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点点头,被顾璟浔抢了手中的钵杵,将他挤开一步,“我捣一会儿,你烧水去。”
惊蛰原想叫她歇着,但见她捣得不亦乐乎,只好无奈地走到灶台边,添水,加柴,引火。
她想做的事,在安稳的前提下,他总要尽所能的满足她。
三月底暖阳和煦,镂雕的木门半掩,桃枝灼灼探于檐下,风吹花瓣飞落如红雨,于门槛石阶轻卷一地。
惊蛰捡了一块柴木撂于灶下,扭头望向不远处歪着头捣花汁的姑娘。
花面相映,花犹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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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惊·罪恶克星·蛰。
小贼:抓我就抓我,咋还喂狗粮,太过分了!
第93章 番外四
朱雀大街临街的酒楼茶肆,扇扇窗户大开,几乎每一间房中都站了不少人。
极目远眺,道路尽头人马已然入城,马蹄踏在地上扬起大片尘土,鲜艳的旌旗于风中猎猎作响。百姓被兵卒挡在了道路两旁,翘首以盼。
那队伍为首的小将,身披甲胄,头戴银盔,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按着腰间的长刀。
人马队伍行至大街中央,从两侧楼阁中落下各种香包手绢鲜花果脯,一股脑地砸到他身上。
容越捡起落在马头上的蜜饯,手一扔叼在了嘴里。
楼上不知谁惊呼了一声,接着四面八方各种瓜果不要钱地向他掷来。
小公子捞起系在身侧的袋子,足间一点,飞身立在骏马之上,撑开袋口,将各种果子接了半袋,甚至接住了一棵大白菜。
街上爆发出阵阵惊叫欢呼,容越落回马上,仰起脸笑得灿烂,高声道:“够了,够吃了!”
楼前道旁众刚扔了东西掩面娇羞的少女们:“……”
身后艳羡不以的士兵们:“……”
容越并不知自己说出错了什么话,从袋中摸出一颗山楂,美滋滋地边走边吃。
果然没有人再拿东西砸他了。
他无意识回头,恰好在一间酒楼的二楼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窗户大开着,窗前的黑衣青年面无表情地伫立,伸臂护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姑娘。
骏马行至酒楼门前,容越朝上面挥了挥手,“师父!”
惊蛰这才正眼看向他,三年的时光,小公子比过去健壮许多,脸也黑了不少,一身铠甲,英武不凡,当真像个行军打仗的将军。
他朝对方点点头,嘴角多了些笑意。
当初虽未曾认认真真地将他当做徒弟,也不曾教他太多东西,但容越却是实实在在将他认做师父。惊蛰如今也不像过去一样铁石心肠,容越能安安稳稳回来,他心里也是高兴的。
容越见那一向敛默冷肃的青年居然笑了,人都有些发愣,他反应过来,也跟着嘿嘿直乐。
小公子再度挥挥手,转了马头,道:“我先行一步。”
大军凯旋,他还要领着人入宫,照例论功行赏。
这三年中,勃辽王的儿子造反称帝,于战场上被容长樽亲手斩杀,南襄皇室乱成一团争斗不休,东琉北绕联手,趁势攻陷南襄数座城池。
容长樽带兵围南襄皇城数月,策反了城中的轻车都尉,趁夜大开城门,引东琉军入城。
容长樽也依照约定,在军中下了死令,入城后并不滋扰城中百姓。
城中之人多受当朝压迫,原是人心惶惶,见东琉军入城后只抓了皇室中人,处决了个别贪官污吏,对百姓秋毫无犯,便渐渐恢复往日秩序。南襄这些年间,光是皇帝就换了好几个,城中也有忠于国者慷慨赴死,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只要有个安稳的生活,改朝换代,谁做皇帝都不重要。
