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誉点了点头:“羽琴郡主怎么来了?”
南屏听说过这羽琴郡主的名声,作为定国侯张默的独女,从小骄纵得很,求婚者络绎不绝,定国侯却始终没有择婿,大家都说这羽琴郡主日后定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羽琴郡主平日里的骄纵在此时倒是收得干干净净,低着眉眼道:“羽琴听说殿下自请前往前线,特意送来家中的千年雪莲,听爹爹说这个吃了能强身健体,大有裨益。”
齐誉接过那锦盒,淡淡道:“郡主有心了。”
羽琴郡主抿嘴笑道:“殿下虽然身体抱恙,却始终记挂前线军情,羽琴佩服。”
齐誉咧嘴笑了笑:“定国侯早已身在前线,郡主有如此父王,实在是难得。”
经过了一夜,此时的齐誉像是变了一个人,眉目间的阴郁已经尽数敛去,倒更像个翩翩佳公子了一般。
羽琴郡主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齐誉,目光灼灼:“羽琴一定会跟爹爹说的,让爹爹多为殿下分忧。”
齐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多谢郡主。”
羽琴郡主还想说些什么,夜里的寒风一吹,她本来就穿得单薄,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齐誉的目光动了动,将身上披着的狐裘解了下来,披在了羽琴郡主的身上,声音几乎是温柔的:“天寒了,郡主早些回去吧。”
羽琴郡主伸手拉住身上温暖的披风,脸上浮上一抹飞霞:“殿下保重,羽琴会日夜为您祈福的。”说着轻巧地转了个身,一步步地走出了宋府。
门口等着的婢女碧落见郡主的脸上笑意盈盈,身上又披了件男子的衣袍,连忙上来笑嘻嘻地拉着郡主,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直等到他们消失在视线里,南屏这才感到自己的腿已经有些酸麻了。
这九皇子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竟也有如此风度翩翩的一面,看来他对羽琴郡主果然不同。
她本无意窥探,没想到撞见了这风光旖旎的一幕。
此时月华如练,将一身白衫的齐誉笼罩其中,玉冠下束起的发带随风拂动,愈发显得他俊逸出尘。
南屏正想离开,忽听得齐誉道:“还不出来?”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在旁边么?
作者有话说:
作者:一听到惊呼,就转身站在了南屏身前!狗粮有磕到,谢谢。
齐誉:咳咳……
南屏:(后知后觉)啊?
第50章 ——
——池边情动——
南屏脸上一热,只好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上前行礼道:“参见殿下。”
齐誉嗯了一声,竟直接将手上的锦盒递给了南屏。
南屏下意识地接过,又觉得有些奇怪,这锦盒是郡主所赠,怎么交给她拿着了?
心中也不由得腹诽自己并非他的婢女,这使唤得倒是挺顺手。
南屏不由得抬起眼来看向齐誉,他却已经侧过了身去,目光望着面前的睡莲,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屏回想起刚才景象,虽是一对十分登对的佳人在池边相见,自己却并无意撞破,此时又被喊了出来,心中也颇觉无趣。
南屏抿紧了嘴唇,只捧着锦盒毕恭毕敬地在一旁站着,保持着一种谦卑的距离。
齐誉的眼眸动了动,半晌,沉声道:“事情你大概清楚了。”
南屏点了点头,心神一收,关于孙倩儿,南屏本有许多问题想问,此时却一下子不知从何问起。
粮仓被焚、追云山鬼窟被毁、疫病的南周人和孙倩儿被带走,这次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几次见到齐誉,他总是看起来十分镇静,好像什么都不会引起他情绪的波澜。
刚才在房间里,是她第一次见到他那一瞬间没有褪尽的的怒气和杀意。
自己与孙倩儿之事,不过是私人之情,国事当前,让她又如何开得了口?
“殿下,事情很危险么?”南屏试探着问道。
齐誉回过身,一双眼睛掩在阴影里:“你怕了?”
南屏点点头:“怕。”
齐誉微垂着眼帘看她,她的目光却落在了旁边的睡莲上,一阵幽风拂过,那睡莲轻轻晃了晃,南屏低声道,“我怕前线战事吃紧,也怕连累了孙姐姐……”
齐誉垂眸看着她,良久,沉声道:“她暂时不会有事。”
“殿下为何如此确信?”
