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将军一听他夫人这话就更是生气了:“我早说了,小树不修不直溜,你偏不听,事事顺着他护着他,早晚要出大事。现在好了,天天在外头鬼混,这回栽了吧?”
“老爷!”周夫人生气道,“你这回可真是错怪炼儿了,他本是好心帮着人家姑娘抓贼,不想却被人家姑娘当成了贼,错叫家丁护院打了一顿。他和流火两个哪打得过一群人,你不心疼他遭罪,这会子还来说这种话,你还是他老子吗?”
“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抓贼?早叫他好生练武不听,军营十天能待上三天都算长久了,他不被人打,谁被打?”周大将军哼道。
周夫人气得不想再与他讲话,干脆背过身去坐着。
周大将军站到床前,问周炼道:“真是租咱们家宅子的人打的?”
周炼老实点头。
“不分青红皂白便乱打人,那家怎么是这种规矩?”周大将军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他叫了管家,“去备马,我这就上门去讨个公道。”说罢便大踏步走了出去,来去如同一阵风。
“哎!”周夫人想叫却没叫住他,只好喜悦地叹气,“这人,就不能跟儿子说两句软和话,非得这么讨人嫌。”
她回头想要替丈夫跟儿子好好说说安慰的话,却见周炼脸上涨得通红,她还以为他是疼得厉害呢,赶紧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周炼痛苦地摇头。他知道,等他爹回来,那才是真正的暴风雨。
今儿他这运气怎么就这么差呢?
第八章
且说周大将军未带一兵一卒,独自骑马就到了他出租的宅子前。
看门的张老爷子虽年纪大了,可眼睛还好使,见是他亲自来了,忙迎了上去。
“将军怎么来了?”他老人家问道。
周大将军也不多说,只问:“主人家在吗?”
“在,在。”张老爷子答道。
就有边上家丁打扮的人应道:“请大将军稍等,小的这就进去通传。”
周大将军心里有气,但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不会随便迁怒于无辜之人。
没多久先前进去的那个家丁就又出来了,他身后跟着的却不是别人,正是相王。
周大将军自然不清楚相王的身份,他只知道这是个商人,之前租赁宅子的时候,他都是让管家出面的,所以今天算是头一回见着租客本人。
他瞧着对方温文儒雅的模样,竟不大像那些眼中只有金钱利益的商人,却更像是个儒家子弟,心中不免觉得新奇。
“不知周大将军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相王拱手道。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对方这般彬彬有礼,周大将军也不好开口质问,只得先拱手还礼。
“将军里边请。”相王将他往里让。
周大将军觉得他要说的那事儿也不好站在人家大门口讲,便进去了。
这一进宅子,周大将军还以为自己是走错了地方呢。他印象里这宅子虽算得上是坚固,居住尚可,但这院子可没现在这般花团锦簇。他是个习武之人,崇尚简单实用,这些花花草草鸟语花香的玩意儿他可弄不来。
“将军这边请。”相王将他往书房里让。
待周大将军进去坐下,就有侍女奉上茶来。他一揭开茶盅盖子,只觉得香气扑鼻而来,却又不甜腻,带着雪水般的清爽。
“好茶。”饶是他不擅品茶的人,也忍不住脱口称赞。
“将军喜欢便好。”相王笑道,终于问到了正题,“不知将军今日驾临,有何指教?”
