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天不挖苦我几句会死？”陈妙仪向她扔了葡萄皮。
陈灵姿嫌弃地扔了回去。
“还有件事你知不知道？”陈妙仪突然问道。
“什么事？”
“皇兄近来频繁出宫。”陈妙仪一手撑了脸，啃着块西瓜，“也不知出去做什么。”
陈灵姿想了想，还是没告诉她陈济是去见薛素素的事。
“对了，这葡萄是延嘉宫送来的。”陈妙仪指了指那几串紫莹莹的葡萄道。
“上回的事过后，她倒与你亲近了许多。”陈灵姿揪下一颗葡萄，却不吃，只拿在手里把玩。
陈妙仪扔了西瓜皮：“其实她也没有多可恶，甚至在很多事上还挺有见解的。就是可惜是个女子，否则也会是个人才。”
只因是个女子，又出身大族，唯一出人头地的机会便是入宫为妃。陈灵姿不觉得有多遗憾，她只是不满这种现状。
“她快生了吧。”陈灵姿道。
陈妙仪撑着脑袋点了点：“可不，你没瞧见她那肚子，呵，大得出奇。难以想象一个人的肚子能被撑得那么大。”
“多着呢，你没见过罢了。”陈灵姿哼道。
陈妙仪不服：“说得好像你就见过一样。”
陈灵姿不想与她争吵，便换了个话题：“马上又要选秀了。”
“是啊，”陈妙仪果然就被她带着走了，“这宫里的女人就跟御花园里的鲜花一样，一茬接着一茬地开。”
陈灵姿叹道：“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陈妙仪看了她：“你先别急着替他人感慨吧，我晌午才偷偷听见了，皇兄打算给你指婚呢。”
第五十五章
“什么，给我指婚？”陈灵姿瞪大了眼睛。
陈妙仪撇嘴：“怎么，我都要去和亲了，给你指婚不行啊？”
陈灵姿白了她一眼：“别闹，我说正经的呢。”
“谁闹了？我也说正经的呢。”陈妙仪又拿了片西瓜，“要娶你的不是旁人，正是我母后娘家的侄儿。”
陈灵姿一下子就猜到了：“王子宏？”
陈妙仪点头：“可不就是他。”
王子宏陈灵姿是知道的，也不止王子宏，王家这一辈简直没有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他们仗着宫里有个太后娘娘，整日吃喝玩乐，不思进取，于男女之事上更是荒淫无度，三妻四妾都不足以满足，养在外头的更是不计其数。
就这样的人家，陈灵姿连多一个眼神都不稀得给，更别提是嫁去他们家了。
“太后一向不大喜我，这次她也不阻止？”陈灵姿疑惑。
陈妙仪哼道：“她喜不喜欢有什么用？王子宏喜欢你不就够了？”她一直对母后偏爱外祖家那几个不成器的表兄很有意见，故此嫌弃。
“真是奇了，”陈灵姿一手撑了脸，“我与那王子宏统共也没见过几次，他为何突然要来求娶我？”
陈妙仪吐了口西瓜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是见着个年轻貌美的就要收用，你生得好，身份又摆在那里，娶回家做个正妻，既是满足了王子宏，又给他们王家脸面。”
“皇兄打定主意了？”
“那倒没有。”陈妙仪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毕竟你是相王府的人，他对皇叔一直都有些忌惮，总得问过他。”
陈灵姿心里便有了底。陈济再如何偏向王家，只要她父亲还在，他也就不能为所欲为。
从陈妙仪的灵犀宫出来，陈灵姿迎头便碰上了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王子宏。
老实说王子宏长得也不丑，只不过懈怠身形，日渐肥胖，再要不了多久，恐怕就与猪头无疑了。
“哟，这不是兰陵郡主吗？可巧今日在这里碰上，实在是缘分。”王子宏嬉皮笑脸道。
陈灵姿没答话，反倒是她身边的青杏喝道：“王公子休得无礼，怎么见了郡主也不行礼？”
王子宏登时怒道：“你一个小小侍婢，也敢这般对本公子说话！来啊，给我掌嘴！”
他身后跟着的宫女上来便要打青杏。
然而青杏也不是个弱的，她一把就抓住了对方扬起的胳膊，另一只手紧跟着就赏了对方一个嘴巴子。声音之清脆，叫王子宏一众人都惊呆了。
“你，你竟敢打我？”那宫女的脸瞬间就红了，可见青杏力道之大，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该肿成个馒头了。
青杏抬了下巴道：“打你怎么了？你不是也要打我吗？”
“你！”那宫女捂了脸，难以置信，“我可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人！”
“太后娘娘宫里的人就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了？”青杏冷笑，“想必太后娘娘知道了，会打得更狠吧。”