至此南襄国灭,东琉北绕各占城池,顾政前前后后派去了不少文臣武将,往各处赴任的有之,镇压清扫南襄军余党的有之,与北绕协商后续的也有之。
边境之地尚有许多事要处理,容长樽暂不还朝,恐朝中有人疑心,便派了容越先行一步。
小公子回府一番整理,同各将官入宫领了赏,参加了庆功宴,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午饭没吃又拉着谭随文上街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到了顾璟浔的别院。
去年年关,桓亲王请旨将王位让给了顾璟连,顾璟连与妻子如今虽住在王府,但顾璟浔隔三差五地便将容书年和小侄子接到别院来住。
容越也是知晓长姊住在顾璟浔这儿,故而买好了礼物,直接来到了皇家别院。
小公子比之过去稳重了许多,有惊蛰与容书年还有小外甥这几层关系,他和顾璟浔也不在像以前那样见面就掐。
正堂中,容越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外甥又亲又抱,惹着众人连连发笑。
顾璟浔突发奇想,让顾璟连写了几幅请帖,派人往各处送去。
容越参加完了宫里的庆功宴,既来了她的别院,她不若也帮他办一场,正好热闹热闹。
为此,她还特地让人跑了一趟音华楼,让春分安排了一场戏。
今日虽不是中秋,却正值一月中旬,夜色将近,月上中宵,如银盘一样晕出一圈淡淡的光晕,玉润光华。
音华楼中的人办事效率极高,开宴之前便将戏台搭好了。
府门前,向如醒来来回回地踱步,终于看见远处两人并行而来。
他下了台阶,一脸欣喜地迎上去,“宗哥哥,陆……姐姐!”
来人正是谢繁踪与陆双离,三年前,顾政为谢家平反,赐了谢繁踪世袭罔替的爵位。只不过谢繁踪无意仕途,之后陆双离离开别院在京中开了一间医馆,他便每天跟在陆双离身边,当了个小学徒。
两人被向如醒一手一个拉入院中,见到顾璟浔便上前作礼。
陆双离将手中提着的纸包递给顾璟浔,道:“这是我和谢繁踪在崎南山中采的人参。”
她说话的嗓音,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粗哑沙涩,听说是谢繁踪寻了许多方子,最后在西域那边,找到了几味药。
顾璟浔笑着接下,瞧瞧这个瞧瞧那个,抿嘴偷乐。
原先谢繁踪要跟着陆双离开医馆,陆双离很是烦扰,她觉得谢繁踪是感念她为谢家平反的恩情,才放下爵位跟着她要报答,但为一位忠心护国的将军洗冤,在她看来理所应当。
撵了几次都没撵走,陆双离也就由他去了。
顾璟浔将药材交到侍女手中,领着两人到戏台前落座。
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几年,现下明明目光都黏在了对方身上,却还是一个比一个克己复礼。
顾璟浔是那种喜欢对方就生扑硬拉的,对这种暗戳戳偷瞄又装作如无其事的行为看不太下去。
她走到谢繁踪身边,直接问:“你什么时候向双离提亲?”
“咳咳咳……”
谢繁踪刚入口的茶水差点呛出来,端方清冷如他,也不由得面红耳赤。
陆双离朝二人望过来,也不见羞赧,若无其事地递了一方帕子给他。
谢繁踪擦去唇边水渍,手指微曲,捏紧手里的帕子,像是酝酿了许久,最后抬首道:“我明日就去准备。”
说完,他扭头,看向陆双离,“双离,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双离给打断了,对方不自在地轻咳,低声道:“回家再说。”
两人别开头,不看对方,也不再开口说话。
顾璟浔笑得眼都弯了,腰间一紧,她被人搂着退了一小步。
身后的青年一言不发,揽着他往另一处桌子走去。
顾璟浔被他抱得严丝合缝,反应迅速,马上在他侧脸吧唧一口,“蛰哥哥,你吃醋了?”
