确定要去?”宋纶坐在前厅,见她已经换完衣衫回来,不禁又问道。
南屏点点头道:“孙姐姐为我去了追云山采药,我绝不能放下她不管。再说,如果真有疫情之事,我多少能比男子方便照顾伤员。”
宋纶有些惊讶:“哦?看不出姑娘年纪虽小,却能心系国事。”
南屏笑了笑:“说不上心系国事,不过顺带着能做一点是一点罢了。”
宋纶见她年轻很轻,说话做事却颇有大家风范,不禁也赞许道:“南屏姑娘过谦了。如果人人都能有此心意,又何愁天下不平。”
南屏不过微微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南屏姑娘是京城人么?”
南屏点点头:“我自幼在京城长大。不过平时在外面奔波,回来得就少了。”
宋纶正想说话,此时门外忽有人跑了进来:“启禀老爷,九皇子到了。”
“快请!”宋纶这便起身迎了出去。
南屏顺着宋纶的方向往外看,只见尽头微光处一个修长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待走到了灯光渐渐明朗处,便可看清来人外披了件赭色长袍,长身玉立,正是九皇子齐誉。
南屏下意识地大步跑上前去,靠近了却又连忙止住了脚步,学着旁人的样子行了礼:“参见殿下。”
齐誉匆匆向她点了点头,又看向宋纶,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都准备好了么?”
宋纶面色一整:“都已经准备好了,明日一早便可出发!”
众人听闻此言,心中也已知晓,此次上战场,齐帝是准奏了!
齐誉环视了周围一圈,衣袂被风卷起翻飞不已,衬得他更为肃穆了起来。众官兵亦面朝齐誉肃立一旁,看得出来纪律甚是严明。
旁边还有几人站在一边,想来就是宋纶所说的要前往追云山的心腹了。
“追云山上经常有瘴气出没,不知不觉会使人陷入幻觉。这个药你们拿着。”齐誉身边的一个随从走了上来,将一个锦盒递给了宋纶。
“谢殿下恩典。”宋纶接过了锦盒道,“后厅还有一些事需要臣去处理一下,请殿下稍坐片刻,臣去去就来。”说着便带着手下人先退下了。
“你们也先下去。”齐誉朝身边的随从道。那些随从轻声应了,立刻退出了院子等在门外。刚才还热闹的庭院,瞬间退得只剩下了齐誉和南屏二人。
南屏突感尴尬,忙道:“那……我也……”
齐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见南屏打扮为随行大夫,一身淡色衣饰颇为清雅。
她平日里为了行走方便,经常将头发束起,一副跑江湖的样子,如今把满头青丝散了一半下来,衬得一张脸更是白皙了,倒与她平日里看起来颇有些不同。
“过来。”齐誉忽然道。
作者有话说:
作者:快给我在一起啊啊啊;
齐誉/南屏异口同声:其实我是很矜持一人……
第49章 ——
——竟撞见了这风光旖旎的一幕——
“过来。”齐誉看着她道。
“啊?”南屏犹豫地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齐誉皱眉看着她:“怎么?听不见?”
“哦……不是……”南屏慢慢磨蹭到了齐誉面前。她本不是个扭捏的性格,只是此时风清月高,四下突然寂静,她心中却忽地生出了几丝难以解释的慌张来,下意识地又退了几步。
齐誉注意到她微小的动作,眼神愈发冷下去,抿了抿嘴,扔了一个小瓷瓶到南屏怀里。
南屏连忙接住:“这是?”
“追云山上的瘴气凶猛,你身体刚好,需要搭配这个药一起吃。”
南屏凑近瓶口闻了闻:“这是……九霖丹?”
齐誉眼神微诧,似乎没料到她也认得此药。
南屏自嘲地笑了笑:"久病成良医。不瞒殿下,好多名贵的药材,"南屏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这里都装满了。”
南屏犹豫了一瞬,又道:“只是这药实在太过贵重,我……"齐誉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不耐:“怎么每次给你药,你都有如此多话?你是希望追云山上还要专门有人来照顾你吗?”
南屏错愕:“我不是这个意思。”
下一瞬又忽然反应到,每次给我药?
目光中不由得露出疑惑之色来,转念一想,齐誉指的应该就是上次命黑衣男子来给自己送药的那次了。
想来那黑衣男子回去竟将自己拒绝药的事情也一一禀报了。想到这里,南屏不由得腹诽了那黑衣男子一通。
齐誉见她脸上神色几番变幻,一时间也没再说话。
皓月当空,宋府作为一品官员府邸,并不似南屏想象中那么富丽堂皇,反倒显出一股整齐肃杀气息来。
唯有府邸中心荡漾着一汪池水,几朵睡莲参差绽放其中,夜风送来几缕幽香,如此清风朗月,旁边又施施然站着一位清俊的男子,着实是一场好风景——
南屏沉默地将药瓶收起,下意识地轻轻踢着脚下的地面,只觉得四周愈安静,自己胸口的慌张却愈发地严重了起来,几次想夺路而逃,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
“殿下!”
