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春——星森
时间:2022-02-11 08:25:11

  “对不住对不住,”李明俊连连摆手,“只是郡主吃醋的模样可真是太罕见了,我太高兴罢了。”
  “……”陈灵姿再没有像现在这样无语过,他究竟是怎么解读出这个结论的呢?
  李明俊哈哈笑着,一把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不过,我很高兴,原来我在郡主心里有这么重要。”他凑近陈灵姿耳畔,“你既这么心疼我,不如以后同我一起去大燕?”
  陈灵姿想都没想就抽回了手:“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许是她正色的模样在李明俊眼里还是好笑,所以他并未当回事,只顺着她安抚道:“好,好,不去就不去。”
  他说着又表态:“郡主你放心吧,你不喜欢,我以后就少跟那些贵女们说话。”
  知道他是彻底想歪了,既然多说无益,陈灵姿只呵呵干笑两声,转身就走,连个白眼都懒得赏给他。
  “哎。”李明俊跟了上来,故意笑问,“还生气呢?”
  陈灵姿压根不想搭理他,恰好陈妙仪寻了过来,见了他二人便两手叉腰道:“哼,你们又不带我玩。”
  “带你玩。”陈灵姿瞥了眼李明俊,“我把他给你,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她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陈妙仪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扫着,很是摸不清头脑。
  还是李明俊轻轻咳嗽了一声:“快开席了,我们回去吧。”
  这才罢了。
  上巳节过后,很快皇后的人选就被敲定了。正如陈灵姿所想,御花园春宴不过就是个过场,王太后心中早已相中了她大姐姐的女儿,江月清。
  对此,皇帝陈济没什么反应,反倒是他的亲妹子长安公主陈妙仪很是不满。
  “弄那么个木头桩子进来,一板一眼的有什么意思?”她在长寿宫里抱怨着,“皇兄也真是的,母后说谁他就是谁,自己连个主意都没有。”
  孙嬷嬷在一旁取笑道:“瞧咱们公主这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太后给她选了个不合心意的驸马爷呢。”
  太皇太后也笑:“娶妻娶贤,那江家的丫头虽容貌不甚出挑,倒也还称得上是个美人,性子温婉沉静,是适合坐后位的。若是真来个跳脱的,非但不能统领后宫,反而自己先闹得阖宫鸡犬不宁,那才是真正的麻烦呢。”
  这话陈妙仪可听不进去,她一扭头说道:“反正我不喜欢她。”
  “你喜不喜欢她不要紧,横竖早晚你也是要出宫另立门户的,日后碰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太皇太后道。
  陈灵姿深以为然。
  于是这一年的八月,凤仪宫便有了新的主人。
  陈灵姿陈妙仪谨记她们皇祖母的教诲,与新皇后江月清保持了适当的距离,不亲也不疏。偶尔没有外人,在王太后的要求下,她们也会叫上一声“皇嫂”,但多数时候还是称呼她为“皇后”。
  只是陈灵姿没有料到,在外人眼里乖巧的她和淘气的陈妙仪之间,竟是她先与江月清起了冲突。
 
 
第四章 
  那天是八月十二,皇后江月清来长寿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同时奉上她娘家人才送进宫来的中秋节礼。
  礼物都没什么稀奇的,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奇珍异宝了。只江月清体贴,特意将两匹云锦送给陈灵姿和陈妙仪做衣裳,也算是她这个做皇嫂的一片心意了。
  陈灵姿也不推辞,往日都是她的乳母宋妈妈替她收下那些东西的,今日宋妈妈告了假,她就叫自己的贴身侍女梨月去收下。
  从听到梨月的名字开始,陈灵姿就注意到,江月清身后那位被人称为蒋妈妈的妇人脸色不大好看了起来。
  一杯茶还未喝完,那位蒋妈妈终于忍不住道:“太皇太后,自来人们都说,兰陵郡主最是知书达理的,可奴婢怎么瞧着,郡主似乎有些事情还不大清楚呢。”
  她这话一说出口,整个长寿宫正殿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妈妈。”江月清对她的这位乳母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
  可陈妙仪却看热闹不嫌事大,她饶有兴致地问:“哦?什么事?妈妈且说说,我们也跟着见识下。”
  江月清忙欠身道:“皇祖母,两位妹妹,原是我这妈妈嘴上没个把门的,她胡说呢,你们别往心里去。”她说着就命人先送蒋妈妈回凤仪宫去。
  “哎,别呀。”陈妙仪拦道,“妈妈既然有话,那就说出来,憋着岂不难受?”她怂恿着蒋妈妈,“您老人家就说吧,没事儿。”
  蒋妈妈也是一时上头,觉得自己是皇后的乳母,又有长安公主在一旁给她撑腰,且太皇太后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那兰陵郡主又从未见她跟宫人发过火,想来也是个好脾气的,不免胆子大了,她先对江月清说道:“皇后娘娘你就是心眼儿太好了,纵得底下人没个王法。”
  然后又向太皇太后和陈灵姿说道:“奴婢其实就是想说,才听见郡主唤那个小丫头叫‘梨月’,可我们家皇后娘娘的闺名里也有个‘月’字,她一个小丫头,岂不是犯了皇后娘娘的讳?”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陈灵姿面上带笑,问她道:“那妈妈的意思是?”