彼时周大将军心里的怒火已经消去了一半,他在心里顺了一遍后方道:“也不为别的,只是犬子年纪轻不懂事,或许是无意中冒犯了府上的两位女公子,却遭到一番毒打,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我也是爱子心切,又怕污蔑了好人,所以特地来一问究竟。”
“竟有这种事?”相王吃惊。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以陈灵姿和陈妙仪的性子,是绝对会做得出来这种事的。
他沉思片刻,唤来一侍女:“你去,将两位小姐请来。”
侍女答应着就要去,却又被相王叫住:“不必说是因为什么,只叫她们过来见我便是。”
侍女就去了。
等待的时间里,周大将军扫了眼这间书房,除去一架一架的书,他的视线终究还是被那墙上挂着的刀剑给吸引了去。
“陈老爷原来也喜爱刀剑?”周大将军道。
相王笑着摆手:“我只是爱搜集罢了,要真论功夫,我却是不会的。”
周大将军起身走到那把刀前,仔细看了一眼,不惊欣喜:“这,这可是施穹先生的作品?”他转头问相王道。
施穹先生是制刀的名家,出产却不多,可谓是千金难求一刀。周大将军对他锻造出的刀早就倾慕已久,只可惜一直未有眼缘,不曾想今日却在这里瞧见了。
果然相王也点头:“不错,这正是施先生亲手锻造的。”
他说着也走了过去,自墙上取下那把刀来,交到周大将军手里:“想必将军是爱刀之人,还请品鉴品鉴。”
周大将军不会品茶,于刀剑上却是个行家。他先一手掂量了那把刀的重量,又试了平衡,颇为满意。而后抽刀出鞘,只觉眼前寒光一闪,锃亮的刀身显露了出来,身型流畅,薄厚适中,弹指上去是隐隐的金石鸣声,端的是把好刀。
“好,真好。”周大将军止不住地夸赞道。
相王也高兴,他自施先生手里购得此刀,一直都没想好要如何使用它,今日看来,他似乎已经为这把宝刀找到合适的主人了。
陈灵姿和陈妙仪就是这时候来的。
周大将军还未见到她们的面,就听见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相王略有些尴尬,他讪讪笑道:“这两个闺女平日里都被我给惯坏了。”
待陈灵姿陈妙仪一踏进书房,相王便斥道:“真是越大越没规矩,有客人在这里呢,还这般嘻嘻哈哈不知收敛。”
陈灵姿陈妙仪这才注意到书房里还有个陌生人在,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与相王争辩。
“看您说的,您派人叫我们来时,可没说是叫我们来见客的呀。”陈妙仪打量了那陌生人一回,又问,“怎么叫我们来见个陌生男客啊?阿淮呢?”
相王自觉理亏,他清了清嗓子,又道:“这位是镇远大将军周大将军,还不快来见过?”
周大将军?陈灵姿更是觉得奇怪了,好端端的,要她们来见这个周大将军做什么?
周大将军原本是打算要来替自己的儿子讨个公道的,可真见了这两个小姑娘,却又不好开口了。他更是疑惑,这样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又怎么会那般黑心下狠手呢?
周大将军不好开口,相王就将他的来意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
这下陈灵姿和陈妙仪算是明白了,原来她们揍的还不是个一般人,竟还是个三品大员的儿子。可堂堂一个三品大员家的公子,又怎么行为放浪到像个街头小混混呢?
“此事请容我们细禀。”陈灵姿道,“原本我和妙仪只是在街上走着,可不知那位周公子从何时起便跟踪上了我们。我们也是害怕,才躲去了巷子里。哪知他们还是跟了过来。女儿一时心急,就叫陆琪陆瑞将他们打了一顿。”
“只是这样?”周大将军问道,这跟周炼说的可是很有出入啊,“没有窃贼误会一说?”
“没有。”陈灵姿坚定摇头。
“那你们怎么打的他?人家现在还起不了身。”相王道。
“我们也没怎么打。”陈妙仪道,“就是使了分筋错骨而已。若是大夫不懂行,那就……”她讪讪笑了,很是心虚。
“你们……”相王气得说不出话来。
周大将军更是惊讶:“想不到陈老爷府上还有这样的能人。”
相王急急解释:“将军你想啊,我们这些常年行走在外的,身上又有几个钱,那些山贼水匪无有不盯着的,唯有花大价钱请会功夫的行家来保护,这才得以平安。”
说着他又去训斥了陈灵姿陈妙仪:“我雇人是叫你们这么使唤的吗?把人家周公子给伤成那样。”
陈灵姿陈妙仪自是不言语。
周大将军却觉得面上无光。一来他自己的亲儿子竟然敢撒谎骗他,二来堂堂一个将军的儿子竟然打不过别人雇来的打手,说出去谁信?
“既然事情都已经弄清楚了,那我就先告辞了。”周大将军也不多留,说话就要走。
相王赶紧随他出去:“将军你放心,我府上就有个好大夫,我叫他去给周公子瞧瞧,必定没事。”
周大将军才要推辞,就听身后一女子的声音:“将军,您知道您家公子曾爬过这园子的墙头吗?”
周大将军转身看去,是那个个子稍微高些,看起来也更为柔美些的女孩子在说话。
“就在我们搬进来的那一天。”她笑着补充道。
周大将军只觉得一阵火冲上了自己的脑袋,这个逆子!
