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你或许,是想搬迁吗。”
许达达背着一个几乎有他本人高的大包袱,里面怕是连他三岁时的玩具都带上了。
许达达见小蝶醒来惊喜不已,立刻神秘兮兮地凑了上来:“小蝶,可别说我没义气啊,我所有东西都带了两份,绝不会亏待你。”
“你都带什么了?”
小蝶刚脱口而出便立刻后悔了,许达达的眼中果然瞬间亮起了光——
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这么多年了,除了南屏姐姐以外,小蝶是第二个问起他发明的人了!
许达达十分利索地将自己那个庞大无比的包袱打开了,如数家珍般地一一介绍:“这个是无忧枕,我发明的,将枕头调整在一个十分微妙的高度,既不会太高了憋闷,又不会太低了呛到呼吸吐纳。
你别看他平平无奇,其实枕头中我还放了一味安神草。对了,是孙姑娘给我的,总之不仅睡得快,还睡得沉,实在是我一项很得意的发明。”
说着就要把那个枕头从包袱中拿出来给小蝶。
“好了好了……”小蝶一看他那架势,今晚怕是睡都睡不了了。“你收拾这些干嘛,许叔说了,这次你不能去!”
“凭什么我不能去?”
“那里很危险!”
“就是危险我才要去!不然我爹和你,我实在不放心,何况还有孙姐姐在那。”
“不行!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去睡觉。”
小蝶把许达达往门外一推:“再警告你一次,你好好在京城呆着!”
“啊——”许达达的哀嚎还没有发出来,小蝶便点了他的穴道,许达达的声音顿时消失,一张脸皱得就差哭出来了。
小蝶把许达达终于送回了房间,这才躺回了床上,没想到这一顿闹腾下来,自己早已睡意全无。
躺下去的时候倒是感觉脖子十分的舒服,小蝶惊讶地看了看,才发现许达达刚才竟然还是把这个无忧枕塞到了她床上。
小蝶闭上眼睛躺在柔软舒适的枕头上,嘴角慢慢浮现了一个浅浅的笑意。
——
深夜的武德殿内传来一声声猛烈的咳嗽,似是要把自己的心肺都给咳出来了一般。
冬烟脸色惨白地往殿外跑去,刚好撞到了前来巡视的李嬷嬷。
李嬷嬷平日里收拾得一丝不苟,最讨厌小宫女们慌里慌张的样子,低喝道:“好端端的疯个什么劲?”
冬烟急道:“回禀嬷嬷,是殿下,五殿下不好了!”
李嬷嬷见她说话没轻没重,顿时火上心头,一个巴掌甩了过去:“仔细着你的舌头!好好说话!到底怎么了!”
冬烟捂着自己的脸,赶紧跪了下去:“殿下这几日本已经好转,但我刚才进去伺候的时候,殿下他竟……竟咳出了一大口血来,晕了过去!”
李嬷嬷脸色一变,却仍是稳住了神色,厉声斥骂:“殿下不过一点风寒,瞧你吓成什么样!去叫刘太医来!”
“是!”冬烟呜咽着答应道。
“悄悄的去,要是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你这条命都不够交代的!”
“是……”冬烟本全无了主意,连忙踉踉跄跄奔向太医院,心中直把九天神佛都求了个遍。
李嬷嬷稳了稳心神,连忙朝殿内走去。不远处的墙边,一个宫女偷偷地躲在了阴影处,目光复杂地朝殿内看去。
这人正是初兰。
——
冬烟很快便领着刘安世刘太医到了武德殿。齐珝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看起来已经昏睡了过去,刚才咳出的血溅到了衣襟上,斑斑点点的血渍衬着齐珝苍白的脸,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刘太医连忙上前为齐珝把脉,脸色却越发难看,按照他的方子,这五皇子按理说如今应该已经彻底痊愈,怎会突然如此恶化?
李嬷嬷在一旁不敢打扰,只心急如焚地望着刘太医,眼角不住地跳动。
却见一旁跪着的冬烟身子都抖了起来,直看得她心烦气躁,便沉着脸将冬烟领出了殿。
一出殿门,李嬷嬷便厉声问道:“平常殿下的药是你亲自在煎的吧?”
冬烟道:“是奴婢,不过……”
“快说!”
“不过初兰身体恢复的那日,说她现在活儿不多,就帮我去煎药了。”
李嬷嬷一个巴掌重重地打了出去,脸色一变,喝道:“去把初兰给我叫来!”