  蒋妈妈见她态度尚可,心中愈发得意了,便道:“不拘什么名字,郡主给她另取一个就是了。”
  这下陈灵姿只笑而不语了。
  蒋妈妈见她这回不答应自己了,她环顾四周,又见长寿宫的宫人们都在窃窃私语,更有那位长安公主正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她心中难免惶恐了起来,便小心翼翼问道:“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
  陈灵姿好整以暇:“原来妈妈是要我给这丫头改个名字啊。”
  蒋妈妈答应了声是,只是不像先前那么有底气了。
  陈灵姿又笑问:“那妈妈可知道,这丫头的名字是谁取的?”
  蒋妈妈茫然:“谁?”
  陈灵姿微笑:“我的皇祖父。”
  蒋妈妈眨了眨眼,她尚未理清楚,这兰陵郡主的皇祖父又是谁。
  江月清却是明白了,她忙跪下向太皇太后请罪道:“皇祖母,孙媳的这位妈妈也是爱我心切,她并不知梨月姑娘的名字是皇祖父给取的,所以才一时昏了头,说出大不敬的话来,还请皇祖母恕罪。”
  太皇太后命人将她扶了起来,笑道:“若只是个普通的名字呢,也就罢了,改就改了吧。可偏偏梨月和星霜都是她们皇祖父诗里的字,恰好拿来给那两个丫头作了名字。如今他人都去了十几年了,也不能说人走茶凉吧,传出去外头的人会说是你们小辈不懂礼。不过一个名字,你也别往心里去了。”
  江月清吃个哑巴亏,只能低头称是。
  陈灵姿瞧不得她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便冷声笑道:“皇后娘娘也不必觉得我这丫头碍眼,马上我就叫她们收拾了行李,我们回相王府去。皇后娘娘在这宫里一日,我就一日也不许这丫头再进宫了。”
  江月清唬了一跳。她承认,原本蒋妈妈说犯讳的事时,她心里也是存着要看陈灵姿窘迫的痛快的,可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
  谁都知道,陈灵姿原本是要被先帝给加封为公主的,只是相王和相王妃百般推辞,这才按规制封了郡主。她本就是这皇城里的明珠,是太皇太后的心头肉,何况她的父亲还是如今的摄政王,若是真因为犯讳改名这件事闹出搬回相王府的风波,想必谁都不会给江月清好脸色看了。纵使她是皇后,可谁也没规定,皇后不能换人。
  这样一想,江月清更是慌了,她努力赔笑道:“好妹妹,原是我这妈妈的不是,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只是搬回去这话可不要再说了,你怎忍心离开皇祖母呢?”
  陈灵姿不为所动:“我回去自有我回去的道理。至于说皇祖母,我又不是不能进宫来了,毕竟犯讳的可不是我。”她说着又转向梨月,“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收拾行李?”
  梨月急急去了。
  眼见这事是挽回不了了,陈妙仪也急了起来:“你要出宫?我跟你一起走。”然后催促了星霜,要她也赶紧去收拾东西。
  江月清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就要倒下。她求助地看向了太皇太后,哪知太皇太后也点了头:“也好,宫里住久了也怪烦闷的,哀家都想出去逛逛了。”
  孙嬷嬷及时建议道:“既是太皇太后也想出宫了,不如等中秋过了,去玉泉山行宫住几日?”