相王赶紧劝道:“将军你别生气。”又回头冲陈灵姿比划了下,要她少言语。
看着那位镇远大将军怒气冲冲地走了,陈灵姿和陈妙仪相视一笑。就这点斤两,还敢来耍她们。
且说周大将军又风风火火地回到了周家,径直去了周炼的屋子。周夫人还守在那里,见她丈夫面色不善地冲了进来,手里的马鞭子还没放下,举起来就要往周炼身上抽去。
“老爷!”周夫人一声惊呼,想也没想就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胳膊,“老爷这是做什么?炼儿才受了伤,老爷怎么还要打他呢?”
周大将军被他夫人拦着,又听她这般问,不由得更是气了。他手拿马鞭指了周炼:“你让他自己说,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缺德事?老子还说要去给你讨个公道,结果我这张脸都被这臭小子给丢光了。”
周炼哪里敢说?只缩在被子里不敢动。
周夫人见此也就明白了七八分,但她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只向周大将军道:“老爷,即便是炼儿真做错了什么,可眼下他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若是再打,岂不是要坏了他的身子?况且你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没了,你叫我可怎么活啊?”周夫人嚎啕大哭起来。
周大将军最不耐烦听他夫人哭了,只好投降:“罢罢罢,我也管不了了,随便你们吧。”
他说着就要走,恰好碰见丫鬟端了汤药进来。他哼道:“不用喝了,这个没用。待会儿我找人来治他。”
丫鬟端着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夫人却是听明白了:“端出去倒了吧。”又回身看了周炼,“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把你老子气成那样?”
周炼哪里敢说实话?他要是说了,指不定他娘也要拿鸡毛掸子抽他了。还有他爹刚才那话,“找人来治他”,这是几个意思?不会是叫别人来修理他吧?那这下可真完了。
第九章
相王言而有信,周大将军到家没多久,一名自称是陈老爷打发来给周大公子治疗的大夫便登门了。周大将军忙不迭将人请了进来。
这位姓孙的大夫可见是把好手。一个时辰后他就从周炼房中出来了,拱手向等候在外头的周大将军和周夫人笑道:“将军和夫人请放心,公子已无大碍,静养几日便可。”
周夫人听了终于放下一颗心来,连声道谢,又要命人备上厚礼。
孙大夫忙婉拒道:“多谢夫人美意,只是孙某受雇于陈家,薪资颇丰,实在不宜再受夫人的礼了。还请容我告辞。”
周夫人一再挽留,怎奈孙大夫心意已决,最终还是去了。
周夫人不禁感慨:“那陈家连大夫都是这样品行高洁的人,真不是一般商贾之家可比的。”
听她说起这个,周大将军道:“你备几样厚礼,过几日我要带那臭小子去给人家赔不是。本就是他有错在先,这回还受了他们家的恩情,无论如何也得去道个谢了。”
周夫人忍不住问道:“炼儿究竟是做了什么,叫你动这样大的气?”
她不提还好,一说起这个,周大将军不免又来气:“你那个宝贝好儿子,好的不学,学着那些登徒子爬墙偷窥美色,还叫人家给发现了。我看还是我素日里太由着他了,成日家不学好,整天在街上东游西荡的。我跟你说,等这次的事了了,无论如何也得叫他去军营里历练上个三年五载的。这次你可不许再心疼了。”
周夫人也没想到周炼竟会去做那等事,差点没被气得背过去,但是一听要他进军营待那么久,她不免又要护着:“那怎么行?他今年都满十七了,过个三年五载的,都二十好几了,还怎么找媳妇?”
周大将军气得直喘粗气:“真是妇人之见,大丈夫何患无妻?建功立业才是头等的要紧事。再说了,二十几岁正是最好的时候,怎么就找不着媳妇了?”
周夫人哼道:“那我不管,你要他进军营也行,但必须得先给我生个孙子出来,否则我不依。”
周大将军见妻子那般说,行动间又颇似做姑娘时的娇憨模样,不禁笑道:“你才多大的年纪,就想做奶奶了。”
“做奶奶怎么了?”周夫人反问,“我告诉你,这家里就得有个孩子,不然我才不让炼儿走。”
周大将军投降:“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如此,你就去给他张罗着娶亲吧。”
“这倒是个正事儿。”周夫人喜上眉梢,“我这就叫人去请王冰人过来。”
彼时才恢复过来的周炼正舒服地躺在床上吃着蜜饯儿,压根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亲娘给卖了。
没出三日周炼便又生龙活虎了起来。周大将军正好得空,事不宜迟,拎了周炼的后脖领子就上陈家去了。
相王正在花厅品新茶,得知周大将军来了,这回还带了周大公子来,心里也就明白了七八分,赶紧叫人收拾一桌新的茶果来,自己则亲自去门口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