“孙姑娘对此疫病颇有研究,他们既然留着病人有用,自然不会随便伤害一个大夫。”
南屏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您知道是谁劫走了孙姐姐吗?”
齐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谁会费心地带走一个民间大夫?”
南屏回想起之前,宋纶提到,养着这些病人可当作攻城武器……
千丝万缕的思绪如惊鸿般快速闪过,南屏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是战争,夏国,四皇子齐玧!他们要带走孙姐姐,也是需要大夫照料!”
她一连串地说了出来,倒是剩下了不少解释的力气,齐誉点头道:“你倒是不笨。”
想到孙倩儿暂时没有危险,南屏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
只是这四皇子,对付区区一个弹丸之地的夏国,如今竟然沦落到要用如此不堪的手段。此人领军之草莽,为人之狠辣着实令人心惊。
那群被当做容器养着的南周人,也实在太过悲惨……南周国不过是在十余年前与齐国对战中战败,南周国主当场自挂于寝宫,保住了自己的气节,可从此本就被疫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南周国,从此名存实亡。
剩下的南周人不是在圈定的城池内等待被疫病夺去性命,便是沦落为奴隶,或是四处流浪的……
没有人知道,这世上还剩多少南周人,他们也纷纷隐姓埋名,即使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身上背负着难堪的国耻……
看齐誉几人的反应,似乎对这些南周人也十分同情……想到这里,南屏忍不住又瞥了一眼身边的九皇子——他,与其他齐国皇室,似乎有些不同。
南屏心中忽然一动:“殿下在一群这样的皇子之中,要保护好自己也很辛苦吧。”
齐誉蓦地转过了头,脸色蓦地变得冷厉非常,寒声道:“你可知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治你死罪?”
南屏顿时脸色微变,又往后退了半步。
齐誉见她如此,脸上似被寒潮笼罩,见她反应,不禁冷笑了一声。
南屏的心思被戳破,顿时脸色一白,低声回道:“虽与殿下接触不多,但我知道殿下并非滥杀之人……”
齐誉却冷冷地打断了她:“你不是见过我杀人么?”
南屏奇道:“你杀人?”
齐誉却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南屏没有多想:“其实如果殿下真的想杀我,我又怎么会有机会站在这里跟殿下说话?”
南屏悄悄抬起了头,见齐誉虽未说话,脸色却稍稍缓和,知道自己此举押对了。
想起被带走的孙倩儿,南屏犹豫着又上前走了一步,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距离齐誉十分靠近,而是一边观察着齐誉的神色,一边斟酌着道:“我在想,如今追云山肯定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我去了只会白跑一趟。南屏斗胆来见殿下,是……”
她犹豫了一瞬,又立刻说了出来,“是想请求您能让我跟着一起去战场,救出孙姐姐。”
齐誉听到最后脸色顿时一沉,不等他拒绝,南屏忙严肃地补充道:“请殿下放心,我以性命担保,绝不会拖您的后腿!”
齐誉的神色在月色之中变得晦暗不明:“战场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南屏仰起头,有些不确定地轻声问:“您……是在担心我么?”
齐誉的脸色一僵,南屏却没有留意到,窥见了一丝机会,立刻滔滔不绝了起来:“您看我有武功在身,多少是能自保的,我保证!遇到敌人的时候,我一定第一个冲在前面!”
南屏越发觉得思路清晰,“另外,这次路途遥远,万一大家路上有什么不舒服,我会些包扎和用药,也能帮忙!还有啊,您还记得么?我可是学过占卜之术的,也能以备不时之需……”
齐誉讥诮地侧睨着她:“行军作战之事,能用得上占卜之术么?”
“那,那也多了一个参考不是。”南屏讨好地笑道。
“无稽之谈。”齐誉似乎已经做了决定。
没料到南屏倒是突然变得安静了,齐誉不由得看了她一眼,但见她的眼睛映着波光粼粼的池水,莹润明亮,和上次在同福客栈湖边见到时一模一样。
齐誉晃了晃神,道:“你在琢磨着自己偷跟着去?”
南屏愕然抬起了头:“您怎么知道?”
