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达达皱眉道:“你怎么了?”
羽琴郡主只是捂着脚腕不说话。许达达蹲下身去,才见她脸色泛白,眼中已经流下了眼泪:“好痛……”
看来是崴着脚了。
许达达叹了口气:“我帮你看看吧。”说着便伸手要去帮她。
羽琴郡主一下便拍开了他的手:“你走开!不用你管我!”语气中犹自还带着哭腔。
许达达心中一软,也觉得自己刚才语气有些硬,便放缓了声音道:“你先别急,我先帮你先看看怎么样了。”
羽琴郡主听他语气和缓了,这才轻轻地褪下了自己的罗袜。
许达达这才发现她的脚踝处确实红肿了一大块,倒也不是无理取闹。
只是这里没有跌打药,也做不了什么,所幸扭伤得还不严重。
“我背你先回去吧,要赶紧回去擦药。”
说着许达达就便蹲在了羽琴郡主的面前。
羽琴郡主却半晌没有动作。许达达扭头看向她,道:“你上来呀?”
却刚好撞见羽琴郡主抬起了头,一双杏眼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鼻尖也红红的,看起来倒不像平时那么骄纵了。
许达达一呆,羽琴郡主的脸上却蓦地飞上了一抹红霞,许达达这才发现,她刚才在穿鞋袜。心中顿时也有些别扭,只好又转过了头去。
没过多久,许达达感到一个温软的身体靠在了自己的背上,羽琴郡主的一双手也环到了他的脖子上。
“走吧。”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许达达晃了晃神,忙道:“是。”
——
许达达背着羽琴郡主,刚到军营中,正准备找孙倩儿去,正巧遇到张默从四皇子的军帐中走了出来。
没想到一出来便遇到了这一幕,张默也是微微一怔,羽琴郡主连忙从许达达的背上下来了:“父王。”
张默皱眉看着她道:“你堂堂一个郡主,这成什么样子!”
羽琴郡主忙道:“女儿是捉兔子去崴脚了。”然后连忙转移了张默的注意力,“爹,四皇子怎么样了?”
张默瞥了旁边的许达达一眼,警告道:“四皇子正在休养,你不要去随意打扰。”
“女儿知道了。”羽琴郡主好奇地往帐内看了看,只隐约见到一个躺在床上的身影,无法辨别。
张默道:“你跟我回帐里。”说着便拉过了羽琴郡主的手臂。羽琴郡主见张默脸色微沉,知道现在得乖乖照办,于是连忙一瘸一拐地跟上了,临走前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许达达,他却是已经走开了。
——
晴了这许多日,到了下午,空中忽然阴云密布,空气似是被凝滞住了一般,带来一阵别样的闷热。
“回禀殿下,南屏姑娘不在她的帐房。”阿克向齐誉回禀道。
齐誉手持书卷回过身来:“去哪儿了?”
阿克道:“听那许达达说,南屏姑娘匆匆忙忙出去了,说是要找什么东西,很快就回来。”
齐誉敛下了目光:“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
齐誉看向帐外,目光中若有所思。
南屏一手拿着一根长棍,弯着身子,在草丛中反复仔细地搜寻着。
这里蚊虫甚多,天气变得闷热了不少,南屏很快便感觉自己的中衣已经被汗湿透了。
此时空中传来几声闷雷,南屏无奈地向上看去:“这是要下雨了么?”
原本就阴沉的天空像是听见了南屏的自言自语,竟真的开始下起雨来。
这北方边境处的雨说来就来,不像江南的绵密细雨,这雨顿时便如倒豆一般又密又急,不到一会儿南屏便被淋得浑身湿透了。
南屏焦虑地看着自己被打湿的手腕脚腕,这样淋雨下去,还未痊愈的伤口该发炎了……
南屏正准备转身往回走,忽然觉得头顶的雨停了,她惊讶地往后看去,只见一人面沉如水,举着纸伞正站在她的身后。
“殿下?您怎么来了?”
南屏伸手拨开被雨淋湿遮住眼帘的刘海,感觉到了齐誉压抑的怒气,她虽不是很明白齐誉为何如此大发雷霆,不过仍是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齐誉道:“多谢殿下。”
“多谢?”齐誉毫无温度的眼神看向她,嘴角浮现了一个嘲讽的笑,“我看你根本没有感谢别人的自觉。”
南屏愣了愣:“我……”
齐誉冷冷地打断他:“我不是告诉过你会让阿克来找,你为什么不听话?”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有些严厉了。
南屏吸了一口气:“那同心锁虽然对我非常重要,可终究是我自己的事,我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阿克。”
“是不好意思麻烦他,还是不好意思麻烦我?”