“是!”
冬烟心乱如麻,只踉踉跄跄又往宫女的寝房走,空荡荡的皇宫内,仿佛连灯光也是冷冰冰的,冬烟只听见自己混乱的脚步声,好像自己的心跳一般胡乱地跳着。
“冬烟,你怎么了?”
冬烟抬眼望去,对面的宫媚目寡淡,神色冷冷清清的,正是她要去寻的初兰。
冬烟二话不说拉着初兰就向武德殿奔去,到了殿门口后颤声道:“李嬷嬷,李嬷嬷叫你进去。”
初兰正要往里走,冬烟突然喊住了她:“初兰!”
初兰回过头,见到冬烟发白的脸庞,听见她低声道:“如果李嬷嬷问你药的事,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初兰的目光一动,深深地看了冬烟一眼:“放心,没事的。”说着便抬步走了进去。
李嬷嬷一见到初兰,便脸色一紧,也没有说话,便带着初兰进了殿门。
此时,经过刘安世的施针,齐珝终于从昏沉中缓缓苏醒了过来,神色却是淡淡的,好似那咳血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刘安世朝地上跪着的婢女问道:“给殿下开的药,都仔细着给殿下服用了么?”
齐珝顺着刘太医的目光朝地上看去,只见初兰正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旁边是脸色凝重的李嬷嬷。
初兰闻言回道:“是。”
刘安世眉头紧皱,却是一言不发。
李嬷嬷忙道:“刘太医,殿下他……”
刘安世将齐珝的手放回了被子里,犹豫着开口:“殿下之症以足量的紫禾即可治愈。如果殿下每日按照臣下的剂量服用,按理说不会……”
李嬷嬷的目光立刻扫向了初兰:“初兰,刘太医每日的剂量是多少?”
初兰仍是低垂着眉眼,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李嬷嬷怒道,“你!让人去搜了你的住处,只要被找到一点点紫禾,有多少条命都不够赔的!”
初兰却仍是静静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为自己辩驳。
床上的齐珝忽地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你们这么认真做什么?这紫禾实在是太苦了。每次她给我的药汤,我都趁她不注意偷偷地泼了一些,谁知道有这么严重。”
初兰闻言猛地抬起了头。
——
齐珝此言一出,刘安世与李嬷嬷均是一惊,那初兰更是脸色一变,抬起了头看向齐珝。却见他嘴边荡漾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却是看也没看她。
刘安世道:“殿下切不可如此。这紫禾如果不严格按照剂量服用,乃是毒大于效,十分危险!”
李嬷嬷急着朝刘太医道:“那现在该如何?”
刘安世严肃道:“如今既已知道原因,接下来的一个月每日定量服用即可。”
然后跪在了地上,语气十分严肃,“只是殿下万万不可再不按剂量服用了,否则臣万死难辞其咎!”
“刘太医放心,接下来的每一日,殿下的汤药,奴婢一定保证一滴不漏!”李嬷嬷也跪了下来。
齐珝笑道:“好了,我听你们的就是了。既然无事,那便出去吧。”
刘安世和李嬷嬷相视一眼,答应道:“是。”
初兰似乎已经怔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说:
作者:求一个许达达同款无忧枕……
第52章 ——
“殿下不生气?”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出去?”李嬷嬷只道她是吓呆了。
初兰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齐珝苍白的脸和他衣襟前的血渍,却见他轻轻翻了个身朝向了里边,似乎已经睡去了。从头到尾,他的目光没有一瞬间瞥向过她。
初兰木然地转身跟着李嬷嬷出了房门,感到自己的双腿似乎都是软的。
她轻轻地掩上门,隔着缝隙看见齐珝的身子一动不动侧躺着。
门一关上,齐珝的眼睛便睁了开来,英挺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
不知过去了多久,静谧的月光洒在齐珝的床上,照亮了那张因为病痛而瘦削下去的俊脸。
齐珝并没有睡觉,他仰面躺在床上,一双黑眸静静地注视着床顶,不远处的长明灯有些晦暗,只低低地投了几抹昏黄的光来。
此时殿门忽地被轻轻推开了。
齐珝的神色一动,转过头去,见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虽看不清她的神色,齐珝大抵也能想到那张苍白的脸,和那双带着冷意的眸子。
初兰走到了齐珝的床前,良久,终于低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齐珝勾了勾嘴角:“你这么晚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个?”