齐誉冷哼了一声,南屏小心地继续试探道:“殿下……”见齐誉没答话,她又试探着走近了一点点,拉着他宽大的衣袖,“殿下……”南屏放软了声音央求道,“殿下,您就答应我吧……我真的不会添麻烦的……”
连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娇嗔之意。只是意外地发现,眼前的齐誉,竟没有似刚才一般立刻拒绝了她。
南屏抬起眼向他望去,没想到他也正垂眸注视着自己,两人的目光就这样不期然撞到了一处。
齐誉的眉眼在月光下竟是十分清晰,一阵微风拂过,两人的衣袂被风吹得交缠了一处,四下忽又变得十分寂静,南屏不知为何心跳便漏了一拍,一时间怔住了。
良久,齐誉终于收回了视线,缓声道:“孙姑娘与你认识并不久,就这么担心她?”
南屏垂下了头:“孙姐姐是因为我有了危险,这份人情不能不还。”
“是不能欠她人情,还是真的担心她这个朋友?”齐誉忽然问。
南屏愣住:“这有什么不同吗?”
齐誉看了看她,倒没有再追问,南屏却敏感地感到他的情绪似乎又冷了不少。这位皇子不仅看着性子冷淡,喜怒更是难以捉摸。
南屏只好继续斟酌着话,试着继续说服齐誉:“我知道我跟孙姐姐的私事与国事相比没有意义。但是我也是齐国的一个子民,不瞒您说,其实我还是挺爱国的……”
齐誉眉头微挑,听见南屏道:“刚刚您没在的时候,宋大人都说,如果人人都能有像我这样的心意,又何愁天下不平……”
齐誉未料到她一口气竟有如此多的说辞,不禁微愕。
南屏想了想,实在找不到其他理由了,只得抬起头望向齐誉,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继续编着说辞:“我觉着,宋大人说的还是十分在理的……正所谓……先天下……”
“如果跟不上行程,不会有人照顾你。”齐誉淡淡的声音打算了她。
南屏顿时愣住了,立刻明白过来这已是允了,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忙行礼道:“多谢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以后草民一定会报答您的!”
也许因为心情好了不少,她的脸上有着淡淡笑意,池水荡漾,映衬着少女秀美的脸庞,更增了几抹丽色。
那交接的衣角不知何时已经分开了,齐誉敛下目光,已经转过了身,淡淡道:“下去吧。”
不等南屏回话,他已经迈开步子离开了。
南屏闻言方直起了身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如何不明白,刚才不过是短暂的一瞬,等到天明,即将迎接他们的将是陌生的战场,那些沉重的,惨无人道的杀伐……这位病弱的皇子,又会如何自立于这风雨飘摇中呢?
南屏站在原地看着齐誉挺拔的背影,半晌,终于抬步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南屏:恨齐帝不等于不爱国!(看向齐誉)您说是吧?
齐誉:说得不错。
作者:这两天狗粮吃得着实有点多……后面还有更多……(扶额)
第51章 ——
是殿下,殿下不好了!
——
今晚对于许达达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明天!
明天他就要跟着许应明去北方的齐国军营送粮食了!
他有限的人生经历向来是十分平坦。因为自己从小娘就去世,镖局中的人对他甚是宠爱,自打他记事以来,就没有遇到过比被爹批评「武艺不精每天就知道看些旁门左道的怪书」更大的挫折了。
一个男子汉人生中最应该有的经历,就是去战场上见英雄。
自然,他许达达武功不行,但送个军粮而已嘛,这能有多少难度?
而且还能去救孙姑娘,甭管自己爹同不同意,这么难得的事他许达达还不跟上,那就枉度此生了!
小蝶睡得迷迷糊糊之间,忽听得一个声音从门缝中传来:“小蝶……小蝶……”
小蝶一下就听出来是谁,翻了个身佯装熟睡了。没想到许达达甚是锲而不舍,声音婉转地又挪到了窗边:“小蝶……”
小蝶继续装死。
紧接着就听见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几乎将小蝶的床都震了一震。
随着重物一起落地的,还有满脸小心的许达达:“喂……小……”
“我睡着了。”
“好……”许达达倒是很好说话,“那等你醒了再说。”小蝶硬是将头钻进了被窝中,许达达的声音却更近了,还带着一丝不寻常的喘气声,似是背着一个极重的物什在行走,那东西一会儿重重地刮了一下地板,一会儿又碰着了椅子,一会儿又像是锅碗盆碟都撞在一起了——
“你,到,底,在,干,嘛!”小蝶一个翻身坐起来,眼中的怒火几乎可以杀人,下一秒她的怒气就被满满的震惊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