南屏怔怔地站在原地,这伞牢牢地将自己遮住了,雨水却已将齐誉的发丝和肩头淋得湿透,更衬得他发黑如墨,脸色却也更苍白冷厉,只有那双眸子却变得更加闪亮,直直地看进南屏的眼睛里,带着一抹嘲讽。
南屏的脑中一片混乱,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并不敢深想,口中只能低声道:“对不起……”
听到南屏说的话,齐誉露出冷漠疏远的神色,恍如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雨夜。
他将伞往南屏的手上一塞,竟是看也没有再看她一眼,便转身施展轻功离开了。
南屏撑着伞立在雨中,想要追上去,齐誉的身影却早已消失。
九皇子的营帐外,一个浑身湿透的绿衣少女走了过来,低声道:“烦请您通报一声,南屏求见。”
帐外的兵卒阻拦道:“殿下已经吩咐过,今日谁也不见。”
南屏又低声道:“烦请您通报一声,可以吗?”
这些兵卒认得南屏就是九皇子身边的婢女,对她倒也算是客气,只好回道:“姑娘请回吧,殿下已经休息了,如果打扰了殿下,我们可担不起这责任。”
南屏迟疑了半晌,方才说道:“我的伤口刚才淋雨了,但是药膏在殿下这里,您看可否……”
兵卒为难地抓了抓头,正想拒绝,忽听见帐内响起了齐誉冷淡低沉的声音:“进来。”
南屏的脸上绽放了一个欣喜的笑来,连忙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兵卒歪头看着眼前晃动着关上的帐门,仿佛陷入了沉思。
“殿下。”南屏走进帐内后,见齐誉正坐在案前看着书,不见喜怒。
见到南屏进来,他淡漠的目光快速地从她身上扫过,便看到她浑身湿透的衣衫紧贴着身体,脸色因为寒冷而微微发青,手腕和脚腕伤口上的纱布泛起了淡淡的红色,应该是伤口又渗血了。
她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就像一只被淋湿的小狗般,睁大了眼睛看着齐誉。
齐誉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烦气躁,移开了目光,指了指桌上的一个药瓶:“药膏。”
“哦……”南屏看了看齐誉,迟疑了一瞬,方才走了上去,伸手取过那药膏,雨水顺着她湿漉漉的手便滴到了案上。
齐誉瞥过那案上的雨水,脸色微动,南屏已经转过身要离开了。
齐誉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
南屏走到了帐门边,又转过了身看向齐誉,清亮的眼睛眨了眨,轻声道:“殿下,您能帮我涂一下药膏吗?”
她的声音很低,齐誉却立刻抬起了眼,见南屏苍白的脸上似蒙着一层雾般,雨水顺着她清丽透亮的脸庞缓缓向下,最后停在她的下颌处,滴落在了她的前襟……
作者有话说:
刘四九:我做错了什么……
第86章 ——
“殿下,您还在生气吗?”
她向齐誉晃了晃自己的手:“我的手冻僵了……”
齐誉收回了视线,嘴唇微抿,眼眸看起来仍是冷的,迟疑了一瞬方起身往一旁走开了去。
南屏的脸色一黯,垂下了头,正待向齐誉告辞,忽然被衣物兜头盖脸地罩住了。
南屏连忙伸手取了下来,却是一套干爽的中衣,还带着淡淡的药香味。
“先把湿衣服换了。”
南屏刚想拒绝,却见到齐誉冷淡的神色,连忙道:“是。”
齐誉转过了身去坐在了案前,南屏小心地走到了屏风后,将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一件件脱落,整个帐中安静非常,只听得见衣服的悉悉嗦嗦声。
南屏不由得脸上发烫,只能把动作加快,很快便将衣服换好了。
那是齐誉的中衣,穿在南屏身上足足大了几圈。南屏小心地卷起袖子和裤腿,又用自己的湿衣服勉强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这才走了出来。
“我好了。”
齐誉这才回过了身,淡淡看了她一眼,她的头发已经散开了,半湿的头发散落在肩头,衬得那双眼睛湿漉漉的。
齐誉收回了目光,以眼神示意她坐在一旁。
南屏忙跟过去坐下,扯起了自己的一只衣袖,乖顺地向齐誉伸出了手。
齐誉接住她的手,轻轻揭开她湿透的纱布,只见伤口处果然红中泛白,显是被雨水浸了不短时间。
齐誉微抿嘴唇,垂着眼睫,将药膏缓缓涂在她泛红的手腕上。所幸处理得早,伤口看起来并没有恶化。
南屏的指尖发凉,被齐誉握在手心,感觉到齐誉的手微微发烫,心中一动,低声道:“殿下,您还在生气吗?”
