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却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底,微笑道:“上次是春娘我有眼无珠,以后姑娘公子只要来这里,只管找我帮忙安排就是,但说无妨。”
香玉书院着实大得惊人,几人跟随着春娘在院中穿梭了一阵,鼻尖闻得阵阵幽香扑鼻,没过多久,便行至几颗桃花树前停了下来。
春娘止住了步子,朝其中一扇门指了指:“他就在这儿了。”
南屏诧道:“他在红蕖姐姐这里?”
春娘奇道:“姑娘认识红蕖?”
南屏含糊道:“只是见过一面。”
春娘极有眼力,忙道:“那我先忙去了,如果有什么事,你们直接去大堂找我就是。”说着很快便重新消失在了来处。
孙倩儿虽已经下定了决心,只是未想到这么顺利便找到了刘永的所在。
那扇紧闭的门背后,就是她为之付出了那么多的人在的地方吗?这么久过去了,他竟然真的一直留在香玉书院……
南屏见孙倩儿脸上的痛苦之色越来越重,心中大是不忍,说道:“孙姐姐,其实也不是非见他不可。如果你不想见他我去帮你把发簪要回来!”
许达达道:“对,你要不还是不要去了。”
孙倩儿握紧了拳头,摇头道:“不,我一定要自己去。”说罢便迈开步子走上了前去,轻轻敲了敲门。
没想到很快门便打开了。
许达达见那女子一身红衣,极是美貌,心中怒道:“这刘永倒是会享福,明明有孙姐姐这样天仙般的妻子,竟然还要跟这么多女子厮混在一起!”
不得孙倩儿说话,红蕖便道:“孙姑娘是来找刘永的吧。”
孙倩儿脸色苍白地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房间内看去。红蕖大方地打开了房门:“进来说话。”
几人一一落座后,红蕖又给几人分别斟了茶,方缓声道:“刘永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不等他们问话,红蕖举起茶杯饮了一口,继续道:“不瞒你们说,他是在前天——你们回到京城地那天离开的。其实我与他并无什么瓜葛,不过是我那个痴情的妹妹柳莺莺离开的时候,托我照顾他,我才会给他留一个地方住罢了。”
众人闻言这才打量起了房间内的布置,才见到除了红蕖自己的床以外,角落处还有一张简单的竹床,应该就是刘永睡的地方了。
此时心中也不禁回想起那个为刘永永绝琵琶的香玉书院花魁柳莺莺,原来也已经离开了这里,一时唏嘘,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红蕖也没有再为自己和刘永的关系多做解释,转身从衣柜内娶了一封信,递给孙倩儿:“这是他临走前托我交给你的。他说如果你找上门来,便将此信交给你。如果不来,就让我存着此信,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孙倩儿缓缓接过那信封,上面一片空白未着一字。她吸了口气,将信拆开了,里面一张轻飘飘的信纸展开,右侧写着硕大的几个字:
和离书……
孙倩儿的手颤抖了起来,将信纸直接放在了桌上。旁边的几人见了上面的内容,都是又惊又痛,只去看着孙倩儿,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孙倩儿却很快镇定了下来,向红蕖问道:“除了这个,他还有留下什么别的东西吗?”
“没有。但是……”
“但是什么?”
红蕖犹豫道:“你所说的东西,可指的是一根翠玉发簪?”
孙倩儿点点头。
红蕖轻叹了一口气:“在他离开的时候,将那根发簪去典当行当了。”
许达达拍案而起,怒道:“这个畜生,一点责任都不负,竟然还敢做这样的事!”
孙倩儿的身子晃了晃,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将桌上的信纸折起来放入了信封里,起身道:“多谢你。”然后便朝门外走去。
“孙姐姐!”许达达连忙跟了上去。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放心,我不会干傻事。”孙倩儿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南屏赶上去在许达达身边低声道:“我们远远地跟着她,但不要打扰她。让她自己静静吧。”说着又向背后的红蕖看了一眼,道,“你先过去,我有句话要问问她。”
许达达道:“好,你小心些。”
南屏点点头,便回到了红蕖的屋内。
“红蕖姐姐。”南屏有些犹豫地看着红蕖娇艳的脸。
红蕖微笑道:“能说的我都已经告诉孙姑娘了。”
南屏摇了摇头,咬了咬嘴唇,问道:“我不是问她的。”她抬起了头看向红蕖,“我是想问,九皇子他,在这里吗?”