那宫女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捂了脸呜呜地哭。
王子宏的脸色更难看，他问陈灵姿：“郡主，你……”
然而陈灵姿压根不看他，昂着头就走了，剩下话都还没说完的王子宏站在原地，他脸都气成了猪肝色。
陈灵姿当众给王子宏没脸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宫城。王太后气得要死，跑来紫宸宫同皇帝好一通数落，无论如何也不同意陈灵姿嫁进王家。现在就这般趾高气扬目中无人了，要真进了王家门，谁还能治得住她？
所有人都有气，唯独值守紫宸宫外的周炼悄悄在心里乐开了花。
当晚交接后，他去买了时下最火的糖水铺子做的冰碗，翻墙进了陈灵姿的院落。
陈灵姿正好躺在竹床上看星星，她察觉到周炼的出现，干脆闭目装睡。
周炼也拿不准她是真睡着了还是假装的，他轻手轻脚凑了过去，在她面前蹲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就见她的睫毛微微颤抖，他心里就明白了，不禁笑了起来。
“哎呀，难得我买到了最后一份冰碗，可惜你睡着了，只能便宜我自己咯。”他故意惋惜道。
陈灵姿再也装不下去了，她噗嗤笑出了声，爬了起来：“瞧你那点出息。”
“吃吧。”周炼笑眯眯地将冰碗送到她手里。
陈灵姿坐了起来，没好气道：“才躺下你就来了，真是让人不得安生。”
周炼呵呵地笑，在她身边坐下，借着院中地灯笼的光，看她一侧脸上睡出的竹席印子，浅浅的几道。
他才想伸手去摸一摸，就遭到陈灵姿的怒目以对：“你干嘛？”她问。
周炼讪讪地收回了手，说：“听说你今天让王子宏很是难堪了？”
陈灵姿瞥了他：“不然呢？我要是给他好看，你不得哭死？”
“……”周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还真是来自讨苦吃的。
“不然我还是先上门来提亲吧。”他说。
陈灵姿舀着冰碗里的一颗莲子：“我们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等事情结束了……”
“可我怕呀，”周炼道，“今天皇上指婚的是王子宏，明天可能是李子宏，与其被人给截了胡，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陈灵姿被他给逗笑了：“你自己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赌气话。”
周炼往竹床上一倒：“我这是说的真心话。”
陈灵姿当然明白他的真心，她想了想说：“可你也不能只顾着你我，你还有爹娘，何苦到时候连累了他们。”
她提起周大将军和周夫人，周炼唯有沉默。半晌他说：“我的确不想拖累我爹娘，可我也不想失去你呀。”
陈灵姿就笑：“幸好你是这么说的，你要是说‘为了你我可舍弃父母’，那我可就得重新考虑下了。”
周炼不语。
“你放心吧，但凭指婚的是谁，我都会拒绝的。”陈灵姿道。
“若是你拒绝不了的人呢？”周炼腾地坐了起来，“你看看长安长公主，她还是皇上的亲妹妹呢，不也得奉旨去和亲？”
话是这么说没错，陈灵姿默默吃完了最后一口冰碗，然后转向了周炼，双目炯炯：“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便成亲吧。”
周炼一愣：“你，你这是同意了？”
陈灵姿笑：“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说要你们周家上门来三媒六聘的，那些繁文缛节我都不要，我们就在这里，上有皇天，下有后土，星月为媒，结成夫妻。”
周炼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他知道陈灵姿向来胆大，他只是没料到，她能胆这么大。
“这，这……”相王若是知道了，恐怕得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吧。
“哎呀，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连做个抉择也这么难啊？”陈灵姿白眼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谁说我不愿意了？”周炼嘴硬道，“我还不是怕委屈你了。”