  太皇太后觉得这个主意甚妙,还特意问了江月清,她愿不愿意随行。
  江月清自是愿意的。
  从长寿宫出来,蒋妈妈犹自生气:“太皇太后真是护短,说什么‘不过一个名字’,既然只是区区一个名字,为何不肯叫改了呢?说到底,还是看不上咱们罢了。”
  “行了,您少说几句吧。这是在宫里,您老人家还当是在咱们自己家呢,这么口无遮拦的,小心隔墙有耳,回头再把太皇太后给得罪了。”江月清忍不住道。
  蒋妈妈还是不服气:“她是郡主,你是皇后,娘娘你就该拿出皇后的架势来。旁的不说,你还是太后的外甥女呢,如今叫个小丫头片子爬到头上来了,连带着也是给太后没脸。”
  江月清只觉得头疼,先前她还不觉得,现在她发现她这个乳母可真是蠢,今天连她都被坑了一回。看来是得找个借口把她送出宫去了,否则来日还不知要闯下多大的祸呢。这样想着,她暗自拿定了主意。
  兰陵郡主要离宫回相王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座皇城。李明俊匆匆赶去见她时,她的马车已经行到朱雀门门前了。
  陈灵姿早听见了他的声音,她命令车夫将马车停下,然后撩起了车窗帘子,正对上李明俊那张日益俊秀的脸。
  “郡主。”李明俊跑得有些气喘。
  “你怎么一个人就来了?跟你的人呢?”陈灵姿见他身后空无一人,遂问道。
  李明俊调整了下呼吸,然后笑道:“他们都跑得太慢了。”
  陈灵姿忍俊不禁:“我不过就是回家去一趟,又不是见不着了,你何苦跑上这一遭?你看你头上都出汗了。”
  李明俊微微一怔。他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陈灵姿给打断了。
  “给,拿去擦擦汗。”她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他。
  李明俊愣愣接过,那帕子一角还绣了她的名讳,这让他压根舍不得拿它去擦汗。
  “郡主,再不走宫门就该下钥了。”随行的侍从们提醒道。
  陈灵姿便向李明俊说道:“你回去吧,过几天我再进宫来看你。”
  李明俊握着那方帕子,轻轻嗯了一声,看她冲自己嫣然一笑,这才放下了车窗帘子。
  赶车的马夫一扬鞭,摔在地上清脆响。他目送那一行人慢慢出了朱雀门,厚重的宫门在他眼前缓缓阖上,发出经年历久的沉闷声响。
  此刻坐在马车上无所事事的陈灵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与李明俊相见的时机已所剩无几。
 
 
第五章 
  江月清提心吊胆过了好几天,可谁也没有来苛责她,甚至中秋宫宴上,陈灵姿还笑盈盈地来给她敬酒了。只是,这次却不见那个叫梨月的小宫女跟着她了。
  江月清意识到,她其实是怕这个小姑娘的。可她到底在怕些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中秋过后没多久,江月清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原因无他,她有喜了。
  身为中宫皇后,为皇家孕育子嗣、开枝散叶是头等大事。何况如今后宫妃嫔寥寥,她与皇帝还算得上是新婚燕尔,在这时候怀上皇嗣,着实是锦上添花的一件事。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这京城里最愁的怕不是相王妃。
  陈灵姿就曾听见她母亲向父亲劝说道:“如今皇帝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是时候该独当一面了。你这个摄政王若是继续在边上指手画脚,只怕他就不会感激你了,反而会觉得你眷恋权力,甚至是心生他想。”
  她父亲觉得委屈:“天可怜见,我若是有异心,又何苦等到今日?”
  她母亲循循善诱:“我知道你,熟悉你的人也知道你,可旁人未必就不会想:人心隔肚皮。你若是主动提出归政,他或许还会看在你是他皇叔的份上让我们安稳过日子,否则……”
  她母亲言尽于此。
  第二日,相王上朝,言及中宫有喜,顺便提出归政之意。
  皇帝自然要推辞挽留。如此拉扯一番后,他们商议定了,只等皇后诞下麟儿,相王便正式归政于皇帝。
  这事过后,皇帝和太后看相王一家更是顺眼多了,明里暗里还赏了不少好东西。
  重阳过后,从燕国传来一个消息:南安王病重,许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陈灵姿一进宫便去找了李明俊,最后在清思殿的屋脊上找到了他。
  “你不冷吗?”陈灵姿伸手去触碰了李明俊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就皱起了眉,“都冻成这样了,赶紧下去暖和暖和。”她抓着他就要起身。
  “灵姿。”李明俊反手抓了她的手腕,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她的名字了,“我可能要没有父亲了。”
  陈灵姿愣了愣,她又坐了回去。
  李明俊很小就被送来大梁做质子,老实说,她都怀疑他是否还记得那位南安王的长相。但“父亲”一词在一个人的心中分量有多重,她却不好说。
  “你不用这样。”李明俊先笑了起来,“其实我早就知道他身子不大好了,但是我没有想到,那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陈灵姿抿了抿嘴:“你是不是要回去了?”来时的路上,她就已经听她父亲说起,是否该送这位燕国王世子回去看望他那即将离世的父亲。
  “我希望我能回去。”李明俊说。
  “那,”陈灵姿顿了顿,“你还会回来吗?”
  “会。”李明俊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一定还会回来的。”
  他从脖子上取了一件挂饰下来,那是一只玉雕的雄鹰。他将它塞进了陈灵姿的手中:“这是我一直都戴着的玉佩,是我母亲在我出生前就命匠人打造的,现在我把它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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