她解释:“我就是去问谢繁踪什么时候娶双离。”
惊蛰闷闷嗯了一声,落座之后,如往常一样帮她布菜,只是低着头不看人。
院里摆的桌子一张能做五六人,这会儿顾璟连正带着妻女同客人们说话,是以桌上只剩下顾璟浔和惊蛰。
姑娘搬着凳子挨过去,又是一口亲到青年脸上,“好哥哥,不生气了。”
惊蛰捉住她的手,默默吐了一口气,他耳力好,自然听到了顾璟浔与谢繁踪的对话,生气倒是谈不上。
只是每次看见谢繁踪,就不由得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一场误会,他奔波了两天一夜,将送给霍时药的香包和花水瓶追回,却撞见顾璟浔同谢繁踪在一处,谢繁踪还为她抚琴。
虽说后来误会解开,但这事儿还是在惊蛰心里留下了小小的阴影,以至于他看见顾璟浔与谢繁踪说话,就不由得心生别扭。
惊蛰微微摇头,薄唇轻抿,低道:“我没生气,是我的错,你就是同他说些话,我不该……我……”
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未免矫情的不像他。
顾璟浔瞧他这幅纠结的样子,越看越有趣,没忍住咯咯直笑,嗔怪地轻推了他一下,“好了好了,戏要开始了。”
惊蛰抬头,台上的老旦已经携着青衣出场。
似察觉到背后的一股视线,惊蛰回首,恰好看到石灯旁立着的几人。
里面有霍时药立夏霜降等人,霍时药似乎刚来,正面一边逗着小娃娃一边与顾璟连攀谈,他身旁的那人,玉带锦袍,却是在注视他。
霍时药是一年前回的京城,只停留了两日又回了渠门,惊蛰想不到,今日他会带着清明过来。
霍时药也注意到两人的对视,同顾璟连寒暄两句后,领着清明往惊蛰的方向走来。
他先朝顾璟浔行了礼,才问惊蛰:“清明,你可还认得?”
惊蛰起身,望了那玉带锦袍的青年一眼,点点头。
他少时在渠门,与霜降走得最近,与清明的关系也算不错。
清明是他们这些人当中心地最软的,当初他宁死都不愿滥杀无辜,惊蛰与霍时药几人,也曾暗中帮着他打过掩护,否则依照他倔强的性子,怕是会早早地死在常闾手中。
清明也朝他颔首示意,霍时药又道:“明日我同清明到玄悲寺拜望了渊大师,你要去吗?”
惊蛰几乎下意识地望向顾璟浔。
姑娘瘪嘴瞪他一眼,“你想去的话就去,不必看我,不然人家要以为我是个母老虎,事事都管着你。”
惊蛰无奈,手掌似有若无地摸摸她额角的碎发,“我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顾璟浔这才又笑起来,仰着脸答:“好啊,我也许久没见了渊大师了。”
霍时药与清明对视一眼,皆摇首失笑。
这是片刻都离不得啊。
戏台上鼓吹喧阗,戏台下喝彩声声,几人的对话几乎要被淹没。
顾璟浔环视四周。
顾璟连正拿着拨浪鼓,逗弄着容书年怀里的小娃娃。
容越不知何时与春分凑到了一起,推杯换盏,饮酒正酣。
谢繁踪朝陆双离坐近了许多,面上装得彬彬有礼,动作却格外殷勤地帮她沏茶倒水。
远处空地上,向如醒不知哪里弄来了一排爆竹烟花,把暗处的姜姜都拉出来了,央着对方帮他放。
姜姜不肯,他便又将离得最近的立夏与霜降拖过去,软磨硬泡。
明灯错落,火苗摇曳,刺耳的一声声鸣啸,焰火飞升,绽放于深蓝的苍穹,似千树繁花,纷落如雨。
顾璟浔被这一连串的声音震得发懵,惊蛰适时帮她捂上耳朵,她原想去教训教训擅作主张的向如醒,见众人脸上皆带着笑容,也只能无奈发笑。
他们今日就像这升空的绚丽烟火,聚而后散,明日阳光初升之时,便要踏上各自的不同路途。
惟愿每一个人,似此良宵,多喜乐,长安宁,岁无忧。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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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最后,愿大家也一样,年年皆胜意,岁岁皆欢愉!
么么啾,比一个超大的心~