突然一个急促的呼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南屏一惊,齐誉已经身形一转,站在了南屏的身前。
南屏讶异地看向面前高大的背影,隔着齐誉,一个黑衣男子已经翻墙而入,落地声却极为沉重,不等二人反应,那人已经挣扎着起身一点点走了出来,没几步便哐然倒地,胸前鲜血淋漓,显然受了极重的伤。
是阿克!
此时宋纶也闻声立刻从后厅赶了过来,见到此景也是脸色一变,连忙和齐誉一起上前将阿克扶起。
阿克脸色惨白,身上有着浓重的血腥味,此时呼吸急促,紧紧抓住了齐誉的袖子:“殿下,出……出事了……”说着口中又喷出一口鲜血。
“先别说话!”齐誉用力握住阿克的手,又立刻促声向宋纶道,“快请大夫!”
阿克却忧心自己活不长了,狠狠地大喘了口气,断断续续道:“追云山鬼窟被剿,孙大夫……也被掳走了……属下……拼死杀出重围……才……才……”说着竟然昏死了过去。
“阿克!”
齐誉连忙将阿克抱起,往客房飞奔而去。
——
宋府的房内,齐誉南屏和宋纶站在阿克的床前,等待着大夫的诊治,三人都是神色严峻。
大夫收拾好银针,起身朝齐誉拱手道:“殿下不必担心,大人他内力深厚,这次虽然受了严重的外伤,但所幸伤口都未及要害,不至于伤至性命,但至少需要卧床休息二十日。我已经给他施了安神针,待他服下药后好生休养即可。”
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齐誉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说着紧紧盯着阿克身上的血迹,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屏只是看着他的侧影,却敏感地感觉到了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阿克不过留下一句话便晕了过去,什么是鬼窟?孙倩儿被谁抓走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如此多的问题等待他的解答,心中只觉心急如焚,却也知道着急无用,只得勉力在一旁与齐誉二人守在床前。
良久,阿克终于悠悠醒转了过来,见到床前的齐誉,便立刻挣扎着要起身:“殿下……”
“你先躺着。”齐誉沉声道,往前走了几步,坐在了阿克的床前。
他刚才似乎很担心,但还是离了几步站着。直到此时,南屏才微妙地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他好像总是这样隐藏着自己的情绪。
阿克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却又很快压抑下去,深呼吸了几口气:“殿下,鬼窟建立的时间不长,那边的南周人……”
齐誉的表情一变,却很快恢复了镇静,只听阿克继续道:“告诉我……们……他们……他们当中本有几人突然发热呕吐不止,后来……后来没多久,官府的人立刻就将他们……隔离起来了……他们本以为要被救了,但是很快被带到了……追云山……他们……把……染病的和其他人分开看管,每当……病人快死完了,就送……送人过去,以人养病……”
世上怎会有如此残忍冷血的刑罚?
“畜生!”南屏怒道,双目顿时红了。
“殿下……你,你一定要派人去救……他们……”阿克的眼中留下了泪来,几乎难以支持。
齐誉脸上未露声色,交代道:“你好好休息,我来处理。”阿克终究是体力不支,闻言点了点头又昏沉地睡了过去。
“殿下。”南屏轻声地叫道。
齐誉回过头看她,眼中未褪的寒意几乎让她吓得后退了一步,南屏从未见过他如此神色,不禁暗暗心惊,口中的话一时间也只好咽了下去。
齐誉与宋纶相视一眼,宋纶立刻转身去打开了门,齐誉随即大步踏了出去。
南屏迟疑了半晌,终于坐在了阿克的床前,决定留下来照看他,等他清醒的时候,说不定能多打听一下孙倩儿的下落……
——
不知过去了多久,见阿克的呼吸渐渐平稳,南屏这才感觉到身体又酸又疼,此时已至寅时,再过会儿天就该要亮了,也不知九皇子和宋纶商量得如何了?
自己的伤到底并没有完全好,这下折腾得很,精神却又完全无法放松下来,南屏越发感到心烦气躁,只好打开门走了出去,却见院中齐誉正一人负手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屏正想走上去,却瞥见一个华衣少女正好走了进来,那人一双杏眼长得甚是娇俏,手中捧着一个锦盒,径直朝齐誉走去。
南屏一个躲闪到了旁边的角落里,悄悄往庭院中看去。
“殿下。”那少女屈膝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