红蕖目光微凝,缓声道:“这几日九皇子并未过来。妹妹找殿下有事?”
南屏连忙摇了摇头,道:“没事。多谢红蕖姐姐!”
说着也不等红蕖反应,已经快速转身向许达达二人的方向跑了出去。
——
南屏很快找到了许达达,却听他说孙倩儿显得出奇的平静,此时已经休息了。
许达达有些沮丧地道:“孙姐姐说她这两日会到京城的当铺里去找找簪子,尽量赎回来。等将簪子拿回,她便准备回杭州去了。”
南屏如何不懂得他的心思?此时也只好安慰道:“这几日我们总陪着她去寻簪子就是。说不定她会改变主意呢?”
许达达闻言也稍感安心。
第90章 ——
看来她并不知道锁中的秘密……
——
北誉王府为齐誉被擢升为北誉王后所赐,门庭看起来很是气派。
“殿下,现在朝局动荡,我们每一步都要更加小心,我们身边走近的每个人都会被仔细调查。”书房内,宋纶神情严肃地向齐誉道。
齐誉道:“你指的是谁?”
宋纶沉声道:“南屏姑娘。”
齐誉眉头一挑。
齐誉坐在案前,似乎在斟酌着用词:“你知道她不是对方的人。”
“她确实不是,可是她的身份来历始终不明朗,在这样特殊的时刻,如果将她留在我们身边,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至少,等微臣将她的身份查明再说。”
齐誉的脸在半明半暗的烛光中,看不出有什么神情。
宋纶的神色十分严肃,他压低了声音道:“臣以为,南屏姑娘很可能与八年前的方孝之案有关。您知道,自从方孝之的幼女失踪后,这么多年了,微臣就一直在找她,却并无消息。她身上实在有太多点与当年的那位姑娘非常接近……”
齐誉听完却没有任何反应。
宋纶注视着齐誉半晌,心中忽然一震,他蓦地睁大了眼睛,惊道:“难道殿下早就已经知道?”
齐誉起身负手站在窗边,没有让宋纶看到自己的情绪。
宋纶的声音微微颤抖:“殿下,万万不可!一旦她的身份被发现,皇上必将龙颜震怒!我们这么多年所准备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殿下。”书房外管家的声音传来。
“此事以后再议。”齐誉向宋纶低声道,然后朝门外道,“进来。”
“殿下!”宋纶还想说些什么,李管家已经毕恭毕敬地上前轻轻推开了门,门外竟是红蕖。
宋纶见状轻叹一声便告退了,红蕖这才从门外缓步走了进来,摘下了斗篷,露出了那张明艳的脸庞来。
“殿下,南屏姑娘来过香玉书院了,她问起了您。”
没过多久,红蕖便从齐誉的书房走了出来,轻轻掩上房门之后,她复又披上了斗篷,踏着月色离开了。
书房内,齐誉静静地坐在案前,微微蹙眉,以手撑着头轻轻捏着太阳穴,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有睡了,只是一躺在床上,那早已被他锁在记忆深处的一幕幕画面,不知何时又借尸还魂了起来……
那一边,小齐誉终于端着药碗走了进门。那药汤早已凉透了,他走到了母亲的床前,低声喊道:“娘……”
床上的姝美人原本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了,因为病重,她的嘴唇泛着微微的白色,看起来气色极差,见到浑身湿淋淋的孩子,她皱起了眉头,眼中露出了嫌恶之色:“你做什么去了?”
小齐誉的脚往后缩了缩,道:“我去太医院取药了。”
姝美人冷哼了一声:“没骨气的东西,谁让你去求他们了?”
她自然已经猜到了太医院的作为,不然也不会让一个孩子端着一碗冷冰冰的药汤回来。
小齐誉的头发还在向下滴着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面对母亲的责问,他并没有多言,而是抿着嘴沉默的站在那里,眼圈终于红了,眼泪也和着雨水滴了下来。
姝美人见状,不由得烦躁了起来:“好端端地又哭什么!我死了便死了,落得个清净!”