齐誉的手顿了顿,没有答话。
南屏又道:“其实我去那里,不只是为了找同心锁,也想帮您找找玉佩。”
她额前发丝落下的水滴在了齐誉在涂药的手上,南屏却浑然不觉,继续低声道:“可是我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我找那个,不只是因为我觉得玉佩很贵重,我就是不希望您因为我失去任何东西。”
齐誉看着手背上的那滴雨水,过了半晌,他终于抬起眼看向了南屏,漆黑的眼眸中倒影着南屏低垂着的脸,似乎若有所思,他拉过南屏的另一只手继续涂着药:“你真的很想找到那把同心锁?”
南屏点了点头:“那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然后她呼了口气,“不过我决定不再去找了,或许就是那把锁救了我一命吧。”
“那把锁一定会回来的。”齐誉道,“我答应你。”
南屏点点头笑道:“多谢殿下。”说着一双眼眸变得愈发明亮,“谢谢殿下赶去救我。还给我涂这么贵重的药膏。”
齐誉的嘴角勾了勾,却没有再说话。
——
这夜……
齐玧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令他已经无法分出白天黑夜。
他记不清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从那日喝下药汤开始他便再也没有动过一根手指。
每日都有婢女来为他清理身体,他就如同一个失去了水源的枯木一般毫无生机。
刚开始还有人会来看他,后来连来看他的人也几乎没有了。
“王兄。”一个男声在旁边响起。
齐玧昏沉着头向旁边看去,齐誉正站在床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齐玧的目光中露出了忿恨之色,却很快又变成了哀求,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只是发出了难听嘶哑的「呜呜」之声,然后方是嘶哑的哀求声:“杀……杀了我……”
齐誉冷冷地看着他,嘴角浮现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齐玧的双目充血,眼泪不断地从他的眼中流下,口中「呜呜」之声不绝。
齐誉淡漠地俯视着他,嘴角忽地勾起了一个笑:“很多时候,活着,可比死痛苦多了。那些南周人体会过的滋味,王兄何不亲自尝尝?”
齐玧竭力发出一阵嘶鸣,却只是徒劳地睁大了发红的双眼,口中死死地说着:“死……死……”
齐誉已经回过了身,淡淡道:“王兄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就到京城了。”
说着,他转身便往帐外走去,齐玧的神色已几近疯狂。
——
返京的路上倒是十分顺利,众人也渐渐心情轻快了许多。
刚从战场归来,此时只盼得能在这暖风和煦中将一身的疲惫洗净。
南屏的身体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明日便能到京城了,刚从黄沙漫天的战场脱身,想想马上就要见到京城那游人如织、车水马龙的繁华,不禁恍如隔世,自是别有一番感触。
南屏与许达达、孙倩儿几人便去与齐誉告别,明日一早他们便要与队伍分开而行了。
“参见殿下。”
齐誉手上本握着一把银质的同心锁在端详,闻声之后手中一闪,极快地将东西放在了怀内,方才说道:“进来。”
南屏道:“我们是来跟殿下告辞的。明日就要进京城了,我们跟着的话,殿下多有不便,明天一早我们便自行先回去了。”
齐誉点了点头:“也好。”说着目光从三人脸上滑过,停在了南屏的脸庞上,“三位为本次战役立下了不少功劳,朝廷自会有赏赐。”
南屏的眼睛登时瞪得又圆又大,语气中都是掩饰不住的惊喜:“真的吗?是多少银子啊?给我们的吗?”
齐誉呷了口茶,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这个赏赐,自然主要是给孙大夫的。”
南屏勉强笑道:“孙姐姐啊,哦,孙姐姐身为主治大夫,自然,自然是值得的。”
孙倩儿见状不禁莞尔。一旁的阿克取出了三个锦袋,分别给了三人。
南屏提着自己的锦袋,本想恶狠狠地瞪一眼齐誉,却发现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南屏的气势顿时就弱了下来,下意识地轻轻剁了剁脚,朝齐誉无声地哀叹:“殿下……”将内心的哀怨全都写在了眼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