初兰的手指握紧了自己的裙摆,声音中压抑着颤抖:“我说过,不需要你的怜悯!”
齐珝看向她的脸,淡淡道:“你似乎一直都搞错了一件事。”
不等初兰回答,他已说了下去,“我率军灭大幽国,是职责所在。而我将你从大幽国带回来,不是为了什么怜悯,只是杀你的乐趣,比这赌局的乐趣可是小多了。今日我之所以留你一命,便是这赌局我还没有厌倦,想多玩一会儿罢了。”
初兰沉默地听着这话,过了许久,终于一字一句道:“你会后悔的。”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淡淡地回了句:“也许吧。”
初兰没有再多说,转身缓步离开了武德殿。齐珝闭上了眼睛,恍惚间想起了第一次在大幽国见到初兰,狂风之下,满地的尸体前,一位盛装的少女手握匕首冷冷地站在中央,平视着他:“放了这些人,否则我便死在这里。”
或许他应该让她当时便死在那里。他率军杀过的人太多,也从不差这一个。
他至今也无法解释,当时自己明明可以夺下她的匕首,刺入她的心脏,可一种无法道明的冲动,或许是她眼中灼灼的怒火,让他忽然不想让这位倔强的公主就此死在了那里。
可说出口的话忽然就变了。“杀了你,对我而言,有什么乐趣?”
他将她带回后,也许该将她流放千里,可后来偏偏从她绝食开始,到她誓死要杀了他,到现在……
这一切都没有按照他预计的在发展。
变化是在哪一刻发生的,他已无法明了。但直到此时此刻,他已清晰地明白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这绝不是齐国的五皇子身上应该发生的!
齐珝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英挺的脸上浮现了痛苦的神情。
——
九皇子领兵前往边境已经一日。
这日正午,众人终于在林中稍作休整。
“九皇子这次请旨去给战场,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一个兵卒悄声向另一人道。
另一兵卒一边啃着手里的馒头,一边不以为然道,“四皇子都搞不定,一个病秧子过去又能有啥用?”
“喂!小声点!不要命了?”旁边的一个年轻的兵卒凑了过来,低声道,“我们是去行军打仗,又不是去考武状元!”他指了指脑袋,道,“只要这里好用就行了,要武功好管鸟用?”
其他兵卒纷纷摇头。“九皇子虽有才子的名声,到底是没上过战场,咱们这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个年轻兵卒啐了一口:“胆小就回去!”
“你以为我不想回?”另一人翻了个白眼,“到时候在战场上,忙着自己逃命不说,咱们说不定还得给这个皇子垫背呢。”
“嘘——有人来了。”几个兵卒静了声音,眼见一个绿衣少女从旁边经过了。
南屏心中感谢齐誉能让自己一同前往来找孙倩儿,将齐誉的水袋拿了过来,走到齐誉身边道:“殿下,喝点水吧。”
齐誉接过南屏递过的水喝了一口,眼睛瞟了她一眼:“有话想说?”
“就是担心这次出征,大家可能不一定……”
“一个病弱的、没上过战场的皇子,从京城跑到西南,大家都想,这支队伍,不过是凑个热闹的。”
南屏见他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奇道:“殿下都知道?”
“这很难猜吗?”
南屏讪讪地站在了齐誉身边:“殿下不生气?”
“他们说的是事实,我为什么要生气?”
南屏见他坦荡如此,反倒心中舒了一口气,转头望去问道:“殿下不是说会有人运送粮食过来交给您吗?怎么这运粮的人还没出现?”
齐誉并未答话,而是看向不远处,南屏起身跟着他的目光望去,以宋纶为首,来的大概几十人,都是普通商家打扮。
不过这当中不少熟悉的面孔,南屏一眼便看到了许应明和小蝶,原来是定云镖局的人来送的军粮?南屏目光一闪,又扭头看了看齐誉。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宋纶,他快步走了上来:“臣参见殿下。”
说着指向车队,“这是临时凑了三天的官粮,为了不引起敌国的注意,微臣没有使用官军,而是命定云镖局掩护我们来此。”
齐誉点了点头:“如此有劳镖局各位了。”
许应明虽然早就知道九皇子便是那日伪装进入镖局之人,此时见到真人,心中仍是咯噔了一下,也不敢再多看,上前跪倒道:“草民许应明参见九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