小齐誉只是端着药站在原地。
姝美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过来吧。”
小齐誉连忙走了上前,以汤勺将那冰凉的药汤一口一口地喂给了母亲。喝完药后,姝美人便别过了头:“你出去吧。”
小齐誉端着空的药碗正要往外走,床上的姝美人忽然道:“齐誉。”
小齐誉回过了头,听得母亲没有情绪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爱你护你,你如果想在这里活下去,就要靠自己。不要让任何人任何事成为你的软肋,明不明白?”
小齐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湿透的衣物包裹着他瘦弱的身体。
或许在他的年纪,并不懂得什么是「软肋」,当从那一刻起,他第一次听到了母亲如此清晰地表达了对他的厌恶。
只能靠自己。
不要让任何人任何事成为软肋。
任何人……
感觉到头部又传来了一阵剧痛,齐誉摁着太阳穴的手加大了力道。
十八年前的回忆纷至沓来,他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却感觉脑海中又浮现了另一个绿衣的少女身影……
齐誉紧闭的眼终于缓缓睁开了,南屏……
距离他答应去接她来北誉王府,已经过去了整整七日。
——
清晨……
犹在沉睡中的南屏忽然被一阵敲门声唤醒。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南屏姑娘,九皇子让您去他那里一趟,他在老地方等您。”
南屏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大声道:“知道了!”
那人应了声,便很快退下了。南屏立刻反应过来这老地方自然指的是香玉书院了,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不是让去誉王府么?”这么多日过去,她还以为……
南屏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翻身起床洗漱了起来。
南屏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收拾了一番,发现自己那身水绿的衣衫不知为何左右看起来十分不顺眼,她从自己的包袱里又找了另一套淡色的服装换上——那还是刚准备出发去追云山时宋纶给她准备的。
临出门前,南屏又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了半天,不由得喃喃自语:“搬到誉王府……”
她看了看放在一旁的包袱,犹豫再三,终究还是背了起来,对着镜中的自己低声道:“爹,娘……你们不会怪女儿吧?女儿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九皇子……女儿相信他……”
南屏长长地呼了口气,这才出门往外走去。
南屏走到了香玉书院的门口,忽地有些迟疑。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此时背着包袱走到这里,心中不知为何又有些紧张了起来。
她的手紧紧地抓了抓包袱,正待前去敲门,忽听得一个声音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南屏立刻转过身,眼前一亮,来人一身紫檀长衫,俊眼修眉,正是齐誉。
“殿下!”南屏不由得笑道,向前走了几步。
齐誉倒是神色淡淡的,他的目光扫过南屏肩上背着的包袱,唇线慢慢绷紧。
南屏笑道:“殿下忘啦?是您让人通知我过来找您的。”她脸上的笑容明媚俏丽,似乎完全没有介意这七日齐誉为何没有赴约,也没有打算询问。只是开开心心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来见他。
齐誉的眼神晦暗幽深,微垂着眼帘看她,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进来吧。”齐誉敛下眼,身子一闪,便往香玉书院里走去。
南屏连忙跟上。齐誉的步子很快,南屏眼见离他越来越远,正想开口叫他,忽见齐誉的脚步顿在了原地,转过头来看向她。
南屏见他神色淡漠,一时间疑惑从心头一闪而过。
齐誉眉头微皱,转身走了回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怎么连路也走不好。”
责怪的语气中却带了一丝温柔,不等南屏反应,齐誉已经拉着她往前走去。
——
到了房间后,齐誉便放开了南屏的手,示意南屏坐在椅子上,然后自己坐在了主座上,并没有坐在南屏身边。他手执茶壶缓缓地倒了一杯茶,端起微抿了一口。
南屏将包袱放在了身侧,心中有一股淡淡的异样,她想象过经过那晚,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的,七日未见,却未想过场景竟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疏离。是她想多了么……
南屏抿了抿嘴唇,抬眼看向齐誉——
却见他也正出神地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意味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屏微诧道:“殿下?”
齐誉忽地回过了神,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同心锁:“叫你过来,是要把这个给你。”
南屏一看,正是自己丢失的那把。她几次去都没有找到,本都已经放弃了,没想到还是被齐誉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