陈灵姿笑道：“我提的主意，我都不觉得委屈，你委屈什么？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谁是太监了？”周炼嘟囔着，“我要是太监你还不得哭了？”
“你说什么？”陈灵姿一时没听清。
“没，没什么。”周炼赶紧掩过，“你真是认真的？”他确认道。
陈灵姿没好气：“我说假的。”
“别别别。”周炼笑嘻嘻地拉过了她的手，“我早知你跟其他女子不一样，我只是没料到，你能豁达到如此地步。”
“我豁达？”陈灵姿哼笑，“你以为光这样就行了？”
“是是是，我知道这样的确是委屈你了。”周炼笑道，“你要什么就说吧，金银首饰，绸缎衣裳，珍奇玩意，只要你想，我都给你弄来。”
“嘁，谁要那些东西？”陈灵姿鄙夷道，“你休几天假，陪我去龙泉山走一趟。”
“去龙泉山做什么？”周炼不解。
陈灵姿斜眼看他：“既然不能公然成亲，跟你做名正言顺的夫妻，看在你日后还要吃苦的份上，先赏你陪我过几天清净日子咯。”
周炼顿时就来了精神：“这也行？”
陈灵姿笑：“过了今晚，还有什么是不能行的？”
周炼激动地站了起来，他来回踱了两步：“不成不成，虽说不能明着来，但好歹也还是要挑个黄道吉日的，再者，我也得有所表示不是？”
陈灵姿一挥手，又躺了下去：“随便你。”
周炼俯身往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等我消息。”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翻墙出去了。
陈灵姿抬手摸了额头上被他亲吻过的地方，嘴角弯起。
梨月捧了纨扇过来轻轻挥着，道：“郡主，这样真的好吗？”
陈灵姿闭着眼：“一线生，一线死，既然不知前路如何，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能有片刻的欢愉，总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了。
第五十六章
陈灵姿和周炼是分开出城的。周炼等在了半路上，悄悄混进了相王府的侍卫当中。有陆瑞陆琪兄弟俩给他作掩护，此事轻而易举。
虽仍是皇室郡主，但陈灵姿并没有入住龙泉山行宫，相王府在龙泉山下也有一座山庄，此次她就住在了那里。
入夜后，梨月一早便遣开了侍奉的人，她和青杏亲自装扮了陈灵姿的院子，待看周炼进来，她们方守去了院门外。
周炼进门便见满目璀璨，他定睛一看，原来室内用的都是琉璃灯盏，烛光一亮，流光溢彩。
更叫他心动的，却是当中恍如神仙妃子的女子。陈灵姿甚少在衣着首饰上花心思，可今夜的她一身华服，满头珠翠，眉心一朵花钿更添妩媚。他一直都知道她是美的，只不过没想到她能美得不可方物。
他一时有些看呆。
陈灵姿见他半晌不说话，她手中纨扇敲了他的脑袋：“这时候也能走神？”
周炼缓过神来，他讪讪地笑：“这不是，你今晚实在是太美了吗？”
“你现在才知道？”陈灵姿故意逗他。
“当然不是了。”周炼分辨，“只是今晚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更美。”
“算你会说话。”陈灵姿道，“你自己挑选的好日子，现在看来可还满意？”
这那还能不满意呢？周炼连连点头，又想起一事来，从怀里掏出个物件来。
“这是我娘给我的，让我以后送给我媳妇儿。既然今晚成了亲，这也就是你的了。”他将物件儿递给了陈灵姿。
陈灵姿接过打开一瞧，原来里头是一支花开并蒂金镶玉钗，入手分量十足，灯光下熠熠闪光，可见素日里保存得很好。
“瞧这式样，想必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吧。”陈灵姿道。
周炼赞许地点头：“不错，我祖母给了我娘，我娘就给她儿媳妇。”
陈灵姿将金镶玉钗递给了周炼，道：“替我戴上。”
周炼捏着钗子，小心翼翼地插进了她的发髻间，自己端详半晌，方点头道：“嗯，很配你。”
陈灵姿就笑了，她说：“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她转身从妆台上取了一支白玉簪来，向周炼道：“这支白玉簪同我头上的这支是出自同一块玉的，一支雕了竹叶，一支雕了芙蓉花，芙蓉花归我，竹叶就是你的了。”
周炼欣喜：“真的吗？”这好像还是她头一回送自己这种贴身之物呢。
陈灵姿示意他低头：“我替你绾上。”
周炼就乖乖低了头。
“好了。”陈灵姿推着他到镜前，“你觉得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